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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 第十一集
第一章魚怪

死亡沼澤,巨樹之巔。
陸雪琪、法相、林驚羽和曾書書四人,緩緩落在了一片狼藉的巨大樹幹之上,只見周圍遍佈裂痕,殘枝無數,縱然隔了許久,也依然令人對剛才那兩隻上古巨獸的廝鬥而聳然動容。
但此時此刻,他們的注意力顯然都更集中在面前這幾個人中,法相微微皺眉,沉吟不語。眼前這幾個人,當年在東海流波山和青雲山一戰時,他都曾經見過,顯然就是鬼王宗宗主鬼王和他的兩個得力手下青龍、幽姬,再加上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的鬼厲,可以說實力遠勝己方。
可惜上樹之後,在那分岔口上,與青雲門蕭逸才、焚香谷李淘、燕虹等人分道尋找,否則雖然未必能敵的過這四人,但終歸有一戰之力。不過想是這樣想,鬼王宗那邊卻似平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鬼王向這裏瞄了兩眼,便淡淡地向鬼厲問道:“你倒說說,我們要如何處置這幾個人?”
鬼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鬼王看去,只見鬼王面色和藹,看似平和,但眼光中隱隱有些銳芒閃動,片刻之後,他淡淡道:“既然宗主你來到此處,自然一切事務,均由宗主決斷。站在旁邊的青龍微微皺眉,幽姬面上的黑紗也似平輕輕晃動,向鬼厲望去。
鬼王臉色沒有什麽變化,嘴邊依然掛著一絲笑容,緩緩道:“當日在你前來這死澤之時,我便說過此處一切事情,由你作主。我和青龍、幽姬到此,不過是爲了擒拿這只黃鳥而已。這四個正道中人,還是你說了算罷,你想怎樣,便是怎樣。
“呸!”突然,一聲不屑之極的冷哼聲從前頭傳來。
衆人向前看去,卻是林驚羽面色如霜,冷冷道:“妖魔邪道,有種就上來決一生死,何必在那裏如婦人嚼舌一般,可笑!”
此言一出,青龍的面色首先就沉了下來,倒是鬼王遠遠看了看林驚羽,卻不生氣,反而笑了笑,轉頭對鬼厲道:“此人就是林驚羽吧,是你那個童年好友?”
鬼厲心中一震,時至今日,林驚羽的名聲並不如何響亮,但鬼王不知爲何,竟能一眼認了出來。他看著鬼王那微微笑意,心中卻是突然一寒。鬼王看著他,淡淡地道:“你說吧,怎麽做?”
鬼厲迎著他的目光,坦然對望,道:“此間之事大都完成,這些人又非舉足輕重的角色,不必理會了。宗主你眼下還是先將黃鳥收拾好,才是當務之急。”
鬼王看著他,沒有說話,場中一時安靜下來。
青龍眼中閃過一絲憂色,在他旁邊的幽姬因爲黑紗蒙面,看不出什麽表情,但想來也不是很輕鬆的樣子。
幽姬的目光透過黑紗,在鬼厲和鬼王身上轉了轉,隨即向遠處瞄了一眼,忽地一怔,只見遠處那四個正道人中,陸雪琪默默站在最後,面色冰冷,但一雙目光,卻遠遠地望在鬼厲身上。那片冰霜容顔之下,竟似平有著不爲人知的淡淡關懷。
幽姬忽地伸手悄悄推了青龍一下。
青龍正在那裏有些擔心,忽有所感,回頭向幽姬看去,只見幽姬黑紗輕晃,向鬼王身影方向動了動。他與幽姬同列當年鬼王宗四大聖使之列,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只是此刻心中卻不無顧慮。
沉吟片刻之後,青龍終於還是輕輕走到鬼王身後,低聲道:“宗主,鬼厲說的也不無道理,眼下黃鳥已經降服,我們還是先安置好它再說,否則死澤之內,萬毒、合歡兩派人馬均在,退恐生變。”
鬼王回過頭來看了看青龍,緩緩點頭,道:“你說的甚是。”
隨即眼中隱隱精光閃動,對鬼厲道:“既然如此,這裏就交給你了。”
鬼厲默默點頭,道:“你放心好了。
鬼王又看了看他,忽地一笑,轉身行去。他身後青龍對著鬼厲笑了笑,隨即跟了上去。
幽姬緩緩走上,經過鬼厲身邊時侯,鬼厲看了看她,輕輕點了點頭。
幽姬黑紗輕輕晃動,卻也沒說什麽話,就這般走了過去。
*********
在鬼王一衆人身影消失之後,鬼厲緩緩轉身,向法相等人望去。
法相咳嗽一聲,踏上一步,道:“張師弟……”
鬼厲冷冷道:“我叫鬼厲。”
法相一窒,在他背後的林驚羽眉頭皺起,沉聲道:“小凡,你何必如此。我知你心地本善,只是當年被奸人所害,這才誤入魔道……”
法相聽到這裏,頗感刺耳,但卻也只是微微苦笑,一聲不吭。
只聽林驚羽繼續道:“……只要你肯回頭,我相信以道玄掌門的胸襟氣度,必定會容你重回青雲的。”
鬼厲淡淡道:“我爲什麽要回頭?”
林驚羽身子一震,一雙眼緊緊盯著面前這個曾經的童年好友,只聽他站在那裏,用一種說不出的冰冷感覺,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自狗!這條路我走的好好的,不用你們來救我。”
陸雪琪站在最後,身子仿佛也輕輕抖了一下。曾書書站在她的身邊,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裏,微微皺了皺眉,但沒有說話。林驚羽面有憤怒之色,踏上一步,正想再說什麽,卻被法相攔住了。法相看了看林驚羽,對著他輕輕搖頭,低聲道:“他入魔已深,你不可操之過急,否則適得其反!”
林驚羽原本對法相攔了上來,現出了一臉的怒意,但聽他這麽輕輕一說,終究知道如他所言,又轉頭看了看鬼厲,心頭一軟,想起當年兩小無猜一起玩樂的時光,終於還是咬了咬牙,退了回去。
法相沉吟片刻,對鬼厲道:“鬼厲施主,不管你承認與否,我們總是有一段淵源。如今天帝寶庫已毀,看來也並無什麽絕世寶物,不過我們就此別過罷。”
鬼厲哼了一聲,看了他一眼,隨後又向其他人望去,看了看林驚羽,看了看曾書書,最後目光落在了陸雪琪的臉上。
那個清冷女子站在最後,面色如霜,眼光似水,深深不可見底,也不知道她的深心處,到底在想著什麽?鬼厲收回目光,更不多言,轉身就走。
沒走多久,隱隱聽到身後有人追了上來,鬼厲眉頭一皺,轉身看去,忽地一I匪,確實曾書書追了上來,看後面法相等人臉色,似平也有些愕然。
曾書書跑到他的身前,背對法相等人,向鬼厲凝望片刻,忽地笑了出來,微笑道:“你該不會殺我罷?”
鬼厲望著他,看著他的笑容,似乎和當年在青雲山通天峰上相遇時侯,一點都沒有變化,還是那麽的開朗。片刻之後,他的目光終於慢慢緩和了下來,但聲音還是平淡如止水,道:“什麽事?”
曾書書嘴裏“嘖嘖”兩聲,聳了聳肩膀,道:“反正我還是把你當朋友的,至於你怎麽想,我就沒辦法了。”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忽地眼睛連眨了幾眨,低聲道:“大哥,讓我抱抱這只三眼靈猴好不好?”
鬼厲一怔,心中登時浮現出當年曾書書纏著自己要小灰的情景,心中不由的一陣莫名溫暖。其實他自小在青雲山長大,青雲山大竹峰上一草一木,都有極深的感情,更何況曾書書這個爲數不多的朋友。
曾書書見鬼厲沒有說話,但似乎並未有不屑反對之意,心裏一陣高興。他頭腦向來聰明無比,對待鬼厲這個入了魔道的朋友,心中也著實看的極重,只是他深知張小凡的性子,堅忍倔強,爲了當年一個承諾,便寧死也要守護,可想而知爲了此事,他當年所受重創之大。
所以這些年來,爲了拉這位好友脫離魔道,曾書書不知暗地裏獨自想了多少辦法,最後也只能得出一點:宜緩不宜急。此刻他的目光落到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登時兩眼放光,開顔笑道:“小灰,是我啊,還認得我麽?”
小灰懶洋洋地趴在鬼厲肩上,不知怎麽,猴臉上紅撲撲的,倒有幾分像是常人喝多了醉酒的模樣,在曾書書連著叫了幾聲之後,才有氣無力地睜開猴眼,向曾書書看了一眼,嘴裏老大不耐煩地“吱吱”叫了兩聲,又把眼睛閉上了。
曾書書卻一點也不生氣,看他模樣,倒似乎喜愛之極,“垂涎三尺”這四字,分明就寫在他的額頭之上。
鬼厲看了看他,曾書書那種表情,竟仿佛十年來也不曾有絲毫變化,忽地歎息一聲,道:“算了吧,它今天也累了。日後若有緣再見,到時再說就是了。”
曾書書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小灰,點了點頭,隨即目光移到鬼厲臉上。
鬼厲淡淡道:“日後若是正魔對立,你我對敵,你儘管下手就是。至於……”他擡眼看了看曾書書,半晌,緩緩道:“你我道不同,必定爲敵,但我心中,仍當你是朋友的。”
曾書書大喜,笑顔遂開,用力點頭,伸出手正想要大力拍拍鬼厲肩膀,忽又覺得不妥,便又收了回來。隨即眼珠一轉,忽地似想到什麽,嘴角露出一絲竊笑,伸手到懷中拿出一物,卻是一本頗爲破舊的藍色封面的書籍,封面上並無字跡,也不知道這是本什麽書?
鬼厲皺起眉頭,不知怎麽,看著這書似乎有幾分眼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曾書書悄悄將此書塞到鬼厲手裏,輕聲笑道:“大家兄弟一場,十年初見,送你一份小禮。”
鬼厲看著曾書書的模樣,笑容中七分歡喜,卻還有三分草名其妙的喂瑣之意,皺眉向手中書看去,隨手翻開一看……
縱然以如今鬼厲之定力沉著,卻仍是身子抖了一下,急忙將此書合上,這書中之物,赫然是許多文字圖畫,圖畫中儘是赤裸男女,卻是十年之前,他們還年少時侯,在通天峰上,曾書書想要用來換小灰那本春宮書。
“你……”鬼厲一時啞然,說不出話來。曾書書瞪了他一眼,道:“你如果不想我們兩個都身敗名裂,就別大聲說話。”
鬼厲瞪著他,心中一陣莫名其妙的混亂,本來該覺得這人實在胡鬧,但不知怎麽,這看似無聊無趣的動作,卻忽然讓他和面前的曾書書一下子親近了許多,往日的時光,仿佛又回來了一樣。
曾書書對著他笑了笑,轉身走了回去。他此番急中生智,卻實是大有深意,要想把這位朋友從魔道之上拉回來,非得讓他先認自己這個朋友不可。如今他幹冒被衆人恥笑大險做這無聊之事,果然令鬼厲無話可說,想必日後再見面時,二人關係必定比現在要好了許多。想到此處,他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法相待他走回,看他面露微笑,道“曾師兄,什麽事這麽高興啊?”
曾書書心情大好,沖著法相做個鬼臉,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法相笑了笑,向遠處的鬼厲看了一眼,只見那人站在那裏,手中拿著一本藍面厚書,面色似乎有些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當下搖了搖頭,對其他人道:“此間事情已了,我們也走吧,有什麽事,我們以後再說。”
曾書書當先點頭,隨後林驚羽和陸雪琪也默默點頭贊同。他們四人化作四色豪光,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隨即遠去。
鬼厲站在巨大樹幹之上,忽然心裏有些空蕩蕩的感覺,倒似乎失去了什麽東西一般。他的目光隨即落到手中這一本書上,然後舉起了手,看似要將此書扔了出去,但忽地苦笑了一聲,終於還是將這書收了回來,放到懷裏。
隨後,他深深呼吸,再長出了一口氣,振作精神,道:“小灰,我們出去吧。”
小灰這一次連眼睛也沒睜開,模模糊糊地叫了兩聲:“吱吱,吱吱。”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
鬼厲微微一笑,右手一揮,馭起噬魂法寶,化作青光,如電飛去,離開了這棵巨樹。
******
騰雲駕霧一般,穿越了迷霧瘴氣,鬼厲飛馳在死澤上空,從內澤出來,在空中微微辨認方向,隨即向鬼王宗在外澤佈置的人馬所在處飛了過去。
他這般飛行速度自然是極快的,但死澤著實頗大,也飛了小半個時辰,眼前望見的到處都是茫茫草海,翠綠一片,雖然不知道這下面有多少死亡陷阱,但在半空看去,倒也景色如畫,讓人精神一振。只是快飛到鬼王宗人馬所在之地,鬼厲突然皺起眉頭,空氣中竟是隱隱飄蕩著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道,隨風飄散。鬼厲臉色一變,輕嘯一聲,頓時腳下青光更盛,從高空中沖了下去。
青光銳芒,從天而降,帶著激烈勁風,從青綠草叢池塘上飛過,無形之風,將草海池水吹向兩旁,在水上,蕩起陣陣漣漪。
很快的,鬼厲望見了鬼王宗人馬聚集所在,只見許多人仍然聚集在此,看來至少大部分人還安然無事,這才放心了一半。這時,鬼王宗弟子也發現了鬼厲從天而降,紛紛站起。
鬼厲落了下來,站在地上,但第一反應,卻是眉頭鎖的更緊了。這裏的血腥氣息,竟然濃烈之極,看來剛才在高空聞到的血腥味,就是這裏散發出去的。
旁邊一衆鬼王宗弟子,都低頭肅立,鬼厲這些年來雖沒有濫殺人命,但他修行魔道,性子大變,身上往往不由自主地散發出冷酷之意,在鬼王宗裏,除了宗主鬼王,其他普通弟子最敬畏的人,反而是他這個後起之秀。此時有一人從人群中越衆而出,是個年輕男子,劍眉銳目,頗爲英俊,正是燕回只見他走上前,向鬼厲行了一禮,道:“副宗主,你回來了。”
鬼厲點了點頭,道:“這裏怎麽了?”
燕回欲言又止,以目視鬼厲,鬼厲會意,向前走去,燕回向周圍看了一眼,大聲道:“副宗主回來了,大家更守崗位,不必驚慌。”
衆人齊聲相應,隨即散去。
燕回快步跟上鬼厲,低聲道:“您跟我來。”
說罷,大步向右側偏僻處走去,二人走了一會,來到一處草叢茂盛所在,野草足有半人多高,眼見四下無人,而空氣中的血腥位,卻是越發重了。
鬼厲向燕回看去,燕回臉色也微微有些蒼白,低聲道:“你自己看吧。”
說著,走到那片草叢之前,伸手撥開野草。
鬼厲緩步上前,向那草叢裏看去,晰間臉色大變,只見這草叢外表看去與周圍無異,但中間竟然盡數被人血染作鮮紅之色,血腥之氣撲面而來,聞之欲吐。而在濃密草叢之下,竟然堆放著十三具人的屍骨,死狀慘不忍睹,幾乎每個人身體都碎裂成了幾塊。
饒是這些年來鬼厲身在魔教之中,見慣了腥風血雨,但這等殘酷手段,卻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隨即面色回復了冷靜,慢慢的走上前去,在這些屍骨前仔細查看。
燕回跟在他的身後,低聲道:“這些弟子都是昨晚安排在這裏警戒的,此處離我們大隊人馬所在處最遠,是我們布的最遠的眼線,這些人也相當精幹。不料昨晚一夜之間,毫無聲息的就被人全數屠戮。”
鬼厲面色陰沉,目光漸冷,緩緩道:“兇手是誰,有頭緒了嗎?”
燕回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道:“副宗主,你來這裏看看。”
鬼厲看了他一眼,只見燕回向草叢深處走去,跨過這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在草叢更深的地方,還有一具屍骸,但這個人的屍體卻相對完好,只有一隻左手不知哪裡去了。
鬼厲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個人他是認識的,名叫徐沖海,是他屬下道行頗高的一個人物,想不到也死在此處。
只見燕回走到徐沖海身邊,道:“您看。”
鬼厲走到近處,向地下看去,赫然只見徐沖海頭顱旁邊,僅存的一隻右手在泥地上劃出二字:
魚,怪
那“魚”字還算清楚,但第二字“怪”字則已然繚亂,看來徐沖海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魚怪?”鬼厲皺起了眉頭。
燕回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這是何意?難道這附近竟然有魚怪妖孽,但今日發現他們之後,我立刻在周圍搜查,卻根本沒有發現有什麽魚怪蹤跡。”
鬼厲緩緩轉身,走出了這片草叢,燕回也跟了出來,空氣中難聞的氣味還是很重,但比起草叢裏,卻仿佛清新多了。鬼厲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道:“殺生和尚呢,他怎麽不在此處?”
燕回沉默了一下,道:“他早上看到這片情景之後,暴跳如雷,後來他從徐沖海手勢之中,也不知怎麽看出說那些神秘魚怪是往南而去,便獨自一人追去,我苦勸他也不聽。而且……”他說了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鬼厲向他看了一眼,道:“怎麽?”
燕回面上閃過一絲恨意,道:“本來副宗主你嚴令在你回來之前,我們不能和合歡派及萬毒門發生衝突,但今早這等血案,我覺得只怕是萬毒門或合歡派下的毒手,便偷偷帶人前去他們所在,想要一探究竟,如果真是他們所爲,自然便當報仇。”
鬼厲淡淡道:“事發突然,你並沒有錯。那去了之後,結果如何?”
燕回猶豫了一下,道:“這個,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萬毒門的人馬,原來在前一日不知爲何突然已經全部撤出死澤,而合歡派那裏,”他看了看鬼厲,低聲道:“好像也發生了和我們一樣的事情,死了二十多人。”
鬼厲臉色微變,道:“有這種事?”
燕回道:“不錯,我親自查談清楚,這才回來的。”
鬼厲沉默不語,站在那裏,似平陷入深思。
燕回一時不敢打擾,但過了許久見鬼厲還是沒有說話,忍不住輕聲道:“副宗主,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鬼厲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轉頭向他看來,道“在我回來之前,鬼王宗主來過這裏嗎?”
燕回臉色一變,隨即點頭,道:“是。”
鬼厲眼中淡淡光芒閃過,道:“他說什麽了?”
燕回道:“宗主是和青龍、朱雀二聖使一起來的,他老人家到這附近看了看清況,臉色很是難看,但最後只說了一句:此間一切事務,都由副宗主處理之後,就帶著二位聖使走了。”
鬼厲面無表情,又是一陣沉默,燕回自然還不知道鬼王與鬼厲之間突然變得有些微妙的關係,只得在一旁注視著他。
片刻之後,鬼厲點頭道:“這件事你處理的很好。如今死澤的事已告一段落,從現在開始,你立刻帶領下屬離開此處,轉回狐岐山。”
燕回點了點頭,道:“那副宗主你呢?”
鬼厲轉過頭去,望著天邊悠悠白雲,那裏看去潔白無暇,誰能想到在它下面,會有多少血腥事情發生呢?
他淡淡的道:“殺生和尚人雖然衝動了一些,但追蹤之術卻有獨到之處。這些魚怪來歷不明,又殺了我的手下,我自然要追查下去。”
燕回在背後微微低頭,道:“是。”
鬼厲點了點頭,道:“你去吧。”說完,他目光漸漸向南望去,只見那裏草海茫茫,風過死澤,也不知道隱藏著什麽秘密?
不期然的,他腦海之中,突然浮現起了數日之前,他和金瓶兒、秦無炎暗中會晤之時,突然襲擊小環的那個神秘魚頭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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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12:05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二章 問訊
風聲蕭蕭,古道蕭索,孤獨的向前延伸。
周一仙和孫女小環已經離開死澤,向東行了三日。這一天日正當中,他們仍然走在古道之上,只不過古道兩側原本平坦的荒野,已經被逐漸多起來的山丘叢林所取代。
周一仙向前看了一眼,只見前頭不遠處的路旁有個殘破的石亭,正好覺得走的累了,便轉頭對小環道:“我們過去歇歇。”
小環應了一聲,隨即向後看了一眼,眼中盈盈都是笑意,道:“道長,一起去坐一下吧。”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野狗道人笑了笑,點了點頭。
本來野狗道人離開死澤之後,不知怎麽,就遠遠跟著周一仙和小環,還惹的周一仙有些忐忑不安。但在前幾日突然在路上遇見那位自稱萬人往的中年人後,小環與他說了幾句話,關係倒也親近了一些,這幾日便接近了許多,直接跟在他們後面了。
周一仙走到亭子中,看著野狗道人也跟著小環走了進來,他對野狗可沒有像小環那麽客氣,白眼一翻,忽地陰陽怪氣地道:“我說野狗道長,你怎麽一直跟著我們兩個人啊?我們可都是窮光蛋,沒什麽讓你好搶的。”
野狗道人瞪了周一仙一眼,反唇相譏道:“臭老頭,又在裝窮,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根竹竿裏有古怪!”
周一仙與小環都是一怔,周一仙當即如被火燒了屁股一般跳了起來,滿面通紅,怒道:“好傢夥,老夫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原來果然是凱靚我的錢財。”
野狗道人白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只聽旁邊小環也微帶訝意道:“道長,你怎麽知道的?”
小環一開口,野狗道人不知怎麽聲音就突然小了下去,猶豫了一下,仙仙對小環道:“他每天竹竿不離手,就連睡覺也抱在懷裏。這倒也罷了,偏偏他每過一小會兒,總是不由自主地摸摸竹竿,看了這個樣子,白癡都會知道那竹竿有問題。”
小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周一仙老臉一紅,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忽又覺得這般實在太過丟臉,轉回頭對野狗道人怒道:“就算我這竹竿有問題,也論不到你來管。你倒是說,你爲什麽一直跟著我們?”
野狗道人愣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一仙頓時得意起來,臉上露出笑容,指著野狗道:“哈,別以爲老夫不知道,你小樣的垂涎我的財物和我們家小環的美色,整天圖謀不軌……”
“爺爺!”小環滿面通紅,大聲對周一仙叫了一聲,周一仙這才醒悟說話不對,但老臉拉不下來,呐呐道:“說,是不是……”
野狗道人偷偷看了小環一眼,只見那少女臉上肌膚白哲,此刻白裏透紅,微帶羞澀,但明眸如星,閃閃發亮,一股青春美麗當真如撲面而來一般。野狗忽地心中一陣沒來由的自卑,低下頭去。
小環瞪了爺爺周一仙一眼,她自幼和周一仙浪跡天涯,見多識廣,自然比普通人家的少女要放得開,此刻轉頭對野狗道人道:“道長,你別聽我爺爺亂說,他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周一仙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罵爺爺是狗,明明那傢夥才是野狗!”
小環吐了吐舌頭,沖著野狗做了個鬼臉,野狗腦海中嗡地響了一聲,只覺得眼前滿是這美麗容顔,再也容不下其他色彩了,也顧不上周一仙譏諷自己。
周一仙沒好氣地轉過頭來,對野狗道:“喂,你還沒說爲什麽要跟著我們呢,說得出好聽的理由,老夫就讓你跟著,說不出,嘿嘿,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野狗慢慢從收回目光,沉默了許久,道:“我也不知道。”
“哈!”周一仙哈哈大笑,滿臉不屑,小環卻看著著狗道人,頗有興趣地道:“道長,怎麽了,總不會你無家可回罷?”
野狗苦笑一聲,道:“你說對了。”也不知怎麽,他此刻似乎特別願意在這個少女面前說話,話頭一開,居然就莫名其妙地說了下去,“我從小樣子古怪,出生後就被父母當作妖怪丟到荒郊野外去了,任我自生自滅
……”
“啊!”小環以手掩口,吃了一驚,周一仙卻是白眼一翻,一臉不信的樣子。
野狗道人繼續道:“後來我被一群野狗找到,它們居然也沒吃完,反而叼來食物餵養了我,所以等我懂事以後,我一直就自號野狗。”
周一仙在旁邊又是一聲冷笑,但小環卻是一臉專注,微微點頭。
野狗道人也不理會周一仙,對小環笑了笑,道:“所以我從小就沒有家,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狗窩就是我的家了。後來前代煉血堂的一位前輩巧遇到我,一時憐憫,將我收入門下,傳我道法,從那以後,我便當煉血堂是我家了。”
周一仙冷笑道:“那你便該回煉血堂去好了,怎麽還整天在外面溜達?”
野狗道人低下頭去,面色陰沉,半晌道:“煉血堂已經被鬼王宗滅了,帶頭的就是你們見過的那個鬼厲。”
“什麽?”周一仙與小環同時吃了一驚,魔教內鬥激烈殘酷,但對外卻並不大肆宣揚,所以周一仙等人對鬼王宗吞併煉血堂一事還不知道。不過同時吃驚,二人的反應卻也不同。
周一仙皺起了眉頭,似是想到了什麽,半晌搖頭歎息一聲,道:“可惜啊當年黑心老人在時,煉血堂何等威勢,唉……”
小環卻沒想那麽多,不過驚愕過後,卻想起一事,道:“是那鬼厲帶人將你們滅了麽,那你怎麽還跟著他?”
野狗道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小環聽了,哼了一聲,對周一仙道:“年老大那些人,太也沒有骨氣。”
周一仙卻瞪了她一眼,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麽骨氣不骨氣的?若是生死關頭,那份骨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小環嘴角一撇,道:“那這位野狗道長不是寧死不降麽?”
周一仙看了野狗一眼,點了點頭,道:“我以前倒沒看出來你居然還有這份骨氣,不簡單。不過這些年來,那鬼厲號稱血公子,殺人無算,怎麽偏偏就放過你了?”
野狗道人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周一仙沉吟不語,眼中似有深思之色,平時的嬉皮笑臉倒是漸漸消失,野狗道人看到周一仙突然露出這等神色,與往日大不相同,不禁一怔,但正好同時,小環開口說話,便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小環看了他兩眼,低聲道:“那你這樣整天跟著他,心裏不難受麽?他滅了待你有大恩的煉血堂,你一定很恨他吧?”
野狗一陣茫然,隨後沉默,半晌方緩緩搖頭,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本來我是恨極了此人,但這段日子以來,卻慢慢想到其實怪他又有何用?就算不是他,不是鬼王宗,萬毒門和合歡派一樣會做同樣的事,鬼王宗不過搶先一步而已。”
“嗯?”小環沒有說話,周一仙倒是先發出一聲微帶訝意的聲音,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野狗道人一番,頗有刮目相看的味道:“你居然能想到這一層,我倒是小看你了。”
野狗道人白了周一仙一眼,顯然對周一仙的稱讚不感興趣,周一仙討了個沒趣,呵呵一笑,居然也不生氣。
野狗道人看了小環一眼,只見她一雙明眸如水,其中盈盈眼波,像是在流動一般,真個是動人心魄,不知怎麽,不敢多看,低下了頭,道:“那天從死澤出來,心裏又煩極了這樣整天在鬼王宗那群人中呆著,特別是偶爾還會見到年老大等人。正好看到你們,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跟上來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麽,迅速擡起頭來,對小環道:“但是我可決沒有任何要害你們的心思,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大概就是隨便走走吧。如果……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現在就走好了。”
小環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呀,我是無所謂的。那你以後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天下這麽大,我看你好像也沒地方去。”
周一仙嚇了一跳,拉過小環壓低聲音道:“笨丫頭,你胡亂弄個這個傢夥跟著我們幹什麽?”
小環白了爺爺一眼,道:“什麽這個傢夥那個傢夥的,人家可是有名字的。再說了,他又沒有惡意,只不過跟我們走走罷了,有什麽好怕的!”
周一仙怒道:“你這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可是魔教裏臭名遠揚的人,聽說他以前……”
周一仙忽然停口不說,小環盯著他,道:“他以前怎麽了?你倒說說你以前聽說過他幹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了?”
周一仙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仙仙道:“好像沒聽說他幹了什麽……”
小環璞味笑了出來,正要轉身,周一仙一把拉住小環,道:“不過你讓這個人跟在我們身邊,總是沒好處的吧,這有何必?”
小環淡淡道:“好像昨晚我們路過荒崗的時侯,從路邊竄出來一隻野豬,爺爺你可是躲的遠遠的,是這位道長沖上來將野豬趕走的,不然我這個弱女子可就要一個人對著一隻大野豬了。”
周一仙臉上一紅,道:“我老人家年老體弱,如何能攔的住一隻大野豬,再說了,你算弱女子麽,別說野豬,就算來一隻老虎你還不是……”
小環忽地咳嗽一聲,周一仙也就沒說下去了。小環回頭,對坐在一邊的野狗道人嫣然一笑,道:“道長,那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了。”
野狗連忙起身,道:“沒、沒有的事,如果有什麽粗活,你讓我幹就好了。”
周一仙遠遠的哼了一聲。
這在此時,忽然亭外傳來一個冷淡平和的聲音,道:“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
野狗道人身子一震,轉頭看去,旁邊的小環已然失聲道:“啊,是你!”
石亭外頭古道之上,站著一位年輕男子,面無表情,肩頭趴著一隻灰毛猴子,正是鬼厲。
這時正是初秋時分,雖是正午,但日頭也並不如夏日一般酷熱,石亭外頭也不時吹來一絲涼爽的風。只是在石亭之中,氣氛卻隨著鬼厲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突然沉默了下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坐在一旁,眼睛盯著地上,看的出著實有些緊張,鬼厲卻仍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另一側,也不多看野狗道人,反而是注視著周一仙。小環看了看野狗道人,又看了看鬼厲,半晌小心地道:“嗯,張……鬼厲公子,你、你怎麽來了?”
鬼厲向她望了一眼,道:“我是來找你爺爺的。”
周一仙一怔,道:“找我?”鬼厲點頭,道:“是,請教前輩一個問題。”
小環登時放下心裏,暗中對著野狗笑了笑,讓他放心,隨即轉而對鬼厲頗感興趣道:“啊,你這麽厲害的人,有什麽要問我爺爺的?”
正說話間,她忽然望見鬼厲肩頭的小灰,一雙滴溜溜的眼睛轉著,正沖著自己咧嘴而笑,不由得頓時一陣喜愛,笑道:“哈,我可是那天給你冰糖葫蘆吃的人哦,你還記得我嗎?”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一陣叫嚷,點頭不叠,忽地從鬼厲肩頭躍了起來,跳到小環懷裏,看來這猴子對當日那冰糖葫蘆印象極好。
小環笑顔遂開,伸手將它接住,不料入手之後忽地一沉,竟然是出乎意外的沉重,險些竟丟到地上去了。還好她反應算快,連忙加力,這才穩住身子,將小灰抱穩,但心中一陣驚奇,這不過數日的工夫,而且看小灰身形也沒長大多少,怎麽體重突然重了快一半以上,真是奇哉怪哉!
鬼厲看著小環逗著小灰,在一旁咯咯笑個不停,很是歡喜的樣子,眼中深處,似也有一絲淡淡笑意,但隨即消失,轉過頭來,面對周一仙。
周一仙聳了聳肩膀,道:“我老人家才高九鬥、學富六車,天下事哪有我不知道的。不過你居然會向我老人家請教,這倒奇了。有什麽事,你說罷?”
鬼厲也不去理會他自吹自擂,淡淡道:“那日在死澤之中,有一個魚頭怪人偷襲你的孫女,你還記得麽?”
周一仙一怔,旁邊的野狗道人和小環聽在耳中,同時都看了過來,小環一邊抱著小灰,一邊道:“是啊,那個怪物凶的要命,要不是鬼厲公子和瓶兒姐姐及時出手,我都差點被它害了。”
鬼厲依舊看著周一仙,道:“你當時說那怪物乃是南疆六十三異族之一的魚人,是麽?”
周一仙沉默了片刻,道:“不錯。”
鬼厲一拱手,道:“不知道前輩對這魚人一族,可還知道些什麽?”
周一仙看了鬼厲一眼,道:“你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既然我請教前輩,其他的也不用瞞你了。你們走後,我手下似乎被一群與那魚人相似的怪物偷襲,死傷慘重,所以我想向前輩瞭解一下。”
周一仙眉頭一皺,身子漸漸挺直,眼中漸有思索之色,卻沒有說話,鬼厲也不著急,安靜地站在一旁。半晌,周一仙忽道:“你手下死亡之人,是不是死狀殘酷,屍體多被砍成數段,慘不忍睹?”
“啊!”這一聲輕呼,卻是小環發出,看她滿臉驚駭,顯然很是吃驚。鬼厲緩緩點頭,目光深深看著面前這個老人,道:“不錯,正是如此。”
周一仙點頭道:“那不會錯了,肯定就是南疆十萬大山六十三異族的魚人族所爲。這只異族外貌奇異,出生之時即魚頭人身,按他們本族傳說,乃是上古魚神與人類女子交合而生的後代,是以他們向來以魚神後裔自居。這一異族向來殘忍好殺,而且相信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類,在屠殺之後只有將屍體斬開碎裂,才能將鬼魂同時切碎殺死,免除後愚。所以在他們手下,不管動物還是人,多半連個全屍都保不住。”
旁邊忽然傳來一陣異聲,二人看去,卻是小環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看來有點反胃。周一仙微微搖頭,歎道:“天下之大,還有多少更兇殘無比的事,你還不知道呢”
鬼厲自然不會像小環一樣,但也微微皺起眉頭,道:“怎麽這等凶蠻異族,往日都不曾聽聞過?”
周一仙淡淡道:“你向來居住中原,自然不瞭解這等蠻荒異族。南疆十萬大山之中,處處是惡水凶山,那裏的人茹毛飲血,與中原開化之人截然不同。不過那些異族向來習慣於他們祖先聚居所在,而且中土之地與南疆相連必經的道路之上,正是天下三大正派之一的“焚香穀”所在,偶爾有幾個蠻族跑了過來,也大都被焚香谷的弟子以仙家道法斬殺了,所以中原之地,向來不知南疆異族的詳細情況。我也是年輕時侯遊歷天下,跑到南疆十萬大山附近,才略爲知道一二。”
鬼厲緩緩點頭,但眼中精光,卻是漸漸亮了起來,道:“那按前輩所言,偶爾跑一個異族進來,還情有可原,但這麽一大群異族無聲無息進入中原,而且到了離南疆不下萬裡的死亡沼澤,根本就是不可能。除非鎮守南疆的焚香穀那裏,出了什麽問題……”
周一仙忽地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我才懶得管。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多謝前輩。”
說罷,轉過身來,卻只見小環正抱著小灰逗著它玩,眼角餘光望見鬼厲看了過來,不禁笑道:“你這只猴子好可愛啊,對了,它怎麽突然重了這麽多呀,還有,你看它額頭上突然開了一道這麽深的灰痕,好像多了一隻眼睛似的。呵呵,是不是啊,猴子?”
說著,小環向小灰做了個鬼臉,小灰“吱吱、吱吱”咧嘴而笑,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
鬼厲心中一動,自從當日在天帝寶庫之中,小灰喝下了那杯神秘液體外加吞了那顆奇石之後,就像喝醉了酒一般,足足睡了兩天兩夜,醒來之後也不見它吃什麽東西,但體重就突然增加許多,而且外形也漸漸開始變化,毛色越發光鮮亮澤,特別是額頭之上的那道灰痕,越來越是明顯了。
不過除了這些,小灰卻也沒什麽其他變化,還是一樣的貪玩好吃,開始鬼厲還有些擔心,但見小灰並沒有什麽異樣,也漸漸放下心來。
此刻他頓了一下,把目光移到野狗道人身上,野狗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由得有些畏俱。
鬼厲淡淡道:“你打算以後跟著他們一起麽?”野狗道人沉默了片刻,道:“是。”
鬼厲道:“我以前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麽,年老大這些人隨時都會來找你的。
野狗道人面色陰沉,但看了看小環,仍然道:“我知道了,我也不在乎,是他們自己叛派,還有臉來見我麽?”
鬼厲有意無意向小環望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道:“既然你要這樣,那也隨你。”
野狗道人一怔,擡起頭來,似乎想不到鬼厲這麽好說話。鬼厲卻沒有管他,走到一邊,向小灰打了個招呼,小灰哩地一下從小環懷裏竄了下來,三下兩下跳到了鬼厲肩頭。小環怔了怔,頗有些不捨,道:“你這就要走了啊?”
鬼厲點了點頭,向周一仙一拱手,隨即身下青光泛起,盼間化做燦爛青光,直沖上天,不一會就消失在天際。
看到那人身影消失,野狗道人忽地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剛才鬼厲站在這裏,就有種無形威勢,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小環看在眼裏,正想笑他幾句,忽聽身後一陣風聲響動,又有個柔媚聲音在背後輕輕響起:“妹妹,我們可是又見面了。”
小環一怔,還沒會過頭已經笑了出來,道:“瓶兒姐姐。”
回頭一看,果然正是風情萬種、風華絕代的金瓶兒,微笑著站在背後,也不知什麽時侯出現的。
野狗道人畢竟乃是魔教中人,對金瓶兒頗感畏懼,表情便有些不自在,但小環與金瓶兒卻著實交好,看到她便歡喜不已,拉著她笑個不停。
金瓶兒如姐姐一般,頗爲疼愛地摸了摸小環的頭,隨即有意無意向天空望了一眼,道:“小環妹妹,我今天找你們,其實是向你爺爺問幾句話的。”
小環、周一仙包括野狗都是一愣。金瓶兒淡淡地向周一仙道:“關於南疆異族魚人,我還有幾個問題向你請教請教呢。”
周一仙爲之啞然,皺起眉頭,金瓶兒目光卻在問話之前,又輕飄飄的向天際只見那裏高空白雲之間,隱約有一道光芒穿梭在雲中,漸漸向南方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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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三章 劍舞


正在這時,一聲呼嘯,一人影從天而至,正是鬼厲.鬼厲緩緩停在金瓶兒等人面前,目觀在眾人身上掃過,也不看金瓶兒,對著週一仙緩緩道: "還有一事,聽說千年前南疆有神祕種族,能起死回生.這個你知道嗎?"

週一仙一愣,盯著鬼厲,臉上表情復雜.半恦,居然鄭重的說道:"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

"怎樣?" 一旁,金瓶兒詫異的望向鬼厲,不知定力如他,為何居然帶有幾分莫名的期待與忐忑

週一仙面帶幾分淒然與滄桑,看了看小環,又看了看鬼厲,緩緩道:"鬼厲施主,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說著一頓,望向天際. 天邊,太陽被漸漸聚攏的烏雲漸漸所掩蓋.但卻依然掙扎著釋放所剩不多的熱量與光芒.

"說!"鬼厲再也忍耐不住,眼中紅光大盛,仔細看去,發現身體居然在難以察覺的微微顫抖.這一切,自然被金瓶兒看在眼中.

週一仙突然笑了起來,帶著幾分的難以名說的情緒,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埑狗".

鬼厲一震.

"凡事皆為天意.若要逆天而行,恐怕只會直墮九淵,或是化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身"

鬼厲的心中,突然又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那一個水綠的身影,在他面前,帶著一分訣別,面對充斥著整個天地的誅仙古劍,為了心愛的人,緩緩念道: "九幽陰靈, 諸天神魔, 以我血軀, 奉為犧牲…… "

鬼厲,一下子跪了下去,緊緊的握住一把泥土.努力克制著想要殺戮一切的沖動.這麼多年了,每當想起那時,心中深埋的痛都會一瞬間洶湧起來,吞噬他的全部.

"三生七世
永墜閻羅,
只為情故,
雖死不悔"

"啊啊啊啊啊啊!!!!!可惡啊!!" 鬼厲狂叫一身,猛的站了起來.一言不發. 一片肅靜,只聽見他不住的喘息,周身散發出死一般的瘋狂.半響,努力穩下心志,他緩緩的又堅定的,仿佛對著記憶中的誰一樣,道:"我不管,假若天意如此,即使是永墮九淵,我也要逆天而行"

金瓶兒看著這個大異於平常的鬼厲,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緩緩,她說道:"鬼厲公子,蔽派也和貴派一樣,前不久慘遭毒手,不如....你我同行如何?"

鬼厲帶著轉過去,卻見她的神態卻帶著幾分的認真,不免幾分吃驚. 思忖片刻,說道:"也好"

片刻之後,鬼厲與金瓶兒已御空而行,飛在了半空中.

魔教中爭斗已愈演愈烈,手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各派之間勾心斗角,這次死澤之行中,鬼王宗,合歡派,萬毒門也只是暫時攜手合作,暗自中互相無不小心堤防.

但自從鬼厲無法克制的一陣瘋狂直至剛才,金瓶兒都一聲不吭的默默的飛在他身旁,一雙眼睛目若秋水,卻只是向前方一望無際的平原望去,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只是任隨一身鵝黃色的衣裳在風中輕輕飄揚.默默的陪著鬼厲這般飛著.

這夜晚,月光淡淡如暈,映著散落的孤雲,襯出清輝色的一分寧靜,整個天地,星光點點,兩個身影疾馳而飛翔,但,相比於廣袤的平原上,卻顯得那麼渺小.

夜,那麼深了.

鬼厲看了看腳下的遠方,不見一點燈火,綿延的古道旁雜草稀稀疏疏的長著.

" 看來今晚找不到歇腳的客棧了,不如我們就這樣降下去歇息一夜如何?"

片刻,金瓶兒點了點頭.

********
“噼啪”“噼啪”,柴木發出脆響,冒起了陣陣輕煙,金瓶兒坐在火堆旁邊,凝視著火堆出神.鬼厲自然也是一言不發.忽然,金瓶兒喃喃道:"其實我也是認識碧瑤小姐的....."

鬼厲心中一緊,抬起頭來.

"不緊如此,她母親和我師傅本也認識,只是後來......"

金瓶兒呆呆的看著火焰,蹲在火焰旁,手掌朝著焰光溫暖處,靜靜的說道."後來出了一些事,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停了停,她轉過頭來,說道:"週一仙剛才說那還魂奇族雖亡,但陰魂還聚在大黑山中,你信嗎?"

鬼厲看了她一眼,卻覺得此情此景如此的熟悉.他想了片刻,道:"既然是還魂奇族,怎麼會亡?我自然是不相信的"

片刻,他又說道,"但是不論怎樣,有生之年我都會走遍天下找尋此族."

眼中,倒映著跳動的火焰."所以,我一定要有絕對的力量,再也不用.....對什麼都無能為力"

半晌,金瓶兒嘆息一聲道:"你很好呀"

鬼厲心中又是一緊,很久以前,也有這麼一個夜晚,有一位水綠色衣裳的翩翩少女,對著自己這般說道.

心中又是一陣沒名的痛楚!

鬼厲不再言語.盯著火焰.

一會兒,金瓶兒低低的,用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卻不帶一絲媚態的語氣說道:"我困了,先睡了"說罷就這樣臥了下去,背對著他.

前不久,這個女子還很堤防著自己的.鬼厲忽然想起.她是想乘自己也睡過去不備之時.....?

正在這時,金瓶兒背對著他,道:"不管你信不信,至少現在,我不想與你為敵...."

然後,.就只有微風,吹過這堩古不變的古老大地,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陣困意襲來,瘋狂之後精疲力竭的鬼厲再也忍耐不住,和上了眼睛.臨睡前,他想起,每當自己這個時候正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或者更本就不想在生存下去的時候.....畢竟,沒有壁瑤相伴,他活者還有什麼意義呢?一切都背棄他了.

睡眼朦朧中,他似乎看見有影子晃動,慢慢走來.

算了吧...就這般結束也好.我服輸了...

再下一個片刻,就只剩下.....黑暗.

夜是,冷清如水。

青雲眾山峰,不因為這世間蒼生的來來往往而改變分毫。靜靜的守著天上皎潔的明月。

山間涼風,吹的夜間白霧撩繞變化,生出萬千象。

“逝者如斯,不捨晝夜。世間白雲蒼狗,什麼都變的如此迅速。不變的,恐怕只有這自然萬物了。望著山下,站在大竹峰山顛懸壁處,田不易握著妻子溫暖的手,輕嘆道。

田不易的兩鬢,也有了幾許白霜,蘇茹嘆了口氣,說道:“小凡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自責了。”這些年,田不易幾乎就在眾弟子面前沒有提過“張小凡”這三個字,但是任誰都知道,他心裡面卻是時常自責的。也正是如此,大竹峰眾人也都心領神會,絕口不在師傅面前提當年的小師弟,只是在私下裡,大家卻都保留著小凡當年居住的那間居室,或許有那麼一天它的主人會再回來?

倒是田靈兒,少女心性,開始難過的哭了許久,半個月間一個人默默沒有半點言語。

但時間匆匆,似乎也漸漸的放了下去,慢慢恢復成初時的樣子,只是成熟了幾分,也更加漂亮了幾分。更是在5年前,嫁給了龍首峰的首座奇昊,從此住在了龍首峰。隔了段時間才回大竹峰來看看。

“靈兒睡了嗎?”田不易問道。

“啊,她呀,今天和師兄們老久不見,又去竹林玩得開心,一回來直說累,早就睡了。”蘇茹微笑道。

“你也早點睡了。”田不易握著妻子的手說道。

“對了”,蘇茹突然說道,“靈兒說,水月也問你好。”,說完笑盈盈的看著丈夫。

田不易肥胖的身軀一抖,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了一下,表情很誇張的說道:“她腦袋出問題了?”蘇茹道,“不許胡說,靈兒說水月師姐是真心問你好呢。”田不易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她......是不是什麼有求於我?”蘇茹瞪了他一眼:“不正經。虧你還是首座呢,小孩子一樣。”田不易怪笑了兩聲,說道,“嘿嘿,我這首座,早就做的不耐煩了,要不哪天讓你坐坐?”說完在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茹啞然,看了看丈夫,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半晌,田不易慢慢止住了笑,猶豫了一下,問道:"蘇茹....萬師兄的事情,你還怪我嗎?"說完帶著幾分緊張,望著妻子 .

當年,萬劍一幾乎以一人之力,手持碧綠斬龍劍,正面生生沖入魔教聖地蠻荒聖殿,居然還在石壁上刻下了"萬劍一"三字.名震正魔兩教,時值青雲門掌門真人空缺之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接替掌門.

不料不久後江湖上傳出了卻是道玄接替掌門的消息.而他更是從此消聲匿際.

這之間的祕密,幾乎成了現在青雲門老一輩中間不願談論,甚至不願想起的傷痛.

當年,萬劍一斷臂歸來,養傷剛好,就被長老們傳詢,說是那一場青雲大戰的禍因是由他而起,而焚香谷的人也指正他正是大戰前殺害在外辦事的焚香谷一名德高望重的長老的那個魔教之徒.而幾百年前的青雲之戰,雖然大敗魔教,但正道內裡的損失也是及其慘重的.不少長老身死,甚至包括青雲掌門的隕命.

所以一有證據,似乎真實的傳言就讓整個正道把憤怒灌注在了萬劍一一人身上.

更有甚著,還說萬劍一之所以能夠沖進蠻荒聖殿,又沖出來,是因為魔教暗中假裝退避...但是,田不易等熟悉萬劍一的諸人,卻是絕對不相信流言. 萬劍一,自身修行好到就連一些青雲長老也自嘆不如, 更可貴的,萬劍一人及其平易.

青雲門下,像蒼松,都是無父無母的苦命孩子,被青雲收養.萬劍一之於他們,如父如兄,不帶一點吝嗇的幫助他們,處處關心,指導他們在修真上突飛猛進;

在那場慘烈的青雲大戰時,救了不知多少同門師第師妹的命,更有一次,蒼松被五人圍攻,是萬劍一,不顧一切的沖了過來,硬生生的幫蒼松擋了一劍,當即血就從他後背上噴湧而出.

至今,田不易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情形.面對青雲門,焚香谷的眾長老,同輩的憤怒指責,萬劍一,白衣飄飄如雪,絕然而立,眼眸中倒映著一分倔強, 堂堂而立的身影仿佛不屑於哪怕所有人一起的誹謗非言.

一旁,田不易,商正良,水月等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水月更是臉色蒼白,全身顫抖. 而蒼松,站到長輩面前,不顧一切的大聲辯解著什麼......

蘇茹看著丈夫鄭重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當時你已經竭盡全力為萬師兄說話了,我是知道的.當時無論如何都是沒有辦法可以救他的.萬師兄最後也說過,我們要好好活著,才是對他的在天之靈的告慰.."

許久,田不易緩緩道:"謝謝."

兩個字已足夠.

"我們回去吧.明天,焚香谷又有人會來".

蘇茹看了看丈夫,只見田不易的眉頭微微皺起,於是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柔聲道:"好的."

兩人轉身離去.霧,漸漸淹沒他們剛才所在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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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四章 古剎

南疆惡地,在神州港土的極南所在,傳說那裡窮山惡水,盛產的乃是毒蟲猛獸。而與中原地帶最為明顯的分界地方,便是在極南地方,突然如平地崛起一般,高大巍峨的山脈一座連著一座,高聳入雲,將南北隔斷。

自古以來,中原豐腴之地便少有人前往南疆,原因無他,一來道路險峻,二來猛獸毒蟲、瘴氣惡水太多,且土地多貧瘠,無法農耕。後來更不知道從什麼時侯開始,世間開始流傳南疆那無盡大山之中,有各種野蠻異族,茹毛飲血,殘忍好殺,其中更有生食人肉的恐怖獸人,自此更無人膽敢前去,反而是天下震恐,日夜擔憂那些異族會不會有朝一已,從那些大山之中突然跑了出來,侵入中原,危害天下。

不過這千年以來,卻沒有什麼蠻族害人的傳聞,雖然偶爾在南疆邊陲之地,也不時曾流傳過幾例看到古怪異族模樣的怪物出現,但多半無疾而終,漸漸的也被人們談忘下去。今時今已,就算是在南疆邊睡生活的人們,也大概只有母親夜晚哄孩子睡覺的時侯,說上一句“再不聽話,那些蠻族怪物就要來捉你了”這些話,平日裡,卻從未有人會想起這些深山中的異族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更不用說遠在千裡之外的中原之地了。

說起來,那一片被層層迷霧籠罩的十萬大山中,如今卻已經是被天下百姓遺忘的地方了。

不過天下尋常百姓忘了這些異族,但有一些修真煉道之士,卻沒有忘。無論正邪魔道,只要資曆老一些的,便知道這千年來南方異族之所以無法禍害天下,正道巨派“焚香谷”實是居功至偉。

十萬巍峨高聳屹立的大山,隔絕了南北往來,中原之民無法南下,那些異族蠻人也難以北上。但在千年之前,一次不可思議天雷浩劫從天而降,方圓千裡之內的百姓死傷無數。浩劫過後,有人發現,在巍峨山脈之中,天雷巨力競硬生生將高山某處劈開,露出了寬僅三尺的一條黑漆漆的幽暗小道。

也就是從那個時侯開始,世間流傳起十萬大山之中,隱有蠻族怪人,不時侵擾民間,邊陲百姓苦不堪言,直到焚香谷一脈的出現。

焚香谷在正道諸派之中,來曆最是神祕縹緲,最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便有這一脈弟子行走天下,若單論淵源,全天下只有青雲門和魔教比焚香谷曆史更長,連天音寺也不如它。

但雖然如此,這一派往日卻極為低調,雖然不時會出現幾個道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對天下局勢的影響卻不大。直到八百年前,這一派在南疆邊陲之地那條漆黑隧道附近,找到了一個山谷定居下來,從此自稱“焚香谷”,並在八百年中不可思議的高手輩出,勢力日盛,到如今已然和青雲門、天音寺分庭抗禮,成為天下正道三大派之一。

而相應的,焚香谷當代谷主雲易嵐,也是與青雲門道玄真人、天音寺普泓上人齊名的正道巨擎,只不過此人向來低調,單論名氣卻是不如以上二人。

因為地理關係,焚香谷幾乎是本能地擔負起了看護那條在當地被稱呼為“黑洞”的幽暗小道,從那以後,便再無聽說過有蠻族怪物侵擾百姓的傳聞了。故在當地百姓心中,焚香谷聲譽極高,被人尊崇為神仙一流。

這些資料在魔教鬼王宗中都有記載,鬼厲在這十年之中也曾經看過,如今在腦海中緩緩翻了出來。此刻已經是他在詢問週一仙關於魚人族怪物消息之後南下的第三日,一路之上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十萬大山附近。

夜已深,這一晚明月當空,雲層頗厚,不見有幾顆星星,但月華清輝,灑向人間,也把他處身的這個山頭,照的頗為明亮。

鬼厲站在山丘之上,向南眺望,眉頭微微皺著。猴子小灰依然還趴在他的肩膀上,手裡拿著一個不知哪裡摘來的野果,正津津有味地啃著。

這一路下來,在最初兩日,他還有找到屬下殺生和尚留下的記號,但到了今天,殺生和尚卻已經完全失去了消息。不過從前幾日他留下的資訊看,精擅追蹤之術的殺生和尚已經確定那些神祕魚人正在迅速南下,目標顯然是要回到南疆老巢。

難道,殺生已經和那些神祕莫測的魚人發生沖突了麼?

鬼厲微微嘆息一聲,眼中掠過一絲擔憂之色。南疆蠻族與中原人物截然不同,這在鬼王宗殘存記載中已經提到多次,那裡的人根本不懂什麼修真煉道,但卻似乎有各種詭異巫術異法,匪夷所思。

殺生和尚年歲不長,性子暴躁,但在鬼王宗新一代弟子中卻著實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平日裡跟隨鬼厲,實是個得力的手下。

這一番神祕失蹤,鬼厲隱隱有些擔心。只是此刻他凝望前方,只見黑夜沉沉,南方處黑影瞳瞳,似有什麼巨物在夜色裡張牙舞爪,想來便是那傳說中的十萬大山。而在那片山脈之下的某個地方,就是傳說中神祕的焚香谷了。

南疆邊陲,向來就是焚香谷勢力範圍,魔教弟子孤身進入,危險自不待言。

鬼厲正沉思時候,忽然間忽有所感,抬頭望天,只見天際一輪孤月,穿梭在淡淡黑雲之間,仿佛突然之間,也有了幾分妖異。

一道暗色紅光,突然出現在夜空之中,在月華清輝之下,掠過天際,向南方一處山頭,落了下去。

鬼厲目光盯著那道詭異紅光,雙眉漸漸皺起,片刻後似下了決心,拍了拍肩膀小灰,隨即腳下青光返起,噬魂閃爍著幽幽光芒,托著他和小灰慢慢昇起,陡然間加快速度,往那道紅光方向追了過去。[虛擬村/xnc.hllx.com/forum/]

********

夜空中不知何時開始,黑雲漸漸多了起來,天際那輪孤月,光華也漸漸暗了,倒似有種南疆地方特有的幽暗妖異之氣,在這個夜晚越來越是濃郁。

那道神祕紅光飛行了一會,在離鬼厲藏身的那個山頭往南十裡處的一座山間落了下來。南疆多山,山上也多草木,只不過這座無名小山的森林之中,卻有一座荒涼古剎。那道紅光就落在古剎前頭,一陣光芒晃動,現身出一個身材枯瘦的老者來。

他向四周望了張望了幾眼,確定無人之後,便走進了古剎。

荒山野嶺,荒蕪古剎,卻有人深夜到此,其中自然有不可告人之事。片刻之後,在古剎外的樹林陰影之中,鬼厲的身影緩緩現了出來。他的目光在這無名古剎上打量了一番,隨即又抬頭望了望天。夜空裡黑雲更重,漸漸遮去了月華。

他身影晃動,悄無聲息地向古剎掠了過去。

這座古剎顯然荒廢已久,寺內到處是殘垣斷壁,就連主殿那裡,從外面看去也是破損無比,到處是破洞。夜風冷冷吹來,殘破窗子吱呀晃動,低低聲音在夜色裡顯得特別淒涼,還隱約有一絲詭異。

“啵!”

一聲輕微的響聲,似有什麼人點燃了火折,一點微弱燈火在大殿裡頭亮了起來,只是這燈火昏晴,也只能將主殿中的地方照亮一點,稍遠一些的地方,便仍舊籠罩在黑晴之中。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突然,一陣詭異莫名的聲音突然在大殿中響了起來,這聲音如深夜鬼哭,又似毒蟲夜行,聽了登時令人心頭發麻,難受之極。

鬼厲隱身在陰暗中,靜靜地向大殿之中望去。

赫然只見在大殿昏暗燈火之下,除了剛才見到了那個老者,竟還有二人,一人三十多歲模樣,身材中等,還有一人,身材頗高,但不知為何,竟然全身上下被一條披風緊緊包裹著,連頭上也沒露出一分,而那種詭異莫名的聲音,竟然就是這個人從被風底下發出來的。

這聲音回蕩在幽暗古剎之中,越發妖異,仿佛惡鬼甦醒一般。

鬼厲冷冷望著,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詭異話語,自然不知其中含義,但看其他二人神色,便知道會有結果。果然那神祕人說了一會,暫時停了下來,站在他身邊一直凝神傾聽的中年男子轉頭對那個老者道:“族長說道:這一次無功而返,反而讓本族折損人手,暴露行藏,都是你們消息不準。獸神大王聽說之後,已然大發脾氣……”

那中年男子說到“獸神”二字的時侯,聲音突然變低,而那個裹在被風下的高個身影,竟也似抖了一下。

那老者也皺了皺眉,道:“我們本來約定,便是告知獸神大王那顆‘天帝冥石’所在,據我們所知,那顆奇石的確就在死澤中的天帝寶庫之中,這卻如何怪我們消息不準?”

他看了看那個披風下的神祕人物,嘴邊忽然掠過一絲譏笑之色,道:“只怕是你們自已力不從心罷?”

此言一出,那被披風包裹的神祕人頓時應聲而道:“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這種怪異聲音一疊聲地說了出來,隱身在一旁的鬼厲雖然不明白其中含義,但聽這聲音急促尖銳,顯然那神祕人物大是憤怒。

這神祕人“嘰嘰嘰嘰”說了好一會兒,居中翻譯的那中年男子面色也是漸漸難看,好不容易等他停了下來,中年人遲疑了片刻,才道:“族長說:他們雖然從未到過死亡沼澤,但也知道那裡從無人煙,但此次突然多了無數中土修真高手,自然、自然是你們消息不對。”

那老者一看中年人似乎是說完的樣子,不由得一怔,剛才那神祕人說了許久,這中年人翻譯過來的時侯,卻只有這一句,想來是中間那神祕人物多有咒罵惡語,中年人不願翻譯。

那老者沉吟片刻,看樣子似乎還是不願意與神祕人翻瞼,遂道:“此次天帝寶庫出世,異先宏大,震動天下,想來那些中土修真高手也是聞訊而去,這就非我們能夠控制了。”

被披風包裹的那個神祕人余怒未息,又是一陣怪聲,中年人側耳傾聽,頻頻點頭,隨即對老者道:“族長說:那顆天帝冥石對獸神大王十分重要,關係重大,此次無功而返,獸神大王勃然大怒,當場就殺了好幾個族人……”

那老者聽到這裡,面色凝重,似是心情沉重,但眼中一絲譏諷之色卻仍是忍不住的一閃而過。

中間那人繼續翻譯道:“所以請你們速速打聽這顆寶石到底落在誰人之手,他們好再次前去取來獻給獸神大王!”

隱在一旁的鬼厲突然心中一動,聽他們幾次提到天帝冥石這件事物,莫非就是被小灰吞食的那顆奇石?

這時只見那老者沉吟了片刻,然後點頭道:“好,這件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三日之內,我們就給你一個答復。”

神祕人哼了一聲,“嘰嘰嘰嘰”說了幾句,那中年人向老者點了點頭,道:“族長答應了,說三日之後,還在此處相見。”

老者點了點頭,還待說些什麼,那個神祕人卻身子一轉,徑直走了出去,根本不再看他們一眼,倨傲無禮之極。

那老者瞼色一變,看著那神祕人的背影怒容滿面,中年人連忙拉了他一下,連連搖頭,老者看了他一眼,這才忍了下來。

待那個神祕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晴之中後,那老者忽地“呸”了一聲,罵了一句:“什麼東西,一群畜生而已!”

中年人賠笑道:“師叔,你老別生氣,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那老者冷笑道:“我才懶得理他們,”說著轉頭看了他一眼,道,“說起來,孫圖,你在那些畜生中生活了三年學習他們的鳥語,只怕吃了許多苦吧?”

被叫做孫圖的中年人笑了笑,道:“弟子受師門厚恩,無奈資質淺薄,正苦著無力報答谷主以及諸位師叔厚愛,正好有這個機會,弟子敢不盡心竭力!”

鬼厲猛然間聽到“谷主”二字,心中頓時一凜。

那師叔卻笑了笑,似乎十分嘉許,伸手拍了拍孫圖的肩膀,忽然間又冷笑道:“還好谷主明鑒,知道我向來沉著,所以派我前來與這些畜生相會,若是上官策那個老家伙來,還不得當場就壞了事!”

孫圖干笑一聲,面上神色便有些古怪,嘴裡暗暗應聲,卻似乎也不敢在背後一輪那個上官策。

一旁的鬼厲此刻再無疑問,上官策乃是南方“焚香谷”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雖然向來不在天下行走,但威名早著。尤其是十年前青雲一戰,鬼王更施巧計,派周隱假份上官策暗算天音寺僧人,果然一舉成功,幾乎將青雲、天音兩大派置於死地。當時鬼厲還是個名叫張小凡的青雲弟子,正在場中,自然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虛擬村/xnc.hllx.com/forum/]

聽兩個人口口聲聲叫著那個神祕人做“畜生”,剛才那神祕人的身份似也呼之欲出,只是向來正義凜然的焚香谷一脈,此刻竟然透露出不可思議的邪氣。

鬼厲冷冷地注視著大殿裡那兩個人,在黑暗裡,嘴角有冰冷而輕蔑的冷笑。

場中,那兩人又商量了幾句,孫圖一口吹滅了大殿燭火,二人便向外走去,看來是想離開此處。鬼厲在暗處皺了皺眉,正沉吟時侯,忽地,從古剎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怪異嘶吼!

古剎中諸人都是吃了一驚,那老者和孫圖同時停下腳步。

這聲音淒厲而憤怒,中間仿佛還帶著一絲驚惶,但聽著似乎是什麼野獸吼叫,而非人類驚呼。只是鬼厲略一分辯,登時聽出這聲音倒似乎是剛才裹著被風的那個神祕人物發出的,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與此同時,老者和孫圖也聽了出來,頓時瞼色大變,同時騰空而起,向寺外飛去。

深山野嶺,竟然還有人伏擊!

月光冷冷,仿佛妖異之色更重了。

********

古剎之外,遠處一個山丘背後。

一道紫芒,在夜色裡霍然綻放,沖到半空,隨即劈下。

遠隔在數十丈外,鬼厲竟也感覺到那一絲凜冽然氣。他雙目瞳孔一縮,片刻間已然認了出來那是什麼法寶。

焚香谷那兩人如飛而至,但那老者的道行明顯比孫圖高了許多,只一會工夫竟將孫圖拉下了數丈之遠,同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暗紅仙劍,往那道紫芒閃亮處疾飛過去。

只是還不等他飛到山丘背後,只聽得一聲大吼,帶著絕望,回蕩在這個黑暗的夜色之中。那老者瞼色大變,腳下更急,呼的一聲已然飛了過去,鬼厲悄無聲息地從另一方向,也跟了上去,繞到了山丘背後。

一股血腥氣息,登時撲面而來。被劈為兩半的披風從半空中緩緩飄下,暗紅的鮮血濺的到處都是,那個現出真身的神祕人物,果然是一個魚頭人多的魚人,但此刻竟被人生生從頭到胯下,一刀劈成兩半,屍身倒在地上,但凶手卻已經不見了人影。

那老者驚怒交集,這凶手在頃刻間出手殺人,隨即隱身不見,這份道行當真非同小可。雖然他心裡看這些魚人極不順眼,但卻知道谷主與這些蠻族實有大事商議,此番竟被人在自已眼皮底下暴起狙殺,萬一那邊追究起來,自已實在難以交代。

這時孫圖也趕到現場,將這一幕血腥圖像看在眼裡,登時目瞪口呆。

那老者瞼色難看之極,忽地騰身而起,暗紅光芒托在腳下,飛到半空,舉目四望,卻只見四下漆黑一片,茫茫林海,那裡找的到凶手蹤影?

忽地,他大聲喝道:“哪一位高人在此,請出來一見,焚香谷呂順請教!”

這聲音遠遠傳了出去,片刻後在林海山間,隱隱有回聲傳了回來,到處都是“呂順請教……呂順請教……”

只是除此之外,卻是再無聲息。

呂順雙眼如要噴出火來,片刻後落下地,對孫圖疾道:“你收拾一下族長屍體,帶回谷中,凶手下手不久,必定還在附近,我挖地三尺,也要將此人找出來。

孫圖連忙點頭,道:“師叔小心。”

話音未落,呂順已然騰身而起,沒入了那一片樹林黑晴之中。孫圖轉過身來,看著地下那變成兩半的屍首,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忍不住露出厭惡之色,呸了一聲。

鬼厲緩緩退了回來,在暗處沉吟片刻,又向四周地形上仔細望了一眼,隨即目光落到了自已剛剛出來的那座古剎之上,立刻悄無聲息地掠了過去。

夜色冷冷,黑雲蔽月。

雖然不過才一會工夫,但這座古剎之內,突然又像是陰沉黑暗了許多,只有偶爾從黑雲裡探出頭來的月光,才會照亮了些許地方,但片刻後又歸於黑暗。

鬼厲緩緩走了出來,站在大殿之前的空地之上,一雙眼緊盯著大殿。

冷風吹來,殘破的窗戶發出了詭異的“吱呀”聲,在黑暗中低低響著。

“公子果然厲害,我瞞得過呂順,卻瞞不過你啊!”

大殿裡的黑暗中,忽地響起了幽幽的話語,輕輕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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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12:08 PM|只看該作者
第11集 第五章 魔陣

狐岐山。

鬼王宗總室所在。

在荒涼的山體之下,克王宗的總堂隱匿在堅硬的巖洞之中。在彎彎曲曲的隧道裡,某個幽深靜謐的地方,長長的隧道中空無一人,只有兩旁石壁上每隔數丈,鑲嵌著一盞銅燈,照亮了些許地方。

面蒙黑紗的幽姬,身影飄忽,獨自向前走著,遠遠看去,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幽魂。

這個地方,已經是鬼王宗的禁地所在,與碧瑤所在的寒冰洞,同是鬼王宗裡最神祕的地方,向來嚴禁普通弟子出入。但幽姬身為鬼王宗四大聖使之一的朱雀身份,是鬼王宗最核心的成員之一,所以才能自由出入這些地方。

只不過,她往前方那幽幽延伸、仿佛水無止境的深深隧道望了一眼,腳步卻忽然慢了下來,看去似乎有幾分遲疑之意,但終於還是邁步走去。

前方陰影深處,此刻仿佛也傳來幾聲怪異的低低咆哮聲,像是什麼野獸嘶吼。

又走過了一段長長的隧道,兩旁的燈光也越來越是昏暗,終於,在拐過了一個拐角處後,幽姬走到了這條隧道的盡頭,那裡赫然是一道石門,門楣上刻著三字:

困龍闕。

幽姬盯著那三字望了許久,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從剛才開始就不時響起的怪異咆哮聲,漸漸清晰了起來,空氣中,也仿佛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她面上的黑紗動了動,似平是搖了搖頭,輕聲嘆息,然後走進了這個石門。

一進石門,豁然開闊,裡面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石窟,旁邊巖壁上怪石突兀,各具形狀。而在幽姬處身的石門前,是一條懸空的石徑,婉蜒向前,通向石窟中央。此時此刻,她竟然是處身在這個巨大石窟的半空中。

幽姬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了,看到這等景象,卻也沒什麼吃驚表現,只沉默了片刻,就順著那條窄小石徑向前走去。石窟的上半部分是一片黑暗,但就在石徑的下面,卻有紅光隱隱閃耀,反射上來,反而將石窟上邊的巖壁映的有些猙獰。

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越發重了。

這條巨大石窟中的懸空石徑,也不知道是天生形成,還是人工所造,就這般橫懸空中,遠遠望去,底下竟無一根可以支撐的石柱,直是匪夷所思。

幽姬黑色的身影,在石徑上走著,行走間卻連一點腳步聲也無,倒真有幾分鬼氣森森的樣子。不過沒走多久,她就看到了前方的那個身影。

鬼王。

石徑的盡頭,是一個七尺大小的石台,鬼王此刻就站在上面,負手而立,從背後望去,他的身影沉穩而厚重,看去似乎和這個巨大石窟都有融為一體的奇異感覺。

幽姬走到他的身後,低聲道:“宗主。”

鬼王回過頭來,點了點頭,微笑道:“你來了。”

幽姬面上的黑紗忽地一頓,似是吃了一驚、石徑到了這個平台,就算到了盡頭,前方是一片空蕩蕩,相應的,石窟底下的神祕紅光,從此處看也亮了許多。此番鬼王轉頭,那紅光頓時從他轉身間射了過來,隱隱約約將他的面容照的有些模糊,甚至連他的眼睛裡,有似有淡淡紅芒。

鬼王似乎也沒注意到這些,只道:“你過來吧。”

幽姬走了過去,站在平台之上,頓時眼前大亮,再無石徑遮擋,將石窟底部事物一覽無遺。

這個石窟下面,竟然是一個巨大用血池,鮮紅的血液灌滿了巨大石窟的底部,真不知道鬼王宗是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新鮮血液。想來空氣中濃郁的血腥氣味,就是從下面而來的。

在血池之中,赫然浸泡著兩只巨獸,一只是死亡招擇中的黃鳥,一只是東海流波山上的奇獸夔牛。這兩只上古奇獸大半的身子都被浸泡在血水之中,同時從血池上方各有一道暗紅光芒,籠罩在它們身上。看那暗紅光芒所發出的地方,正是被莫名力量凌空孤懸半空的伏龍鼎。

伏龍鼎所在位置,離克王和幽姬站立處頗遠,但幽姬仍然能看到在伏龍鼎上有一道黑色人影正在施法,只是在紅芒遮擋下模糊不清。不過縱然如此,她卻依然知道那是什麼人——鬼先生,魔教鬼王宗中最神祕的人物。

幽姬身為鬼王宗上一代的四大聖使之一,對鬼王宗大小事情幾乎了若指掌,但只有這個鬼先生卻是例外。原因很簡單,此人原先並非鬼王宗中人物。而是當代鬼王登位之後,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一位神祕人物,鬼王對他極為敬重,而這個神祕人物在極少數幾次的出手中,所展現的詭異道法,也讓青龍、幽姬等鬼王宗高手為之動容。

但在幽姬心中,卻始終對此人抱有深深警惕之心,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在鬼先生的大力推動之下,鬼王終於在十年之前,開始啟動“四靈血陣”。

鬼王宗曆代傳遞的鎮宗法寶“伏龍鼎”,來曆神祕莫測,其中蘊含著無盡靈力,非正非邪,詭異之極。而在伏龍鼎鼎身之上,除了古拙花紋之外,還刻著許多神祕銘文,曆代鬼王宗祖師都無法參透。但到了當今鬼王這一代,他胸中包羅萬象,實是個不世出的奇才,正好在他身邊又突然出現了一個對這種神祕文字似乎專有研究的鬼先生,二人合力,竟然是將這些神祕文字給解了出來。

原來這伏龍鼎鼎身銘文,所記載的是一種名叫“四靈血陣”的詭異法陣,需要以遠古洪荒時代的四種奇獸靈力,引發伏龍鼎本身詭異法力,則成一威力無匹的絕世法陣。按照古鼎銘文中所說的,這四靈血陣一旦形成,其力量便足以毀天滅地。

鬼王乃是雄才大略的不世梟雄,自然不會對這種強大力量視而不見,而十年之前青雲一戰,青雲門誅仙劍陣威震天下,所向披靡,直非人力所能抵擋,鬼王仔細思量,惟有這四靈血沖,才能有戰勝誅仙劍陣的可能。

從那以後,鬼王宗的一切行動,便開始圍繞四靈血陣而進行了。

幽姬目光從鬼先生那模糊不清的身影上收回,望向血池中的那兩頭靈獸。雖然被血水圍繞,但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頭的黃鳥顯然並不甘願,時不時就是發出一聲憤怒清嘯,雙翅展動,登時將周圍血水鼓出巨大波濤。

只是這血池之中的血水似乎對它有奇異的克制功用,黃鳥的靈力和力量顯然遠非當日可比,特別是在它頭上,還有一道從伏龍鼎上發出的暗紅光芒籠罩著它。黃鳥一有異動,這暗紅光芒登時明亮,被其籠罩的黃鳥頓時如被泰山壓制一般,剛剛昂起的身子立刻就像被不可匹敵的重力生生壓了回去。

如此幾個回合之後,黃鳥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去,雖然還在反抗,但卻越來越是無力。而在血池的另一頭,單足巨軀的奇獸夔牛整個身子浸泡在血池之中,一動不動,只有目光偶爾向黃鳥那邊望上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困在此時間久了,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

望著這兩只原本不可一世的靈獸竟然落到這個下場,幽姬忍不住在黑紗之下微微皺眉,心中一陣莫名的反感。

站在她身邊的鬼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向她看來,忽然道:“你在想什麼?”

幽姬一驚,隨即鎮定下來,淡淡道:“沒什麼,宗主。”

鬼王看了看她,隨後目光移到血池之中,半晌後緩緩道:“如今四靈血陣已經完成一半,只要再找到另外兩只靈獸為引,我們鬼王宗稱雄天下之已,指日可待。”

幽姬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是。”

鬼王負手而立,目光仍沒有離開血池之中那兩只靈獸,口中卻突然轉換了話題,道:“你比我先到死澤,我囑咐你暗中觀察鬼厲,你可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幽姬面上黑紗輕輕動了動,片刻之後,道:“他在死澤之中,帶領手下周旋於萬毒門、台次派和正道之中,在那等復雜詭祕、殺機重重的情勢下,依然進退有據,並最終與他人聯手滅了長生堂,實有大將之才。而且……”

她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下來,鬼王略感意外,道:“怎樣?”

幽姬遲疑了片刻,道:“他在內澤之中,突起偷襲重傷了萬毒門的秦無炎,心思堅忍狠辣,不可小覷了。”說著,幽姬忽然心中一陣恍惚,自已在談論的這個人,真的就是當年那個張小凡麼?

碧瑤所真心喜愛的那個人,真的就是他麼?

鬼王卻似乎頗為滿意,點頭道:“此子性倩堅忍剛毅,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些年來他修習我聖教功法,又有天下無雙的邪器日夜在身,性子暴戾好殺一些,也算正常。”

幽姬抬頭,向鬼王看去,只見他嘴邊隱隱有一絲笑意,但襯著他那張不怒而威的臉龐,竟然透出一股寒意。

“不過,”鬼王忽然說道,“我聽說鬼厲在死澤之中,與那些正道中人碰面時侯,尤其是遇到一個名叫陸雪琪的青雲弟子,他的情況便有些異樣,可有此事?”

幽姬身子一震,卻見鬼王面容淡泊,看不出他究竟想著什麼,只是她心中不知怎麼,突然一陣紊亂。她與青龍二人暗中潛入死澤,鬼厲與陸雪琪之間隱隱有些微妙,她大部分都在暗中看到。只是此刻想來,她卻覺得一陣莫名的心痛。

就像一枚尖針,刺入了心房。

“怎麼了?”鬼王轉過頭來,看著幽姬。

幽姬緩緩低頭,因為黑紗蒙面,沒有人能夠看到她的表情。片刻之後,她的聲音不知怎麼,似乎有些嘶啞,但依然很清楚浪冷漠地,回答著鬼王二

“是,他和青雲門陸雪琪之間的確有些暖昧,我親眼看到在天帝寶庫之外,面對黑水玄蛇,他冒死去救了那女子一命!”

鬼王沒有再說話,但是只在片刻之間,周圍的血腥氣息突然十倍百倍的濃烈起來,那個男人依舊負手而立,但不知是不是被石窟底下的紅光照耀著,他眼中紅芒,霍然大盛。

幽姬緩緩向鬼王行了一禮,向後走去,慢慢走出了這個隱隱讓人喘不氣來的石窟。

只是她剛走到那個石門,突然就愣住了。青龍靜靜地站在石門外頭,淡淡地望著她。

幽姬迎著他的目光,兩個人就這樣對望著,許久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青龍緩緩走上前來,從她身旁擦身而過,向石窟深處走去,留下幽姬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隧道之中。

從始至終,他沒有和幽姬說一句話。

********

南疆幽月,孤懸在西方天際。

深山古剎,蟲鳴淒切,一派淒涼幽暗景色。

“呼!”

一聲呼嘯,光芒門處,呂順馭劍飛來,落到了這座古剎庭院之中,雙眼裡精光閃耀,一分一分仔細地向這座古剎大殿掃過去。

他在剛才已經馭劍搜遍了附近十裡,毫無所獲,竟沒有見到一個人影,思量之下,卻突然驚覺這座古剎反而是自已疏忽的所在。

夜風冷冷,已經廢棄的大殿連大門都已經不見,雖然就在剛才不久,呂順還在大殿裡面與人談話。只是此刻看去,裡面突然變得陰氣森森,黑暗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窺視著他一樣。

他手心忽然冒出了些許冷汗。

剛才死的那個魚頭人身的怪物,是南蠻魚人族的族長,此番在與自已見面的時侯被人狙殺,自已實在是脫不了干系。他深知南蠻異族和自已門派暗地裡有著神祕交往,更了解那些蠻族的可怕與殘忍,此番若不給蠻族一個交代,只怕自已要有苦頭吃了。

但以他對南蠻異族的了解,這些魚人的戰力非同小可,雖然和有己這等修行高深的修真之士相比仍有不如,但要想一招即殺,這狙擊之人的道法之高,只怕不在自已之下。

呂順深深吸氣,忽地高聲道:“是哪一位高人,請出來說話。”

“說話……說話……”

夜風帶著他話音的尾聲,在古剎中間輕輕飄蕩著,只是大殿之中依然一片寂靜,沒有任何的聲音。

呂順瞼色更沉,一咬牙,手中仙劍光芒去盛,人劍合一沖進了大殿之中,片刻大殿裡登時明亮起來。但就在他人影剛剛沒入大殿的同時,大殿殘垣斷壁的一側,兩道黑影迅速無比地離開大殿,沒入了旁邊的黑暗陰影之中,再無聲息。

半晌,只聽呂順在大殿裡東翻西找,乒乒乓乓響了好一會兒,但最終還是頹然走了出來,顯然一無所獲。他站在台階之上,面色陰晴不定,過了許久,一跺腳,嘆道:“罷了,罷了。”

說著不停搖頭,隨即馭劍而起,往南而去,片刻間消失無蹤。

古剎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剛才被呂順驚嚇消失的蟲鳴,也再一次響了起來,冷月清風,又是一副荒涼景色。

只是隨著呂順消失了許久,這古剎仿佛也失去生機一般,依舊沒有什麼動靜。又過了片刻,忽然半空中一聲銳嘯,紅色劍芒突然從高空雲層疾沖下來,迅疾無比地落在古剎庭院之中,搖晃幾下,現出了呂順身影。

他這番去而復來,竟然是施了個空城計謀,假裝遠遁,卻從遠處折返,藏身在天空黑雲之中。可惜饒是如此,古剎之中卻依然無人出現,呂順面上終於露出沮喪神色,長嘆一聲,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馭劍飛起,往南方飛去,此後再也不見他的蹤影,看來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古剎之中,也再一次恢復了寧靜,但片刻之後,兩道黑影晃動,緩緩現出了兩個人影。

當先一人,慢慢走到庭院當中,月華如水,冷冷灑下,將他的身影,在殘破的青石庭院石板上,拉出一條細長的影子。

正是鬼厲。

抬頭,望月。

月色清冷,照在他的瞼上。

忽然間 他看去竟仿佛有了幾分滄桑。

就連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此刻似也沉默,和主人一樣,默默地抬頭望著月亮。

“怎麼,公子喜愛這南疆月色麼?”忽然,身後另外一道仍舊隱沒在陰影裡的窈窕身影,發出悅耳輕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鬼厲慢慢收回目光,卻並不回頭,也不回答那個陰影女子的問題,反而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了那個魚人?”

依然隱身在陰影中的那個女子發出一聲輕笑,道:“那些魚人不僅害了公子部屬,也害了我的手下,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公子你出一口氣啊。”

鬼厲瞼色絲毫不變,顯然對這些話根本不信,淡淡道:“久聞‘紫芒刃’乃九天神兵,今日在姑娘手中施展開來,果然有神鬼不測之力。”

那女子一聲輕笑,聲音柔媚悅耳,在這淒涼夜色之中,突然似添了幾道顏色一般,變得鮮活起來了。

腳步聲緩緩響起,她從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赫然是魔教合次派,人稱“妙公子”的金瓶兒。只見在月色之下,她依舊是一身鵝黃衣裳,柔順衣襟在夜風裡輕輕擺動,更有幾縷細細發絲,在鬢發間垂下,微顯零亂,卻似乎更有種莫名的撩人情懷。

深山古剎,冷夜美人!

此時此刻,她眼波盈盈如水,眉目間似有春光圖畫,清麗無方,一時間,竟連這夜色,仿佛也溫柔了起來。

鬼厲轉過身,目光在她瞼上看了看。

金瓶兒嘴角依然掛著微笑,柔聲道:“公子你身懷異寶,乃是‘噬血珠’與‘攝魂’台而為一的不世奇珍,我這小小的紫芒刃,哪裡敢和你的噬魂相提並論?

鬼厲眼中紅芒一閃而過,但面色卻沒有什麼變化,道:“姑娘此番南下,可也是為了追查這些魚人異族的麼?”

金瓶兒微微點頭,隨即眼中眼波流轉,道:“不過沒想到此事居然和焚香谷有關係。”

鬼厲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心中對這個女子卻是越來越是警惕,剛才她突起狙殺魚人異族族長,這份道行之高,似乎比起當日在死澤之中,與自已還有秦無炎三人圍攻長生堂玉陽子時顯露出來的道法要高出不少,只怕當日她是沒盡全力。

只是這道行高深,卻還是其次,自已當日也保有後手。但金瓶兒狙殺魚人,卻分明有嫁禍焚香谷,挑撥暗中勾結的蠻族與焚香谷關係之意。

此大心機之深,手段之狠,實在非同小可。

金瓶兒目光在鬼厲面上轉了幾轉,忽地微笑道:“公子此次南來,必定也是追查這些魚人的罷,倒不知道有何發現?”

鬼厲談談道:“沒有。”

金瓶兒聽他回答冷漠,卻也不生氣,反而笑的更是柔和,道:“只是如今我們都已經知道焚香谷似與這些蠻族怪物有暗中來往,不知道公子打算如何?”

鬼厲目光閃爍,道:“姑娘以為如何?”

金瓶兒微笑道:“是我先問公子的啊。”

鬼厲聽她似嗔似笑的反問過來,眉頭一皺,心下已轉了無數念頭二此番突然發現焚香谷竟然與南蠻異族有暗中勾結,實在是聳人聽聞的一件大事。若是傳到天下,只怕那些正道人物要嚇得目瞪口呆了。

當此形勢之下,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探一探神祕莫測的焚香谷了,只是眼下情況,其中似大有文章,先不說南蠻異族向來神祕之極,單是一個焚香谷,實力便是不容小覷。昔日從焚香谷中出來的李詢、燕虹等人,包括剛才的老者呂順,道行均是極高。

金瓶兒慢慢走到鬼厲身前,抬頭向他看去,微笑道:“公子可是想夜探焚香谷?”

鬼厲眼光一閃,道:“怎麼,姑娘也有此意麼?”

金瓶兒微微一笑,嫵媚動人,竟似有股美麗當面而來,鬼厲心志竟然為之一動,心中不由得為之一震。

只聽金瓶兒淡淡而道:“我自然願和公子走這一趟,只不過有件事,還盼公子答應了我才是。”

鬼厲目光一凝,道:“什麼?”

金瓶兒微笑道:“我只盼公子切莫如對付秦無炎一般,突然在一旁出手將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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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六章 潛行

南疆山峰,與中原地帶群山截然不同,少了幾分秀美清幽,多了幾分的是巍峨險峻。

夜幕之下,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脈巍然屹立,縱橫交錯,遠遠望去,竟是透出了一片肅殺之意。

鬼厲負手而立,舉目眺望,隔了倆座較低的山頭,一片較為平坦的荒野之後,大地之上突然聳立起四座高大高峰,環環相扣,圍成一個山谷。在這四座高大山峰背後,茫茫夜色之下,便是無數陰影,正是南疆邊陲無邊無際的十萬大山。

而在最前方四座山峰之中的,就是名動天下的焚香谷。

這一晚夜色深深,幽月高懸,天際隱隱還有幾顆閃著微光的星星。那冷冷清輝之下,遠處的那個山谷裡似乎隱有霧氣,淡淡漂浮,望去如輕紗薄霧,幽美之中帶著幾分神祕。

鬼厲皺了皺眉,收回了目光。

已經是第三天了,自從三日前那個夜晚,他和魔教合次派的金瓶兒突然發現焚香谷竟似與南疆十萬大山中的南蠻異族有暗中勾結,遂決定暗中查探焚香谷。“焚香谷”這三字在南疆邊陲這裡,自然是如雷貫耳,二人輕易就知道了焚香谷所在。但到了真正要暗中進入的時侯,卻發現事情竟然頗為麻煩。

焚香谷占地範圍極廣,按理說應該不難潛入。事情上也的確如此,二人憑借自身道行,輕易就躲過了日夜在外圍警戒的焚香谷普通弟子,但怎知每次一到焚香谷相對深入地方,不論二人如何隱藏身形,附近卻必定突然響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清脆鈴聲,登時引來無數焚香谷門人仔細搜索,其中不凡高手。

鬼厲與金瓶兒俱是機警之人,幾次都見機的早,及時退了出來,但無論他們如何小心謹慎,仍是無法躲過這莫名鈴聲,幾日下來,仍是無法深入,焚香谷裡面卻似有警覺,已經增派了人手日夜巡視。

鬼厲尋思了半晌,卻仍然無法想出焚香谷到底是如何未卜先知知道他們蹤跡的,看來這名列天下正道三大巨派之一的焚香谷,的確是藏虎藏龍。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趴在他肩頭的小灰突然身子一動,身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輕呼:

“啊!”

鬼厲轉身,只見林間一小塊空地之上,生著一堆火,金瓶兒坐在前頭,手中拿著一根木棒,木棒上頭穿著一只洗拔好的野兔正在燒烤。此刻見她皺起秀眉,望著手中木棒,一副頗為沮喪的模樣。

鬼厲走了過去。

這三日來他和金瓶兒幾次三番想潛入焚香昔,俱以失敗告終,而平日裡二人關係亦是頗為微妙,表面上相安無事,暗地裡卻是各自提防,都知道對方乃是心機深沉、辣手無情之輩,誰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會不會突然痛下殺手。

走到髯火近處,肩膀上的小灰“吱”的叫了一聲,卻是跳到了地上,鬼厲向金瓶兒看去,不禁怔了一下,只見她一瞼無奈地看著手中木棒上串著的那只野兔,一只兔腿竟然是被烤的焦了。

他們二人在焚香谷外圍轉了幾日,這等山野之地,周圍自然是沒什麼村莊客棧,幾日干糧吃下來,鬼厲倒沒什麼,金瓶兒卻是有點受不了了。這一晚正好看到一只野兔跑過,順手捉了來,生了一堆火想換換口味。反正他們處身所在,離焚香谷頗遠,倒也不怕被人發現。

只不過如今看來,金瓶兒道行雖高,往日裡卻並無這種野外燒烤的經曆,幾番下來,手法掌握不好,竟然將食物烤的焦黑。此番眼見鬼厲站在前頭,小灰半蹲地上,一人一猴四只眼睛都落在那只燒焦的兔腿之上。金瓶兒瞼上居然一紅,慢慢的將木棒縮了回去,離開了火堆。

“吱吱、吱吱……”忽地,一陣古怪聲音,卻是猴子小灰咧嘴大笑,趴到地上,尾巴倒是豎的浪高,搖來晃去,右手握拳,不斷捶打地面,似是忍耐不住一般,竟然是做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動作。

金瓶兒與鬼厲同時都是一怔,片刻後雙雙回過意來,金瓶兒驚愕之余,臉上更是掠過一絲怒色,鬼厲卻也不知道這猴子跟在自已身邊,難得會離開一次,卻從哪裡學來了這一套莫名其妙笑話人的本事來。當下看了金瓶兒一眼,咳嗽一聲,左腳輕踢,將兀自捶地面不休的灰毛猴子踢了出去。

小灰如葫蘆一般滾了開去,但“吱吱吱吱”聲音,居然還是遠遠地傳了過來。

鬼厲與金瓶兒對望一眼,場中氣氛不由得有些尷尬,鬼厲向金瓶兒手中木棒看了看,隨即從旁邊移了一塊石頭過來,坐在上面,對金瓶兒道:“給我吧。”

金瓶兒聞言一愣,只見鬼厲面色淡淡,伸手將自已手中木棒接了過去,先將燒焦的那部分撕掉,隨即重新放到火上,緩緩翻轉燒烤,他這番出手燒烤,自然與金瓶兒大大不同,只見著火舌吞吐,木棒輕輕翻轉,過不多時,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便漸漸飄散開來。

金瓶兒抬眼向克厲望了一眼,只見火光照耀之下,他平日裡微顯蒼白的瞼色此刻也變得紅潤了起來,在黑色深遂的雙眼中,還倒映著兩團小小的正在燃燒的火焰。

一個正在聚精會神為自已燒烤的男人麼……

空氣中,突然沉默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了。金瓶兒慢慢收回了目光,從手邊拾起幾根枯枝,放進了火堆,火焰漸漸燒了上來,將枯枝淹沒,不時傳來枯枝爆裂的“噼啪”聲。

遠處林梢,仿佛有夜風吹過,傳來吹動枝葉的輕輕沙沙聲響,落在心上。

小灰不知道什麼時侯又跑了回來,手中還多了幾個野果,看來是剛才跑到樹林裡摘的。它走到火堆旁,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一屁股坐到鬼厲腳邊,將野果送到嘴邊,張口大嚼起來,同時長長尾巴晃了晃,最後輕輕纏在了鬼厲腳上。

就這般在沉默中過了許久,空氣中的香昧越來越濃,火光上頭的那只野兔全身漸漸冒出了油脂,緩緩摘下,看去油光發亮,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動,金瓶兒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又過了片刻,鬼厲仔細打量了兔子一下,將木棒收了回去,一手拿著,一手卻伸到腰間,片刻後摸出幾個小瓶小罐,從中間灑了些看似粉末的東西到了兔子身上。

金瓶兒一怔,道:“這是什麼?”

鬼厲笑了笑,金瓶兒看在眼中,不知怎麼竟覺得他有幾分苦澀之意,只聽鬼厲談談道:“是一些鹽巴調料,老毛病了,走到哪裡都帶著。”說罷,將手中木棒遞給金瓶兒。

金瓶兒猶豫了一下,卻沒有伸手去接。

鬼厲目光一閃,淡然一笑,伸手撕下一塊兔肉,放到嘴裡吃了。

金瓶兒瞼畔紅了一下,火光中,她眉目間卻閃現出一股嬌媚之色,動人心魄片刻後伸出手接過了木棒,低聲道:“多謝公子了。”

鬼厲不語,轉過頭去,順手從小灰手上拿了一個野果,放到嘴邊,慢慢咬了一口,吃了起來。

“呀!”

突然,金瓶兒那裡卻又是一聲輕呼,似乎還帶著一點痛楚,鬼厲與猴子小灰同時抬頭向她望去,卻見金瓶兒白皙的手捂著嘴邊,秀眉微皺,隱有痛苦之色。只是她忽然發現鬼厲和小灰都望了過來,面上一紅,半晌訕訕道:“我一不小心被燙了一下……”說到後面,聲音漸漸變小。

鬼厲聽了,嘴角動了動,但瞼上神情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他腳邊的小灰卻突然發出聲音,“吱吱”聲中,咧開嘴巴笑了起來,右手上啃了一半的野果也掉在地上,隨即握拳向地上捶去,看來又想做那個古怪動作姿勢。

金瓶兒目光一凝,心中又羞又怒,但還不等她反應,也不等猴子小灰的手捶到地面,鬼厲已然一腳輕踢,將小灰如滾地葫蘆一般踢了出去。

過了一會,只聽鬼厲談淡道:“畜生不懂事,你不要見怪。”

金瓶兒向他看了一眼,定了定神,點頭笑了一下,隨即向手邊燒烤好的兔子輕輕吹了吹氣,然後才用白蔥似的手指從上邊撕了一小塊肉來,放在嘴邊嚼了起來。

這一入口,金瓶兒登時精神為之一振,瞬間只覺得那香味仿佛有靈性一般,竄遍自已全身,身子似乎是輕了幾分一般,滿口生津,這味道竟是前所未見的可口。外表一層皮脆而不焦,薄而香酥;內裡的肉滑而嫩口,再加上也不知道怎麼調配的調料,那美味竟然如沁入心脾一般,這一嘗竟然是欲罷不能,幾為之失神,萬萬料想不到這個美味竟然是眼前這個男子做出的。

饒是金瓶兒道行頗深,心志堅定,此刻卻也是胃口大開,撕下了一塊又一塊,不過一會兒工夫,已吃了一只兔腿下去,這才覺得有些飽了,停了下來、隨即微笑一下,向鬼厲看去,口中道:“公子好手藝啊,一只普通兔子,竟然也能被你燒烤的如此美味!”

這時侯猴子小灰又已經跑了回來,趴在鬼厲身邊,一雙靈活之極的猴眼轉來轉去,一會看看鬼厲,一會又向金瓶兒看去。

鬼厲淡淡道:“雕蟲小技,讓姑娘見笑了。”

金瓶兒嫣然一笑,眉目見嫵媚動人,眼波盈盈如水,柔聲道:“我這輩子,還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兔子呢!”

鬼厲談然一笑,正想說些什麼,但身子急地一震,眼中一陣迷惘。

這句話,這聲音,這份盈盈笑意,突然在腦海裡翻騰起來。夜色幽幽,夜風冷冷,他心口卻突地一痛,如怒海波濤一般翻浪起來。

曾幾何時,自已竟然也曾經聽到過這些話語。

那是塵封在多少年前過往歲月裡的時光,卻在不經意間,湧上心頭。

清清小溪,波光磷磷,盈盈笑意,風聲輕輕……

空桑山,懸崖後,剛剛脫離死地的兩個人,圍繞在火堆一旁,也在燒烤著。

那微笑著的、水綠衣裳的身影,突然淹沒了他,占據了他所有的心靈空隙,他竟是無法自控的抖了一下

碧瑤……

“很好吃啊,我這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就是你現在烤的這只兔子。”

當年的那句話,幽幽回蕩在腦海中,慢慢變成了刺,變成了針,刺進了心口。

“公子,公子?”一陣微帶驚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把鬼厲拉回到了現實。

金瓶兒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左手還拿著那根木棒,但右手不知怎麼,卻縮到了袖子之中。

鬼厲目光一凝,深深呼吸,鎮定心神,立刻道:“我沒事。”

金瓶兒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神色變幻,輕聲道:“公子,你的瞼色怎麼這麼蒼白,有什麼事麼?

鬼厲直視她的目光,忽地微微一笑,道:“我能有什麼事?

金瓶兒看了看他,眼中隱約的精光緩緩化產R開去,眉目間長媚之色又浮了出來,微笑道:“公子沒事就好了。”

鬼厲心中忽地一陣煩悶,但瞼上也沒表現出來,正想說些什麼,身邊一直安靜的小灰卻突然身子一動,回頭望去。

鬼厲與金瓶兒同時若有所感,站起身來,向南望去,只見南方天際,那一片被群山圍繞的寧靜的焚香谷上空,突然遠遠傳來一聲厲嘯,一道紅光沖天而起,照亮了一片天際之後,才緩緩落下。

鬼厲與金瓶兒眼中光亮同時亮了起來。

********

焚香谷中,原本因為夜深都熄滅的燈火,逐一都亮了起來。

或遠或近的人聲,夾雜著幾許被打擾睡眠的低沉惱怒咒罵聲,逐漸也響了起來。但在這一片漸漸變大的喧嘩中,憤怒的喝門聲夾雜在詭異的如同野獸咆哮聲中,從焚香谷的入口處,傳了進來。

片刻之後,廝斗聲已然傳了過來,與此同時,清脆的鈴聲和警報的鐘鳴同時回蕩在山谷上空、在這深夜之際,竟然是有外敵強行攻入了焚香谷。

無聲無息地趕到,隱藏在另一座山頭上的鬼厲和金瓶兒,望著焚香谷入口處的那片燈火,以及不時從焚香谷中往入口處趕去的人影,心中都是暗暗吃驚。

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膽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冒犯號稱天下正道魁首之一的焚香谷?就算是以他們這兩個魔教新一代出類拔萃的高手,面對焚香谷之中藏龍臥虎的高手,也只是考慮到能否暗中潛入。

本來在他們剛剛到來此處的時刻,金瓶兒忍不住還輕聲問了一句:“難道是你們鬼王宗麼?”

鬼厲自然否認,但他自已思來想去,卻也實在想不到如今天下除了魔教,究竟還有什麼勢力如此囂張大膽?

眼見著夜色中焚香谷人聲嘈染,過了這一會,仍然有人影不停向山谷入口處而去,看這情形,那裡的局勢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有惡化的趨勢。

鬼厲與金瓶兒都微微皺起眉頭,但眼下這畢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鬼厲隨即向身邊的金瓶兒輕聲道:“我們進去罷。”

金瓶兒點了點頭,但她望了鬼厲一眼,卻道:“我對山谷入口那裡的事情很感興趣,我們何不趁亂先去看著?”

鬼厲沉吟片刻,搖頭道:“你去罷,我進焚香谷深處看看。”

金瓶兒在黑暗中似乎怔了怔,隨即道:“也好,那你小心。”

鬼厲微感意外,從金瓶兒口中突然冒出這“小心”二字,似乎有些古怪,但金瓶兒迎著他的目光,卻只是嫣然一笑,陡然間身形化作淡淡流光,悄無聲息地從山脊上滑了下去,片刻後就消失在黑暗中。

鬼厲皺了皺眉,眼中掠過一絲精光。

********

焚香谷建派至今曆史雖然比不上青雲門和魔教,但經營此地卻也已經超過了八百年。鬼厲在夜色的陰影中悄然潛入,迎面而來的是一座座錯落有致的殿堂樓閣。看那建築風格,與中原地帶倒是頗為相近,但在細微地方,諸如窗楣檐角,也不時看到有些猛獸雕飾,卻是中原所無、顯然這八百年裡,焚香谷也受到了南疆邊陲當地粗礦風俗的影響。

山谷入口處那裡,依然喧鬧不已,平日裡鬼厲和金瓶兒最頭疼的那種報警鈴聲,也同時在響個不停。他目前所小心隱匿的地方,是在山腳下一塊大石之後的陰影中。上一次暗中潛入,也就是在這裡再往前幾步,頓時那莫名的清脆鈴聲響起。

此刻只聽著遠處那鈴聲響成一片,大石前頭三丈地方是片空地,然後就是一間式樣普通的房子,看去似乎是焚香谷弟子的居所。

鬼厲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陰影中站直身子,向四周望去,這裡附近一片安靜,與遠處的吵鬧對比起來,更是悄無人聲。至於那間屋子裡的焚香谷弟子,似乎也已經被召喚到山谷入口處去了。

在這片有些莫名詭異的寧靜下,鬼厲緩緩向前走去了。

一步,兩步……

他走的浪慢,一直走了五步,周圍一切如常。

但鬼厲瞼上的神色,卻更是凝重,因為上一次他在這裡,便是在踏出第六步的時侯,被那奇異鈴聲發現的。

他眼中精光漸漸亮起,向四周緩緩掃去,卻只見這附近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片刻之後,他慢慢踏出了第六步。

“叮吟……”

幾乎就在他的腳踏在地上的同時,清脆的鈴聲突然在前方響了起來,在一片寂靜中遠遠傳開。

鬼厲身子一僵,心中驚怒交集,這焚香谷中的鬼門道如此厲害,卻怎麼也發現不了,實在詭異。

但今晚情況自然和前些日子不同,雖然鬼厲觸動了什麼無形機關,發出了警報鈴聲,但遠處嘈染之聲與打斗之聲卻更是厲害,不過片刻就將這鈴聲淹沒。

鬼厲當機立斷,四下一掃,隨即身子飛起,帖著地面掠到前面那棟屋子背後,只是周圍的那個鈴聲依然在晌個不停,實在令人頭痛。

就在此刻,一直安靜地伏在克厲肩頭的猴子小灰忽然低聲叫了一聲,鬼厲一怔,轉頭向肩頭的小灰望了一眼。

映著夜色中一點幽幽的月光,在陰影中的鬼厲眼前,小灰身體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咔”聲音,隨後它額頭上的那道灰痕,顏色竟似深了下去。

還沒等鬼厲反應過來,似乎已經有些不對的小灰卻突然轉頭,一雙猴眼中竟然漸漸亮起了奇異逼人的金色光芒,但在那片金色背後,隱約還夾雜著一絲詭異的紅色。

“吱吱,吱吱。”

小灰的猴手突然指向了那間屋子遠處一個偏僻角落的地基。

鬼厲將小灰抱下,仔細用量了一下,低聲道:“怎麼了,小灰?”

“吱吱,吱吱!”

小灰口中輕輕叫著,手依然指著那個方向,同時眼中那道金色光彩慢慢淡了下去。

鬼厲眉頭一皺,隨即點頭,將它往肩頭一放,身子頓時飄了過去。

陰暗的地基墻角,隱隱散發著青苔的味道,在鬼厲細心地搜索下,很快就有了發現,一個尺許大小的小洞,隱藏在地基處。

他眼中精光一閃,伸出手去,忽地快如閃電般探進洞口,片刻後洞中忽然發出一聲低聲鳴叫,隨即立刻沉默了下來,幾乎就在同時,周圍響個不停的鈴聲也突然停止。

鬼厲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緩緩地將手抽了出來,片刻之後,在他手掌抓持之中,赫然有一只奇異野獸,掙扎了兩下,就不再動彈了。

這怪獸全身灰皮,身長有三尺左右,身子卻做奇異的“弓”形,背部高聳,頭尾低垂,一雙小黑豆似的眼睛鑲在頭上。但最奇異的地方,卻還是此獸有一只奇長的鼻子,大概有將近半尺來長,快有身長三分之一左右,鼻端最前頭粗大兩個鼻洞,看去似乎和農民家中圈養的豬差不多。

鬼厲怔了一下,隨即哼了一聲,輕聲低語道:“難怪我說怎麼也躲不過去,原來居然有這種‘灰豚’(注一)在。”

********

注一二《神魔志異、靈獸篇》灰豚:長鼻大耳,無頸長尾,食蟻蟲草根,晝伏夜出,或曰土豚。

又注:《現代動物、土豚》二哺乳動物,又叫非洲食蟻獸,身體強壯,身長約140厘米,沒有門齒和犬齒,像食蟻獸一樣用長舌頭卷吃白蟻、生活分布於非洲南部和中部,出沒於丘陵或半草原地區,挖土的本領浪高,白天在洞中休息,晚上出來覓食。膽子浪小,聽覺異常靈敏,依靠嗅覺覓食,嗅覺靈敏是狗的十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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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七章 玄火壇

鬼厲將已經死去的灰豚丟在墻角,又在灰豚所在的動口仔細查看了一番,果然發現有一條極細的線從洞中牽出,連接到遠處一個鈴擋之上。想必過去幾日裡他和金瓶兒屢次潛入失敗,都是被這小小灰豚發現。

他曾經在鬼王宗祕藏的殘卷《神魔志異》中看過記載,灰豚鼻子極其靈敏,遠勝過世間凡物,自已這幾日想盡方法遮擋身形,卻沒有想到是被這種小獸給發現了。

只是雖然想明白了這個關節,但鬼厲的眉頭卻也隨即皺了起來,站在墻角的黑暗角落中,一時沉吟起來。灰豚這種異獸雖然不算是什麼上古神獸,但世間卻也少見,一向只聽說在南疆十萬大山深處的某處森林中才有。焚香谷中居然有了此獸,而且從這幾日自已分別從許多地方試圖進入焚香谷卻無一例外的被發現看來,焚香谷中灰豚數目還不少,實在令人驚訝。

但最關鍵的所在,卻是將這許多灰豚同時馴化到如此地步,這等馭獸奇技,莫說中原正道,便是魔教之中也聞所未聞,倒是傳說中,聽聞南疆蠻族之中,頗有這等異術!

鬼厲舉目轉身,向前望去,突然發現,只見在遠處一片喧嘩聲中,焚香谷深處依然一片寧靜,沉沉黑暗如黑幕一般,籠罩其上,也不知掩藏著多少祕密?

********

山谷入口處的那片喧嘩聲音,漸漸沉靜下去了,遠遠的只聽到有人大聲說話,但打斗聲音已然全部消失,看來焚香谷已經逐漸控制住了局面。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膽敢如此公然挑釁焚香谷?鬼厲收回望向山谷入口處的目光,心裡不覺掠過金瓶兒的身影,這個神祕妖媚的女子,此刻只怕還在那片混亂之中罷。

此刻,鬼厲已經從剛才那個隱身的角落深入到了焚香谷內部、一路之上,並沒有再有那種灰豚引發的警報鈴聲。想來焚香谷多半是將這些嗅覺敏銳的小獸分布在山谷各個邊緣角落,一旦到了山谷中間,反而不用擔心這些了。

夜色深深,剛剛才從喧鬧中平靜下來的山谷顯得特別幽深,隨著鬼厲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在山谷中的樓閣路徑上飄蕩,那黑幕下的世界也漸漸顯露了出來。

焚香谷號稱天下正道支柱,雖然平日裡低調行事,但畢竟乃是八百年興旺的大派,這一路之上逐漸出現的,便是這門閥的底蘊所在。

夜色之下,只見十幾條路徑或大或小,彼此相連,如人體血脈一般分散開去,深入到焚香谷深處那片黑暗之中,道路兩旁或是普通弟子居所,或是高大雄偉的殿堂,夾雜在這些建築中間的,多為花草樹木,有青竹寒梅,亦有鮮艷堂皇的牡丹芍葯,相互成群,遠遠相望,與周圍殿堂渾然一體,竟是各有風味。

因為這一場吵鬧廠雖然是在深夜,但這裡不時還有焚香谷弟子走動,鬼厲不得不小心隱藏身形,以免暴露行蹤。倒是看這些弟子瞼上神情卻似乎沒是平靜,沒有了那場喧鬧剛開始的驚訝與震動,就知道山谷入口那邊倩形已然大定。

這少許焚香谷弟子走動自然還難不倒鬼厲,十年來他身懷佛、魔、道三家修行真法,以詭異神奇的天書異術為根基,道行激進速度直是匪夷所思,連博學多才的鬼王也詫異不已,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也只能歸於這佛道同修之道,或許竟有暗中契合增進的神祕之處。

只是鬼厲隱身暗處,雖然不將這些普通焚香谷弟子放在眼中,但擺在面前的那十幾條道路卻讓他委實頭疼,不知該往何處而去。此番暗中潛入焚香谷,以他私心本意,是想著要好好探探這焚香谷內裡實意有何祕密,最好是能查出與那些南蠻異族的關係。

要知道這些,自然是需要前往焚香谷中那些重要人物所在之處,只是眼前這些路徑看去簡直如迷宮一般,實在令人頭疼。

就在鬼厲皺眉沉吟,考慮是否要抓一個焚香谷弟子拷問的時侯,忽地肩頭上一陣異動,耳邊傳來了小灰一陣輕微的呻吟。

鬼厲吃了一驚,轉頭看去,不禁身體為之一震,只見猴子小灰用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猴瞼上面容扭曲,雙目緊閉,竟似有痛苦之色,只是它畢竟通靈人性,知道此刻不是時侯,所以強忍下來。

鬼厲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知怎麼,從剛才進入山谷之中開始,小灰似乎就有些不對勁起來,此刻看來,它身體上倒似有什麼巨大痛苦一般。

伸手將小灰輕輕抱下,田打量了它一番,只覺得猴子在自已手中的身體微微顫抖,顯然它正在使勁力氣抵御著那不知名的痛楚。鬼厲心中更是擔憂,低聲道:“怎麼了,小灰?”

仿佛是因為聽到了主人的話,小灰頭歪了歪,緩緩睜開了眼睛。

金色中微帶暗紅的異芒,如夜色裡妖異的鬼火,更似九幽下的詭異魔瞳,出現在鬼厲眼前。

周圍的溫度,似乎突然冷了下來。

小灰的呼吸聲音,慢慢開始增大,鬼厲清楚地感覺出,抓住自已雙手上的猴子手爪,那份力量,竟是越來越大,深深刻入肌肉。

猴子的嘴,慢慢的一張一合著,但它眼中詭異的金色妖芒,卻緊緊地盯著鬼厲,一刻也不曾放松、從那中間,鬼厲赫然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和自已瘋狂時侯一樣的噬血眼光……

瞬間,鬼厲突然覺得全身冰涼,霍然轉頭,向自已手邊看去,在那袖袍之內,不知什麼時侯開始,噬魂頂端上方的噬血珠,發出了微帶血光的幽幽青芒。

噬血珠!

這世間至凶至邪之物,竟然是詭異如斯……

像是突然從深心處冒出來的一番,鬼厲剎那間只覺得口中一陣苦澀滋味,他怔怔地轉過頭來,望著小灰。小灰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低低地叫了兩聲。

鬼厲定了定神,隨即發現小灰眼中的金芒背後,似乎還有一絲驚惶之意,他深深呼吸,隨即嘴角露出一個微笑,輕聲道:“沒事的。”

小灰仿佛聽懂於主人的話,眼睛眨了眨,慢慢閉了起來,片刻之後,仿佛是那陣莫名的痛楚漸漸消退,小灰手爪上的力量也漸漸小了下去。

鬼厲站在黑暗中,慢慢將小灰摟在懷裡。

夜色冰涼如水。

前方一片黑暗,一人一猴的身影,在夜色陰暗的角落裡輕輕閃動。

********

也不知站了多久,小灰就好像睡著了一般,安靜地伏在鬼厲的懷中。鬼厲卻也根本不管這裡乃是焚香茶凶險之地,立身在黑暗之中,輕輕抱著猴子。

忽地,懷中的小灰身子一動,腦袋抬了起來。鬼厲低頭看去,只見猴子眼中的金芒已經消失不見,又變做了平日裡靈動活潑的樣子。

鬼厲心下一寬,但還不等他說些什麼,小灰卻似掙扎了一下,隨即手臂向外面一條道路上指了一下、鬼厲一怔,抬眼望去,過了一會,果然從那條道路上走來了兩個人,卻是克厲認得的人物。

李詢和燕虹。

鬼厲眉頭一皺,這二人他在十年前就已經認識,俱是極出色的人才,雖然這十年間世事變幻,再不相見,但修真之人,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罷了,他二人神色容貌幾乎與十年前一摸一樣,只是看著他們舉手抬足,道行只怕亦非當年可比。

只見他們二人緩緩走來,彼此間似乎正在說話。走到近處,只聽燕虹道二

“師兄,那些怪物為什麼突然沖了進來?”

李詢皺了皺眉,顯然也是不大理解,但看他面色冷峻,冷冷道:“那些不開化的畜生,誰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要我說這些魚人膽敢侵犯山谷,就要叫他們由來無回才對,何必還要再去麻煩上官師叔?

燕虹柔聲道:“師兄,你別生氣,谷主深謀遠慮,必定有我們暫時不能知曉的地方。當初與這些蠻族交涉時侯,正是上官師叔施展神通一舉震懾,那些蠻族將他老人家視做天人,只要他老人家出面,那些怪物必定乖乖離去。谷主讓我們去請上官師叔出來,想必就是這個原因。”

李詢哼了一聲,道:“這些我自然知道,但我就不明白以我們焚香谷之尊,何必對這些怪物低聲下氣的,現在還要請上官師叔出面,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我們焚香谷豈不是成了天下正道的笑柄麼?”

燕虹微笑道:“師兄,想來這些蠻族還有些可用之處,所以谷主才容忍他們三分。等到將來……”說到此處,她忽然住口不說,但一雙眼睛望著李詢,似乎更有千言萬語。

李詢嘴角一撇,英俊的臉龐上似有一絲不服,遠遠看去,卻仿佛更增添幾分瀟灑,不過他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聲嘆息一聲,和燕虹緩緩走上旁邊一條小路,過了一會,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陰影中,一道目光銳利如刀,望著他們的背影。鬼厲心下念頭急轉,原來今晚侵犯焚香谷的,竟然就是自已追查的那些魚人異族。回想起三日前那個晚上,曾在暗處聽到呂順與那魚人談話,那個高大魚人似乎是一族之長。

看來今晚之事,多半是那個魚人族長被金瓶兒狙殺,剩下的魚人一族憤怒中前來報復所致。一念及此,鬼厲心中不禁掠過金瓶兒的身影,對這女子的警惕之意又深了一層。

他在陰影中仁立片刻,隨即似乎做了決定,往懷裡的小灰看了看,只見小灰眼睛一眨一眨,忽地身子一動,竄上了他的肩頭,咧嘴笑了一下,看來已經完全恢復。鬼厲放下心來,淡淡一笑,道:“我們就去看看那位什麼上官師叔是什麼人物,如何?”小灰吱吱叫了兩聲,猴手一揮,卻是指向了李詢燕虹走去的那條道路。

鬼厲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笑,身影急起,快如鬼魅,往那條僻靜小路上去了。

遠處,一個焚香谷弟子正往這裡走來,總覺得眼前一花,似乎前方那條通往谷中重地“玄火壇”的道路上有個鬼影閃過,轉眼認真看時,卻什麼也沒看見,不禁怔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咕噥了一句,便繼續往前走去,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

小徑幽幽,這條路卻是意外的綿長。顯然那位上官師叔所在的地方派是僻靜,鬼厲在這條路上沒走多遠,周圍就再也見不到其他房子,道路兩旁都是樹木花草,夜風吹來,在天際那輪幽月光輝之下,樹影婆娑,看去像是什麼妖魔亂舞一般,透露著一絲詭異。

鬼厲小心地沿著這條小徑往前走著,走了好一會兒,卻沒有像在外面一樣看到有什麼岔路,看來這是一條直接通往那位上官師叔所在地方的。

焚香谷占地極大,這一條小徑,看著彎彎曲曲,更是通往山谷深處。

忽地,前方道旁有一物突然出現,白色方形,鬼厲目光一凝,定睛看去,卻是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兩行八字:

玄火重地

弟子止步

鬼厲眉頭皺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前邊可能是焚香谷什麼神祕所在而猶豫,而是因為這“玄火”二字,悄悄觸動了他心裡的一處地方、他不自禁地向自已右臂望了一眼,在那衣服下面,“玄火鑒”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手臂之上。

他怔了片刻,隨即冷笑一聲,抬腳從這塊石碑旁邊,走了過去。

那塊石碑看去雖然平凡無奇,但似乎是個分界地方,過了石碑之後,不知怎麼,小徑雖然還是一樣彎彎曲曲向前延伸,但道路兩旁的樹木花草,卻明顯稀少了下來。

先是地面上的青草逐漸消失,然後是低矮的灌木,最後連兩旁本來茂密的樹木也漸漸變得稀疏,不要說地面開始龜裂,就是剩下的幾棵樹,樹身枝頭竟也是變得一片枯黃,倒似乎這附近極度缺水,被烤焦了一般。

也不知道和那“玄火”二字,有沒有關係?

肩頭上的小灰低低地叫了一聲,身子也動了動,似乎有些不安。鬼厲輕輕拍了拍它的身子,小灰才逐漸安靜下來。眼下這周圍盾景,的確很是古怪,但看著卻又不似焚香谷裡什麼重要所在,否則這一路走來,竟連一個看守弟子也沒有見到。

鬼厲心頭轉著念頭,沿著小徑,轉過了最後一道彎。

突然,定力如他竟然也不禁身子為之一震,在他面前的,出現的是一大塊的空地,一股也不知從哪裡吹來的熱浪撲面而來。

空地正中,赫然是一座巨大圓形的祭壇,底部懸空,十三根白玉石所做的高大三丈的巨大石柱支撐起整座祭壇。其中祭壇邊緣其有十二根白玉石柱,每一根都有二人合抱之粗,而在祭壇中間,最粗大的一根白玉石柱看去至少要五、六人才能台抱過來。

而在祭壇上方,所有的建築都是用一種赤紅色的奇異石材所築,台階欄桿,無不如此。在祭壇的中央,聳立著高大雄偉的殿堂,呈現出寶塔形狀,其有三層,每高一層,便比下一層小了一半左右,但每一層看去幾乎都有不可思議的十丈之高。

遠遠望去,這個祭壇簡直就是一團巨大燃燒的赤紅火焰,直刺蒼穹,鬼厲站在這個祭壇之下,幾乎如螻蟻一般,渺小之極。

鬼厲深深吸氣,眼前的這個建築物實在驚人,鬼斧神工這四個字,只怕放在這裡也是當之無愧 想不到焚香谷中,竟有如此氣勢恢弘的建築、他心下沉吟,片刻間聯想到剛才進來的那塊石碑,心中便隱約知道眼前此處,只怕便是傳聞中焚香谷裡有名所在—一玄火壇了。

他定了定神,隨即悄無聲息地飄了過去,這周圍除了眼前這座玄火壇,便是空無一物的空地,沒有任何遮掩。但幸好這左右沒有什麼人守衛,他身形又快,轉眼間就到了玄火壇底部。

一接近這玄火壇附近,空氣中的熱氣頓時高了數倍不止,縱然修行如鬼厲這般地步,竟也感覺到一陣心煩意亂,額頭隱隱有汗。鬼厲皺了皺眉,心中暗暗吃驚,隨即心中記起,也不知道小灰能不能支撐這等酷熱,便轉頭看去,卻看到趴在肩頭的小灰撓頭抓耳,竟然似乎對周圍的熱氣視若無睹一般。

鬼厲一怔,下意識地覺得小灰最近很不尋常,特別是自從在死亡沼澤那棵神樹上的天帝寶庫中吞吃了靈葯異石之後,身體明顯地開始逐漸變化起來。

不過再怎麼說,眼下這種情況,小灰不怕熱自然比怕熱要好的多,鬼厲也暫時沒心思主管這麼許多。他正尋思著下一步是否掠上這個玄火壇時,忽地從玄火壇上方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音。

鬼厲眉頭一皺,向周圍疾看一眼,卻見周圍根本沒有任何遮擋之處,微一沉吟間,人便飛進了玄火壇下方,隱身在一根粗大的白玉石柱後面。

他藏在石柱背後,下意識地伸手觸摸石柱,突然間手上一燙,他反應何等之快,立刻將手縮了回來。

這玄火壇下,竟連這石柱,也是滾燙的。

腳步聲大了起來,顯然有人走了下來,忽聽有個蒼老聲音,緩緩地道:“既然谷主相請,我自然要去,只是你們倒是告訴我,那些魚人為何突然如此景戾,竟然到了要攻打山谷的地步?

鬼厲藏身在石柱阻影之中,向外望去,只見李詢燕虹二人跟在一個灰衣老者背後,神色恭敬地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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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八章 暗殺

鬼厲在暗處望去,只見那老者面容清庸削瘦,身上一襲灰袍,簡單樸素,舉止從容,並無什麼出眾地方、若是走在尋常市鎮街頭,只怕根本無人可以認出此人乃是修道中人。

但看跟在他身後的二人神色,且不說燕虹,便是向來倨傲的李詢,似乎對這位平凡老者竟也十分尊敬,神色舉止向不敢有一絲急慢。

此刻聽到那老者問起,李詢卻也猶豫了一下,隨即道:“師叔明鑒,其實是那些魚人蠻族的族長死於非命,所以這些怪物狂性大發,這才……”

這時三人正好走下了玄火壇,灰衣老者眉頭一皺,談談道:“魚人族長是怎麼死的?”

李詢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燕虹在旁邊道:“回票師叔,那位魚人族長是在三日之前,與呂順呂師叔在北邊合股山‘無名古剎’見面之後,離開古剎不到一裡地方突然被高手狙殺的。”

灰衣老者“咦”了一聲,顯然有些吃驚,道:“凶手是誰?”

李詢搖了搖頭,道:“我們查了數日,還沒有什麼頭緒。”說到這裡,他似是遲疑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道:“本來此事早該票報師叔,只是谷主念及師叔鎮守玄火壇重地將近百年,早已不問俗事,所以才不願打擾師叔的。”

灰衣老者笑了笑,道:“谷主一番好意,我豈能不知。想來若不是這些蠻族還有可用之處,而當年老夫在收服這些蠻族時候還有些威名,谷主也不願麻煩我這個精老頭子了。”

李詢訕訕一笑,正想說些什麼,灰衣老者卻似乎也不願就這個話題再說什麼,便岔開了話道:“當時呂順不是也在場麼,不到一裡地方,難道他也找不到那個凶手?便是挖地三尺也早挖出來了。”

李詢聞言,不禁與身旁的燕虹對望了一眼,燕虹遲疑了片刻,輕聲道:“向來是那凶手實在太過狡猾,道行又高,一擊得手之後即刻遠遁,所以連呂師叔竟然也抓不住此人。”

那灰衣老者哼了一聲,此番卻沒有再說什麼了,但在神色聲音中,一股不屑之意呼之欲出,顯然派是看不起李詢和燕虹口中那位呂順呂師叔的樣子。

三人邊走邊說,空地上不過三丈的距離,已走了一小半過去,離鬼厲也漸漸遠了。鬼厲慢慢放下心來,但身子仍不敢放松,這時只聽那老者似乎遠遠的問了一句,因為走得遠了,聲音也聽不大清楚,但隱約聽見那老者是問如今那些造反的魚人蠻族情況如何?

李詢在背後應了一聲,道:“現在局勢已經穩住了,呂順師叔帶領一眾弟子將那些怪物堵在山谷入口,並且施展神通,將魚人的氣焰壓了下去,現在雙方正在對峙著。那些魚人口口聲聲說要為他們的族長報仇,谷主又不願和南蠻異族完全撕破瞼,所以才派我來請師叔……”

話剛說到這裡,突然,遠方山谷入口的方向一聲厲嘯,遠遠回蕩開來,聲音淒厲之極、在場眾人都是吃了一驚,李詢驚道:“好像是入口那裡!”

還不等他們做出反應,片刻間廝殺搏斗之聲再度湧起,怒喝厲嘯不絕於耳,剛剛沉寂下來的山谷竟然再度被這片廝殺聲所籠罩。

三人瞼色大變,灰衣老者哼了一聲,袖袍一揮,整個人頓時化作一道灰光沖天而起,向著山谷入口方向疾飛而去,李詢和燕虹也急急跟上。

********

待他們的身影完全在夜色中消失,鬼厲才慢慢從玄火壇下走了出來,沉吟片刻,轉過身子,向玄火壇望去。

眼前這座巨大的建築巍峨聳立,即便是身旁一根白玉石柱,在夜色中看去也如此高大雄偉,更不用說在它之上那片赤紅的殿堂樓閣。

前方不遠處,就是剛才灰衣老者和李詢、燕虹走下來的台階。鬼厲向那台階走去,只見所有的台階也是用與高處一樣的那種奇異赤紅石材所建,與周圍欄桿石板渾然一體。

慢慢的踏步其上,鬼厲向上走去,此刻周圍的熱度似乎又上昇了許多,似乎腳下所踩的不是那種赤紅石頭,而是真正燃燒著的火焰一般。

玄火壇的這個台階,向上三十六級,轉了個彎,又繼續往上延伸、鬼厲深深呼吸,面色冷談,慢慢向上走去。周圍的欄桿石壁,俱是平實無華,沒有任何雕飾,尤顯古樸。

此刻就連夜空中吹來的風,也變得燥熱無比,小灰趴在鬼厲肩頭,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著,頗為好奇地向四周亂看。

終於,走完了台階其有三層一百零八級,鬼厲來到了玄火壇上。

盡管剛才在玄火壇下已經遠遠地看到這裡的情景,但如今置身於玄火壇上,站在聳立在玄火壇中央那一座高大殿堂之前,望著比自已高大百倍的巨大建築,望著那如利劍般直刺蒼穹的培尖,鬼厲仍是不由自主地泛起渺小感覺。

相同材質的赤紅石材,被切做大小相等的巨大石塊,每一塊幾乎都有半人多高,堆砌而成了一座宏偉的殿堂。走到近處,在空氣中那片燥熱之中,鬼厲分明看到這些石塊竟然連接的如此緊密,中間的縫隙看去似乎連刀片也無法插入的樣子。實在是無祛想象當初焚香谷的先人究竟是如何造出了如此鬼斧神工的一座殿堂。

甚至於他幾乎要產生一種幻覺,在自已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團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焰,而且這大焰是如此巨大,似乎馬上就要壓倒下來,將渺小的自已吞沒一般。

鬼厲深深呼吸,定了定神,將心中驚佩感覺壓了下去,隨即轉頭,仔細查看進入這玄火壇殿堂的路徑,他並沒有花什麼力氣,就找到了。

整座如培狀的祭壇連個視窗都沒有,全部被巨大的赤紅石頭圍的嚴嚴實實,只有在最底層,離他不遠處,有一扇高一丈寬六尺的門。

鬼厲走了過去,很快發現,這扇門雖然用紅漆塗過,但與周圍石墻還是不同,而是一扇木門。想來也是,若是連進出的門戶也是從沉重之極的石門,想必也是十分的麻煩罷。

鬼厲在門前站了一會,卻沒有馬上推開門,而是轉過身子,向後面望了望。

整個玄火壇上,除了燥熱的空氣,一片寂靜。

“吱呀!”

下一刻,他推開了門。

********

焚香谷人召處,此刻已然是血流成河,超過一百個高大強壯的魚頭人身的蠻族哇哇大叫,憤怒之極,持著各種古怪兵刃,有槍有刀,有劍有載,與周圍的焚香谷弟子廝斗不止。場中地上鮮血橫流,殘肢隨處可見,傷亡人中有不少焚香谷的弟子,但更多的還是魚人。

至於這些殘肢,只怕都是那些生性殘暴的魚人砍下來的。

不過這個場面雖然可怖,魚人也凶悍無比,但局勢卻是焚香谷這一邊漸漸壓住了魚人,而且看去焚香谷這裡顯然還留有余地,數十個道行較高的弟子圍城半圓形狀,一起向內壓去。

只是這些魚人異族實在凶悍,而且身體大異人類,就算是修道中人挨了一記焚香谷弟子發出的劍光,只怕也要受傷,但這些魚人不知為何身體極其強韌,加上焚香谷眾人似乎得到了什麼命令,留有余地,除了少數高手的劍芒法寶之外,其他弟子的法寶打在身上,魚人最多是被搭計程車飛了出去,極難見血。

不過一來焚香谷這裡眾人都是修道多年,道行不淺,單對單加上法寶之力,仍是勝過這些蠻族魚人;二來這些魚人也不過是力大皮厚而已,焚香谷弟子進退有據,不時馭劍飛上半空攻下,卻是令魚人頭疼無比,仍是大占上風。

而在焚香谷弟子之中,一個老者居中指揮,正是那日在荒山古剎鬼厲見到的呂順。此刻只見他眉頭緊皺,臉色難看之極,顯然極是惱怒。

斗到激烈處,忽地一聲慘叫,卻是有一個焚香谷弟子一時大意,露出破綻,被一個魚人用一柄似乎像勾鐮刀般的兵器給勾住了腳,生生從半空中拖了下來,摔在地上,片刻向周圍數個魚人一擁而上,兵刃亂舞,轉眼就死於非命,連屍身也不得完全。

剎那間焚香谷弟子為之大嘩,許多人再也控制不住,手上加勁,漫天飛舞的法寶飛劍頓時厲嘯連連,群起攻之,不過片刻慘呼聲便連連響起,已有數個魚人被法寶生生劈死。

只是這些魚人生性著實凶悍,看到這些鮮血橫飛的場面非但沒有畏懼之色,反而更是瘋狂撲上廝斗,竟是悍不畏死。

呂順馭劍飛到半空,連連大聲喝止,但底下無論是魚人還是焚香谷弟子,俱都是殺紅了眼,竟無人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眼看著更大的一場屠殺就要展開。

便在這時,原本孤月高懸的夜空中突然暗了下來,呂順眉頭一皺,向天上望了一眼,只見一團灰雲席卷而來,屆色一變,忍不住哼了一聲。

那片灰雲來勢何等之快,轉眼間已飛到眼前,而且威勢越來越大,只見半空中風聲急促旋轉,漸漸化出了一個直徑數丈的龍卷風,夾雜著尖銳聲音,“鳴”地一聲,從夜空中疾沖而下。

幾乎就在同時,地面上周圍所有的花草樹木同時被強風吹得向外翻轉,地上沙飛石走,功力較低的焚香苦弟子和一些魚人甚至被狂風掠起,拋了出去。

眾人大驚失色,還沒等反應過來,那龍卷狂風已經落到地面,尖銳風聲之中,“砰砰”之聲大做,數十個魚人如被巨手抓住,齊齊被搭計程車飛了起來,往後飛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些魚人吱吱亂叫,聲音尖細難聽,但聽得出頗為驚恐。只見狂風又轉了片刻,將所有魚人和焚香谷弟子隔開之後,這才慢慢停了下來,風聲漸漸平息,巨大的風勢也逐漸像去,現出了一個灰衣老者的身影出來。

焚香谷一眾弟子為之一怔,隨即紛紛落到地面,向那老者一起行禮,恭聲道 “上官師伯。”

呂順此刻也緩緩落回了地面,走了過來,看了灰衣老者一眼,臉上青筋跳了跳,隨即皮笑向不笑地道:“上官師兄,這等小事,怎麼把你這個大人物給驚動了?”

灰衣老者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谷主有令,我也不得不來。”

呂順瞼色一變。

這時李詢和燕虹也已趕到,從空中落下,李詢走到呂順身邊,壓低聲音,輕聲道:“呂師叔,是谷主命我將上官師叔請來的。”

呂順哼了一聲,臉色更是難看,但終究沒有再說什麼,轉過頭去。

灰衣老者也不看他,轉過身子向場中鮮血橫流的地面看了看,臉色一沉。

這時那些魚人都聚集在一處,眼光都看在這灰衣老者身上,只是此刻他們似乎認得這灰衣老者,不知怎麼,悍不畏死的這些魚人,卻對這平凡的灰衣老者有些畏懼,一時竟不敢沖上前來。

灰衣老者收回目光,沉聲道:“孫圖何在?”

話音剛落,從焚香谷弟子中跑了一個中年男子出來,正是那晚與呂順同去,知曉蠻族語言的那個孫圖。只見他跑到灰衣老者身旁,面色恭謹之極,道:“弟子在。”

灰衣老者向他望了一眼,只見此人灰頭土瞼,看來在剛才那場廝斗中因為自身道行不高,只怕是吃了些苦頭,不過還沒死,倒是萬幸,畢竟能懂這些蠻族語言的人可是不多。

當下道:“你過來將他們的話翻給我聽。”

孫圖小心地應了一聲,站在一旁。

灰衣老者向魚人那邊望了望,朗聲道:“老夫是上官策,出來一個人說話。

那邊魚人群中一陣聳動,顯然他們聽得懂上官策的話,而且這個名字對他們似乎有種魔力一般,很是不同凡響、半晌過後,一個高大的魚人走了出來。

上官策向他打量了兩眼,緩緩道:“你知道我麼?”

那魚人猶豫了一下,“嘰嘰嘰嘰”說了一句。

旁邊的孫圖立刻翻譯道:“他們知道。”

上官策瞼色不變,道:“你們為何要攻我山谷,莫非欺我焚香谷無人麼?”

那魚人面現惡色,“嘰嘰嘰嘰”開始說了起來,聲音大是憤怒。

孫圖邊聽邊道:“他說二 我們族長與你們的人見面時被殺了,你們竟然說找不到凶手,分明……分明就是你們干的。我們魚人族雖然不是你們這些人的對手,但也要拼死為族長報仇!

上官策眉頭緊皺,眼中掠過一絲憂色。他乃是焚香谷中頂尖的人物,道行深不可測,百年前一場與南疆蠻族的祕密激戰之中,上官策大展神威,震懾蠻族,從此威名播於南蠻六十三異族之中。今日焚香谷谷主雲易嵐讓久已不間俗事的他出面,原因也就在這裡。

只是上官策久居南疆,對十萬大山中這些蠻族的了解更是絕非他人可比,單是這一支魚人蠻族,他便知道好很凶悍,而族長之死對他們來說,更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當真是有可能不顧一切將全族都死在這裡。

若只是這一只異族,上官策自然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南疆蠻族,表面上互相爭斗,但內裡關係錯綜復雜,更何況這百年來還出了個絕世人物,更是非同小可萬一驚動了那人,只怕焚香谷策劃百年的大計,不免毀於一旦。

他這裡心中正自念頭急轉,旁邊李詢看上官策低頭沉思,便輕聲向孫圖道:“我剛才離開的時候不是已經將局勢控制住了,兩邊對峙,魚人也無意動手,要我們谷主出來說話麼?怎麼居然又這麼打了起來?”

孫圖苦著瞼,苦笑道:“我們也正奇怪呢。本來還好好的,雖然緊張一些,但兩邊都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不料魚人那裡突然一聲慘叫,邊緣處一個魚人不知怎麼,竟被人殺了。這一來那些魚人一下子就紅了眼,像瘋了一樣沖了上來……”

上官策聽在耳中,忽地沉聲道:“是不是我們的人干的?”

孫圖一時張口結舌,倒是旁邊的呂順冷冷道:“那時侯亂成一團,誰知道?”

上官策瞼色冷了下來,忽然提高聲音,對焚香谷眾弟子大聲道:“剛才對峙時侯,可有人動手殺了魚人?”

焚香谷眾人一片沉默,眾弟子你瞧我我看你,半晌竟無一人出面承認。

遠處,魚人一陣騷動,顯然大是憤怒。

上官策眉頭緊鎖,忽地對站在前頭的那個魚人道:“我去看看那人的屍體。”

說罷,也不等那魚人回答,徑直就走了過去、那魚人瞼色變了變,但看著上官策的神色,終於還是轉過身子,帶著他走到人群旁邊一角,辨認了一下,隨即指著一具魚人屍體,“嘰嘰”說了幾句。

這時呂順、率詢、孫圖等也跟在上官策背後走了過來,孫圖低聲道:“死的就是這個魚人。”

上官策站在屍首旁邊,仔細看去,面色漸漸難看起來,片刻之後,低聲自言自語道:“厲害、厲害。”

李詢站在他的身後,也向那具屍體望去,忍不住也皺了皺眉,只見那個魚人屍體手中還握著一把大刀,但脖子上的腦袋卻已經不見,旁邊不遠處正有個魚人之頭,看來就是他的。

這魚人竟是被人干凈利落地一刀斬首。

李詢目光不期然落到那脖頸之上,只見傷口處極其平整,顯然被極為鋒銳的兵刃一刀致命。

“咦!”忽然,旁邊的呂順低聲輕呼,走了上去,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那魚人屍首,上官策皺眉道:“怎麼了?”

呂順看了半晌,緩緩站了起來,但瞼色已經非常難看,沉聲道:“這傷口和那個凶手狙殺魚人族長時留下的傷口一摸一樣,傷處平整,肌肉絲毫沒有扭曲,但血管深處卻不知為何,略帶淡紫顏色。”

眾人大驚,連忙細看,果然如呂順所說。

上官策內心大震,霍然回頭,眼中精光大盛。

“這凶手就在此處!”

上官策目光如刀一般,鋒銳之極,原本平凡的一個老人此刻卻仿佛全身突然都散發出不可抵御的鋒芒。他慢慢地向周圍一個一個人看了過去,竟無一人敢直視他的目光。

場中突然一片寂靜,只有不知從哪裡吹來的夜風,刮過樹枝梢頭,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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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九章 異獸

玄火壇。

雖然是木門,但入手感覺依然沉重,在鬼厲用力之下,玄火壇上這扇沉重厚實的門,發出“吱呀”一聲悶響,緩緩向裡推開了。

門裡,一道談談的紅光照了出來,周圍的空氣,仿佛又昇高了幾分,燥熱之極。

鬼厲皺了皺眉,額頭已經微微見汗,心中不期然想起剛才在一旁所聽到的,那個名叫上官的老者居然在這種炎熱之地已然鎮守了近百年,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的?

玄火壇中,看去並不光亮,除了不知哪裡照來的一絲紅光,似乎更多的還是幽暗,與周圍這等酷熱並不匹配。鬼厲站在門口,沉吟了片刻,終於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伴隨著又一聲“吱呀”聲,木門輕輕合上了。

鬼厲深深吸氣,鎮定心神,開始向四周打量、和在外面看到這個祭壇時所猜測的一樣,這裡果然是一個極大的殿堂,高達五丈的空間,整個殿堂呈現圓形,墻壁也和在外面看到的一樣,都是那種赤紅巖石所造,沒有任何的雕刻裝飾,看著樸實無華,但在這種巨大空間的背景下,突然竟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壯觀威勢,讓人覺得,只有這種平實,才是建築真正的至高境界。

很快的,鬼厲就發現整個大殿裡散發著的那種紅色光亮,都來源中大殿中央。越接近大殿中央,周圍就越是光亮,遠遠望去,在那道道紅光的映襯下,大殿之中,仿佛是一團熾熱火焰正在燃燒一般。

鬼厲盯著那團“火焰”,紅光輕輕照來,倒影在他眼中,也照著趴在他肩頭的小灰。

一人一猴的眼眸裡,同時像是被什麼染紅了一般,隱隱有紅色的火焰燃燒。

小灰的尾巴輕輕擺動了一下,似也有些不安,低低叫了一聲。

鬼厲邁步,向大殿中央的那團“火焰”,向那紅光深處,緩緩走去。

隨著越來越接近那團“火焰”,周圍的空氣越發熱了,此時此刻,幾乎和置身地底熔巖中差不多、在鬼厲的腦海裡,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已經遺忘許久的一件往事:火龍洞下,比現在更加酷熱的巖漿之湖,那一對投湖自盡的狐妖

這念頭一閃而過,在離大殿中央還有不到一丈的地方,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小灰轉過頭,看了看主人。

只見鬼厲皺起了眉,目光已從那團火焰上收了回來,望向地面。

赤紅石塊堆砌而成的平整地板之上,赫然出現了圖案。

就在克厲的腳下,石塊之上出現了指頭大小粗細的刻痕,向兩邊延伸開去,但看去彎彎曲曲,絕不平整。而在統厲身前一尺地方,同樣是這種指頭粗細的刻痕,在堅硬的赤紅石塊上筆走龍蛇,組成了一副一尺大小的圖案。

那是一個神祗!

一個鬼厲之前從未見過、從未聽聞的神祗。

蒼勁的刻痕在地面上緩緩延伸著,邊角處隨處可以見到被歲月磨礪的痕跡,顯示著這些圖案存在的久遠年月,透露著一絲蒼涼。

神祗的頭頂沒有頭發,卻有如羊角一般微微彎曲的犄角,面孔眉目與人差不多,只是在那一雙陰森森空洞的眼孔之下,那口中分明是尖利的獠牙。雕刻者甚至在獠牙的旁邊,刻出了幾個微小細孔,猶如正在摘下的鮮血,更增添了幾分凶惡與猙獰。

而這個神祗的身子,便與人大大不同,如虎豹一樣強健的軀干上赫然有著四只手臂,一手握刀,一手握盾;剩下的兩只手,一只緊緊握緊,抓住了一個痛苦扭曲的人體,仿佛正對天嘶喊;而另一只手,輕輕托舉著一物,鮮血淋淋,竟似人的心臟。

原本古拙蒼涼的刻痕到了這裡,白突然得憤怒奔放,那力道,那深心裡的憎恨,就像一下子爆發出來一般,鬼厲竟然如此真切而不可思議地感受到那一股瘋狂在這刻痕中騰騰而起。

平緩的刻痕瞬間激烈,從軀干飛潟而下,在這凶惡神祗的下身,融為一體,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焰,紅光閃爍照耀,這神祗嘴角似也有一絲獰笑,仿佛就要破地而出,復活一般!

鬼厲深深、深深的吸氣,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在腦海中將這位雕刻者與建造這座祭壇的人合二為一。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巨匠,竟有如此鬼斧神工的天才!

一副圖刻,便仿佛奪盡了世間造化!

那刻痕還在地面上延伸,鬼厲不由自主地向旁邊走去,逐漸發現了第二個神像、第三個神像,最後,在離中央那團紅光火焰繞行一圈之後,他總其發現了地面上篆刻著的八個神祗圖像,無一相同,但鬼厲幾乎可以肯定,這地面上所刻的完全都是凶神。

在這些圖像之中,人完全成了這些神祗的祭品,就像是食物一般。整座大殿之內,此刻一片肅殺,似乎隨著這片圖像的發現,冥冥中有什麼凶物低低咆哮。

而在這些凶神圖像的外圍,還有著一道刻痕將他們全部包裹其中,卻又並非是一個完整的圓形,反而時而向內彎曲,時而翻騰向外,鬼厲一時也看不明白。

此刻,他又回到了第一個凶神圖案的面前,在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凶惡神祗之後,他抬起了頭,眼前再度出現了那團燃燒的“火焰”。

忽然,他腦海中“嗡”的一聲,似乎有什麼翻湧起來,一股渴望,一股噬血的渴望,如此熟悉地湧上心頭。幾乎就在同時,周圍的那些凶神圖像突然像是活過來了一般,隱約在他眼前晃動著。

隱藏在手邊的噬魂,透過衣袍袖子,漸漸開始亮了起來。

鬼厲的呼吸慢慢變得有些沉重,忽地,他重重一甩頭,強自鎮定心神,然後慢慢向中央那團火焰走了過去。

只是,他卻忘了看看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

那一雙猴眼之中,金色的異芒再度出現,但在金色的背後,卻有更多的紅色光芒,帶著和鬼厲眼中一般的瘋狂噬血之色,漸漸明亮耀眼,充斤了它的眼睛。

********

一丈的距離,並不浪遠。鬼厲很快就接近了大殿中央的紅光光源之處。

此刻他已經發現,剛才看見的那八尊神祗石刻,俱是圍繞著這個光源,而且神像頭部都朝向此處。這時周圍的溫度,早已經是熾熱無比,若是尋常人在此,只怕連呼吸都已經無法繼續。

鬼厲強自壓下心頭一波一波沖上的噬血沖動,透過紅光,向那光源看去。

一個像是石井一般的東西,上細下粗,出現在大殿中央。高三尺,直徑不過二尺,和地面石塊一樣,都是用那種赤紅色的巖石所築。

但在平整的井面之上,卻有一塊晶瑩剔透如水晶一般的白色透明奇石,看去似乎是一個圓狀,仔細一看卻發現其上卻是有無數切面,大小不等,璀璨無比,光芒流轉,覆蓋其上。

而從井中不停射出的紅光,經過這塊水晶一般的奇石之後,光芒被層層折射,看去似乎有絲絲血脈在其中流淌。而這些光線在奇石的上方三尺空間,凝聚成了一團紅色光團,正是剛才鬼厲遠遠望見的仿佛燃燒一般的火焰。而整個大殿裡的光源,也正從這裡而來。

望著著神祕而神奇的奇景,鬼厲緩緩接近那口井,靠近了那塊看去透明的璀璨奇石,向下望去。

似曾相識的情景,印入了他的眼簾,熾熱的巖漿在下面奔騰咆哮著,就像暴怒的海洋潮汐,不停的湧上又退下,濺起的巖漿打在堅硬了巖壁之上,咝咝作響。

這座玄火祭壇,竟然是建在一座仿佛就要噴發的火山口之上的。

鬼厲心中一陣煩躁,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就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自從接近地面上這些凶神石刻之後,仿佛是被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圖像引發了深心中的暴戾,又或者根本就是這些神祗就是凶殘的邪神,他心中的噬血殺意越來越盛,但奇怪的是,他的神志卻竟然能夠保持清醒,渾不似往常整個人幾乎都陷入瘋狂一般。

只是他人雖清醒,被身體裡這股強烈的暴度之氣折磨所帶來的痛苦卻更加厲害,若是有人站在附近,便能看到鬼厲此刻的眼眸之中,紅芒大盛,幾如惡鬼。

就在鬼厲強自支撐的時侯,在他肩頭的小灰,卻突然吱吱叫了兩聲,竟然跳了下來,直往那塊奇石上落下。

鬼厲大吃一驚,這塊奇石之中隱隱有血色紅光流轉,縱然是他修習魔教天書多年,也感覺其中邪力非同小可,當下急忙伸出去攔,口中急道:“小灰,小心!”

但小灰畢竟突然跳下,鬼厲反應稍遲,這一抓竟抓了個空,只見小灰在半空中身體舒展,惟有雙眼中與鬼厲一般紅芒閃爍,說時遲那時快,轉眼小灰已經落到了那塊奇石之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瞬間,從火山#中透過奇石層層折射照出的紅光,被小灰擋在身下,幾乎就在同時,半空中的那團紅光凝成的幾如火焰一般的紅色光團,因為失去了光源,頓時消失。

突然,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只在一轉眼間,整個祭壇大殿裡完全失去了光亮,黑暗籠罩了所有的地方。

鬼厲屏住了呼吸,怔怔地望著小灰。

它趴在那塊奇石之上,似乎暫時還沒有什麼事,井中折射出的紅光,此刻被它擋在身下,映在它的肚皮之上,縴毫畢現。

紅芒流轉,如鮮血一般,在它身體上微微閃動,小灰身體中慢慢地開始發出聲音,就像是骨頭與關節敲擊的刺耳聲音。

咔咔,咔咔……

鬼厲往前踏上了一步,凝視著小灰,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小灰緩緩轉過頭來,一雙眼睛,赫然已經完全變做了紅色,在黑暗中如此耀眼奪目!

下一刻,異變已然陡生!

大殿之中,那被黑暗籠罩的深處,忽然有一聲蒼涼的呼嘯,浩浩蕩蕩傳來。圍繞在他們周圍地面上的那些凶神石刻,同時發出紅色光芒,一個接著一個亮了起來。

當第八個凶神石刻也亮起來的時侯,大殿中回蕩著的蒼涼呼嘯已經轉成淒厲,充斤了整個空間,不知什麼時侯開始,這個嚴嚴實實的大殿之上竟然開始有風不停旋轉。

鬼厲一把將小灰抱起,貼在自已身旁。幾乎就在同時,一聲轟隆巨響,所有的石刻大放光芒,瞬間那紅光竟似成為有形之物,從那些凶神石刻之上騰騰而起,同時保持著石刻本來模樣,變做了一個紅光凝聚而成的平面昇到半空。

一個接一個的凶神化作紅色的光凝聚在半空之上,鬼厲此刻也終於看出了圍繞在凶神石刻外圍的那條彎曲不直的石刻。

那是一個巨大的火焰圖騰,將所有的凶神包裹其中,隨著越來越急的狂風,這詭異的光圈慢慢昇高,片刻後已經高過了鬼厲頭頂,停在他和小灰的上方。

鬼厲仰頭望著,手心中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冷汗。

一個個模樣猙獰的凶神此刻幾乎都像復活過來一般,在巨大的火焰狀的血紅色光圈裡仰天大笑。此時此刻,大殿裡的黑暗早已被驅逐一空,所有的地方都被這個耀眼之極的光圈所照亮。

紅色光圈開始慢慢旋轉,速度漸漸加快,連帶著大殿上的風速也越來越是急促,鬼厲處在這如暴風雨一般的中心,身上的衣裳獵獵作響,臉色也漸漸蒼白。

只是他依然什麼都沒有動作。

空氣中詭異的氣氛越來越重,急促尖銳的風聲中似乎開始夾雜著神祕凶狠的獰笑,就像傳說中九幽的惡鬼來到人世。

那紅色的光圈終於昇到了穹頂,在樸實無華的石板下越轉越快,紅色的光芒如雨紛紛撒下,像地獄裡飄灑的血雨。

“轟!”

急促旋轉到幾乎目不暇接的地步之後,突然,紅色的光圈嘎然而止,毫無先兆的就這般突然停下,下一刻,在這團血紅色火焰的上方,巨大的石板如被召喚移開,以火焰圖騰為中心向四周退去。

血色紅光中,兩團熾熱的目光,亮了起來。

“吼……”

低沉的咆哮,從上空的紅光中傳來,剎那間整座大殿似乎都在顫抖,所有的神祗此刻一起吶喊!

巨大的身軀,帶著不可思議的高溫,全身上下如燃燒的火焰,一只巨獸從上方直撲而下。

鬼厲眼中的瞳孔瞬間收縮,腳下用力,噬魂青光大盛,整個人向後飄了出去躲過了這一個如怒雷般的下撲之勢。

那被熊熊燃燒的火焰所包圍的巨獸,憤怒嘶吼,緩緩轉過頭來,盯著鬼厲。

不知怎麼,鬼厲突然覺得口中發干。

與那些奇怪的凶神石刻一樣,他也從來沒有見過,甚至在書中也從沒見到有記載過面前這種火焰異獸。巨大的身子高達數丈,四腳粗壯,末端更有尖銳之極的利爪,在地面上稍一移動,就在堅硬的赤紅巖石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在它碩大的頭顱之上,有一張滿是利齒的血盆大口,一雙大眼之中,簡直看不到眼睛,而是兩團正在燃燒的火焰。最後,這只異獸巨大身軀的表面之上,赫然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熾熱之火,仿佛火焰就是它身體的一部分。還沒等接近,遠遠的就已經被那股炙熱之氣給噴的無法忍受。

而在半空中的那道紅光凝成的巨大火焰圖騰,此刻竟也被什麼莫名力量所操控一般,落了下來,直立在這只異獸身後,緩緩旋轉、在它上面的所有邪神,似乎也與這只火焰異獸一樣,凶狠地盯著這打擾神靈的一人一猴。

小灰被鬼厲摟在懷裡,但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那只異獸,眼眸中的紅芒不弱反盛。

“吼!”

那火焰異獸又是一聲大吼,再次撲了過來。鬼厲這次卻沒有逃避,事實上這只異獸體積大大,原本寬敞的大殿被它這麼一站,也沒剩下多少地方。

只見噬魂如被一只無形的手操縱一般,飄上了克厲身前。鬼厲面色陰沉,將小灰往肩頭一放,隨即雙手在噬魂黑棒之後凌空急劃,噬魂前方的噬血珠上頓時現出一道八卦圖案,瞬簡放大,迎著那只火焰異獸而去。

片刻之後,那只異獸在半空中與鬼厲祭起的八卦符撞在一起。

此刻若是青雲門中有人在此,想必定然會大聲叫好,這正是正宗的青雲門不世密法“太極玄清道”。

道家真法,威力自然不同凡響,火焰異獸看似威力無匹的撲勢,竟被它生生擋了下來,巨大的身軀也落在了地上。

但幾乎就在同時,一股大力反彈回來,鬼厲全身大震,這火焰異獸一撲之力,竟然比一般修真高手更厲害數倍不止。

那火焰異獸雖被阻止,但只見它巨頭猛抬,雙目中火焰熊熊,分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倒似怒氣更盛,一聲巨吼,又撲了過來。在它背後的巨大火焰圖騰,也緩緩旋轉著跟了上來。

鬼厲眉頭緊皺,正待出手,忽然肩頭一輕,猴子小灰竟然是躍了起來,離開他的身子,直向那火焰異獸撲去。

鬼厲這一驚非同小可一失聲道:“小灰,不可”

那火焰異獸突然看到一物撲來,卻也吃了一驚,剛剛躍起的身子,低吼一聲又暫時停頓下來,要把這東西看個清楚再說。

只見在紅光照耀之下,一雙猴眼中已經完全鮮紅的猴子小灰躍在了半空。

當它那與火焰異獸相比幾乎是微不足道的身體躍到最高處的時侯,它的身體突然凌空停住了。

就像瞬間時間完全靜止了的感覺,那猴子停滯在半空之中,就在剛才還充斤著火焰異獸巨大斷吼聲的大殿裡,也隨之突然安靜。

咔噔!

一聲清脆的聲音,緩緩傳蕩開去、無數道紅色光芒之中,一道金色的光輝昇騰而起。

小灰全身舒展,雙目緊閉,全身上下竟緩緩散發出淡淡金色光芒,看去宛如神佛。雙眉之間,額頭之上,那暗色的一道痕跡,突然開始蠕動,片刻之後,小灰忽地抬頭,向天長嘯,雙手緊握。

站在後方正欲撲上的鬼厲,突然也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半空中正在蛻變的小灰。

那雙眉之間的暗痕,蠕動的越來越是激烈,突然,小灰再度尖嘯,伴隨著一聲仿佛撕裂的聲音,冥冥中的一聲吶喊,暗痕裂了開去,一道燦爛的金光,從其中照耀而出。

第三只眼!

三眼靈猴!

傳說中萬物之靈的絕世奇獸,就在這火焰般的大殿之中,轟然蛻變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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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12:1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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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十章 天狐

火焰異獸仰首望著在半空中被金芒包圍著的小灰,半晌過後,忽地一聲咆哮,瞬間整個大殿之中溫度急昇,幾如火海一般。

只見它在巨吼聲中,注意力明顯從鬼厲那邊轉移到了小灰身上,四肢踏地用力,猛然躍起,直向小灰撲去。周身火焰熊熊燃燒,甚至連它身後那道不斷旋轉的神祕火焰圖騰光圈,也仿佛著了火一般明亮無比。

在這鋪天蓋地的火光壓迫之下,片刻間小灰身上發出的金色光芒被壓了下去,火焰瘋狂湧上,眼看就要將小灰吞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擋在了小灰身前,正是鬼厲。只見他騰身飄起,浮在小灰身前,黑色的噬魂魔棒在他真法催持之下,整個都亮了起來,散發出道道玄青光彩,其中更夾雜著淡淡血絲。

片刻間那異獸巨大的頭顱已經撲倒鬼厲身前,面對著如此強橫凶悍的怪物,鬼厲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張血盆大口裡鋒銳的尖齒。

深深,呼吸!

漫天火花飛舞之中,一字佛家真言突然出現在他身前三尺地方,金光燦燦,片刻之後只見鬼厲瞼上青氣一閃,轉眼間就在異獸巨爪撲到真言的前一刻,真言之上的金光中同時泛起談談青色。

自青雲門與天音寺創派以來,“大梵般若”與“太極玄清道”兩大真法第一次同時施展。

漫天火焰,如山如海!

異獸嘶吼咆哮,一掌擊下。巨大的火焰之力硬生生打在真言之上,剎那間從交合處進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輝。如山般的火焰瞬間倒飛而回,龐大身軀的異獸竟被生生彈了回去,整座大殿之內被無形的力量震動的仿佛搖晃不止。

那火焰異獸落回地面,似也為之一驚,霍然抬頭,一雙燃燒火焰的巨目向前方那個人影看去。

半空中的真言金芒漸漸黯談,隨即消散,緩緩消失在半空之中。鬼厲的身子落了下來,腳一觸地,不由得一個踉蹌,臉色刷的白了。

噬魂緩緩飛下,停在主人身前漂浮著,在對面那片火光之中,依然散發著幽幽的玄青光芒。

他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隨即忍住,但片刻之後又動了一下,終於肩頭一抖,哇地一聲,噴了一口鮮血出來,鮮紅的血仿佛化作了紅色的霧氣,飄灑在他的身前。

就像多年前,那一場淒厲哀傷的雨!

點點、滴滴,鮮血包裹了那根黑色的棒子,曾經的“燒火根”靜靜地吞噬著每一滴的鮮血,悄無聲息地吸進了棒身,不留一點痕跡。

噬血珠上,紅芒漸亮。

冰涼的感覺走遍全身。

從剛才一直忍耐的暴戾終於再也壓制不住,鬼厲仰天長嘯,雙目赤紅,瞬間腦海中萬千念頭轉過,無盡的鮮血屍骨如夢魘一般襲來,纏繞著他一顫抖的雙手慢慢用勁握緊,仿佛再也忍耐不住全身那為血腥而沸騰的血液!

甚至於在他對面,那只異獸身後的火焰圖騰上的八大凶神,竟仿佛也隱隱閃光,似乎對他身上那股血腥殺戮氣息起了呼應一般。

此刻的鬼厲,仿佛已經化身為殘忍的凶獸,與前方的火焰異獸彼此對峙,這個大殿之中一片熾熱,連空氣似乎也在燃燒。

“吼!”

忽然,那只火焰異獸低聲吼叫了一聲,竟似第一次有了些許不安。

半空中的小灰,落了下來,落在克厲的身前。

額頭上的那只眼睛,金光閃閃,同時從小灰身子之上,無數個地方同時響起了“咔咔咔咔”骨節劇烈顫抖敲搭計程車聲音、然後,就在鬼厲與那只火焰異獸的注視之下,小灰開始了異變。

原本瘦小的身軀上突然鼓起無數粗大結實的肌肉,在骨節昨昨作響的聲音裡,小灰的身子緩緩變大,在人眼都能看的如此清晰的時刻,一只原本不到半人高的猴子,全身在迅速增加的肌肉和骨骼中急速變大,轉眼間竟然已經超過了鬼厲的身子。

一塊一塊的肌肉在小灰的手臂、胸膛、腹部鼓起,此刻已經變得巨大的腦袋上,在口中甚至已經出現了長而鋒利的塗牙,白生生散發著寒光,突在巨口外邊。原本是用來搞食水果的手掌,竟也生出了鋒銳的利爪。

終於,當這只蛻變得可怕之極的猴子變成了一只和火焰異獸幾乎相等高大的凶獸之後,它緩緩睜開了眼睛,那在第三只眼睛下的雙眼。

鮮紅而噬血的目光,夾雜在一片金光中,奪目而出。

原本龐大的祭壇大殿之中,此刻突然多了兩只如此巨大的怪獸,登時擁擠不堪。小灰眼中滿是凶光,瞪著對面那只火焰異獸,口中不停咆哮著。

火焰異獸巨頭緩緩轉動,一雙眼中只能看到的是火焰,而絲毫沒有什麼表倩神色、但可以看出它面對著這只突然蛻變過來的巨大凶猴,竟也有幾分忌憚之意。

忽地,小灰咆哮一聲,閃爍著金光的第三只眼突然金芒大亮,一束金光疾射而出,那火焰異獸低吼一聲,讓了開去。

金光打在地面之上,轟隆一聲,頓時將堅硬的赤紅巖石擊出一個大坑。

還不等火焰異獸反應過來,一直站在小灰背後的鬼厲已經騰身而起,瞬間周身一片異芒籠罩,身前的噬魂魔棒峻地一聲向火焰異獸沖了過去。

幾乎就在同時,小灰也跟著向火焰異獸撲去。

火焰異獸眼中的火焰瞬間熾熱之極……

突然,被殺戮血腥灌滿心田的鬼厲正全力要攻擊對面那只異獸的時侯,右臂之上的玄火鑒幾乎像是猛然甦醒一般,進發出一股濃烈無比的純陽,遠遠超過了以往任何時侯,向著充斤在鬼厲身體經脈中的噬血珠暴戾之氣沖去。

鬼厲身子大震,一張瞼幾乎立刻慘白。飛躍在半空中的身子就像是被巨力轟然擊中,只覺得全身在一剎那間,有千萬尖刀利刃同時刺進身體血肉之中,那一股純陽之力在身體裡仿佛被噬血珠的陰涼景展之氣刺激了一般,不可思議地迅速轉為炙熱之極的焚炎,布滿了他身體裡的每一條經脈,與噬血珠爭斗不休。

他的整個身體瞬間崩潰,整個人無力地從高空丟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而飛到一般的噬魂失去了主人的催持,立刻如有靈性一般,倒飛了回來,“砰”的一聲,掉在他的身上。

“吱吼……”小灰三只眼睛同時都望了過來,口中大聲怒吼,顯然無法想象鬼厲為何突然如此,但幾乎就在同時,對面的那只火焰異獸開始行動。

一直盤旋在火焰異獸身後的火焰圖騰光圈之上,八個凶神中的一個突然閃亮,隨著火焰異獸一聲大吼,奮然撲來,那凶神光像竟如活物一般,張牙舞爪跟在它的身旁一起沖來。

小灰怒吼咆像,巨大的身軀突然撲上,兩只巨大的怪獸在半空之上轟然對撞,重重落到地下,整座大殿登時顫動不止。

燃燒的火焰如排山倒海般瞬間燒了過來,小灰強壯的身上登時數處著火,但它竟似乎根本無視這些火焰痛楚,一爪抓下,重重打在火焰異獸的腦袋之上,但幾乎就在同時,它小腹之上被對手狠狠的重主。

兩只巨獸同時負痛咆哮,片刻之後糾纏廝打在一起,巨大的身軀化作可怖的火山,每一次的重擊都騰起漫天血雨。

鬼厲無力地躺在地面,被突如其來的巨大痛楚折磨的無法動彈,眼前一片血紅顏色,可是不知怎麼,他此刻的腦海之中,卻突然清醒了過來。

所有的聲音打斗,一下子都遠離開了,那些燃燒的火焰熾熱的光芒仿佛也遠在天邊,身體之中無比的痛楚密密侵蝕著每一寸的肌膚,他的眼睛在血光中分明看到半空之中,那被詭異之力操縱的凶神光像向自已猙獰撲來。

可是他,竟沒有了絲毫恐懼!

一剎那,那是多長的時間?

生死的邊緣,你會想起什麼?

是多年前那一場竹山瀟瀟夜雨,還是落下無盡深淵時身旁蒼白的身影?

恍惚間原來看到從前,初見面的那談談笑顏……

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要死了麼,那就死去了吧。

這一生,真是過得很疲倦啊!

下一刻,無邊的黑暗帶著沉沉的凶意,籠罩了他。

“砰!”

巨大的力量將鬼厲的身體從地面直接擊上了半空,向後飛去,凶神化作的光像獰笑著依附在他的身上,嘶的一聲撕開了他的衣服,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向他的脖子膠去。

正在與火焰異獸博斗的小灰聽到聲音,回頭望來,剎那間雙目圓睜,眼角進裂,鮮血流淌下來,橫在瞼上,血淋淋幾乎如九幽惡鬼一般,發出了一聲淒厲尖嘯。

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大力,只見小灰雙眼中紅芒如要滿出血來,大吼聲中,竟然生生將火焰異獸甩了開去,但幾乎就在同時,火焰異獸的利爪在它的腹部抓開了巨大傷口,鮮血如怒濤般噴了出來。

但小灰竟不往身上看上一眼,全力回撲,向著鬼厲的方向。

那個被猙獰凶神糾纏的男子啊!

此刻倒影在它紅如鮮血的眼眸之中……

原來咫尺的距離,會不會就是天涯?

********

風聲呼嘯。

凶意陣陣。

凶神的利齒,一口咬在了鬼厲的脖子之上。還在數文之外的小灰,發出了絕望的鳴咽與咆哮。

一道淡淡的紅光,突然從鬼厲破爛的衣衫裡透露出來。不知怎麼,那個凶神光像突然全身僵住,一動不動。

玄火鑒!

那個被碧綠玉環包在中間的古老火焰圖騰,此刻緩緩亮起,散發出一道紅光,照射在凶神身上。

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嘶”的一聲,剛剛還猙獰凶惡的凶神光像竟被玄火鑒如長鯨吸水般吸了進去,轉眼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小灰撲到了克厲身旁,但還不等它仔細查看鬼厲傷勢,身後風聲大作,那只火焰異獸竟然再度撲了上來。

小灰腹部的傷口處,鮮血如泉水一般湧出,可以明顯看出它的行動已經有些吃力,但下意識的,小灰仍然擋在了已經失去意識的鬼厲身前。

只是,那只火焰異獸突然停住了身子,巨大的頭顱緩緩轉動,火焰一般燃燒的雙眼,落到了綁在鬼厲右臂的玄火鑒上。

古老的火焰圖騰,閃爍著迷離的紅光,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小灰警惕地注視著火焰異獸。

但這只異獸卻似乎突然變得很是古怪,似乎不能置信一般,看了看玄火鑒,又看了看鬼厲和小灰,巨大的頭顱轉動著,竟似有些煩躁,不停地發出低沉咆哮。

片刻之後,像是終於無法抗拒什麼一樣,火焰異獸突然兩只前腿彎曲下來,身子件下,碩大的腦袋向著那枚玄火鑒緩緩點了三次頭,隨後一聲低沉的咆哮,整個身體上的火焰突然黯談下來,所有的火焰—一消失,最後,連這只巨獸的身體,竟然也慢慢消散在這個空間之中。而半空之中那道八個凶神圖案的火焰圖騰,失去了火焰異獸之後,也緩緩消失。

整個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火焰凶光都消失了,大殿重新又籠罩在從那口火山井中散發出的一片淡淡的紅光之中,只有頭頂之上的地方,剛才火焰異獸出現的地方,露出了一個通往二層的圓洞。

小灰低低叫了一聲,慢慢坐在地上,坐在鬼厲身旁,默默地看著主人,然後,又看了看自已肚子上巨大的傷口。

沉默地等待著。

********

痛楚漸漸褪去,生命的本能將他從黑暗中拉了出來。

鬼厲緩緩的,睜開眼睛。

巨大的痛楚就像無形的烈火剛剛在他身體裡的每一寸肌膚上焚燒過,沒有留下痕跡,卻已讓他筋疲力盡。

他深深呼吸,觸手是冰涼的感覺,“燒火棍”還在他的手邊,陪伴著他。

燒火根……

他忽地低聲苦笑,身邊傳來了“吱吱”的叫聲。鬼厲轉頭看去,小灰正趴在他的身旁,看著自已、剛才還巨大的身軀此刻已經變了回來,重又是依偎在他手旁的小猴子,只是它腹部被鮮血浸染得變了顏色的傷口,還有在它額頭上此刻閃爍著談談金光的第三只眼,在在都在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事。

鬼厲忽然微笑,向著小灰,慢慢坐了起來,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它的腦袋。小灰咧嘴而笑,吱吱叫了兩聲,用手抓了抓腦袋。

大殿中紅色的光線輕輕流轉,照著他們的身影。

鬼厲暗查周身,只覺得身體疲累,但體內經脈在那一場不可思議的內斗之後似乎並無大礙,只是想不到一向溫和純正的玄火鑒為何突然變得如此狂暴,想來想去,似乎倒和自已處身的這座玄火祭壇,以及剛才那座奇異的凶神法陣有些關 系。

鬼厲整理了一下身上撕破的衣服,隨後扯下一塊布,將小灰抱了過來,仔細地將它肚子上的傷口包扎了一下。小灰低頭,三只眼睛眨呀眨的,看著自已肚子上突然多了一圈像是腰帶似的東西,吱吱叫了兩聲,似乎倒是很好奇的樣子,手在上邊摸了不停。

此刻鬼厲體力漸漸恢復,拖著小灰站了起來,向四周望去,只見周圍大殿中傷痕累累,劇斗的痕跡隨處可見,但不知怎麼痕跡多在地面之上,墻上卻並無多少。而在腳下的那一圈凶神石刻,此刻又恢復了平靜,栩栩如生的待在那裡。

他站著沉吟了片刻,一時也不搞不清楚自已在這個玄火壇裡已經呆了多久,但顯然此刻那個鎮守此處的上官老者還沒有回來,想來他也是因為知道玄火壇有火焰異獸的守護才敢大膽離開罷。

隨後,他的目光落到了頭頂之上的那個通往二層的圓洞。

大段上的紅光也有些許飄了上去,但從下面看去,只能看到洞口一小塊的地方,旁邊似乎也是一片黑暗。鬼厲向那片黑暗看了看,忽地對小灰道:“我們上去看看吧,好不好?”

小灰在他懷裡,咧嘴而笑。

鬼厲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隨後將小灰放到自已肩頭,然後深深吸氣,整個人慢慢飄了起來,離開地面,向那個洞口而去。

他昇的浪慢,十分小心,誰也不知道這個神祕莫測的祭壇裡究竟是不是還有什麼怪物守護。但是周圍一片寂靜,直到他飄上了第二層祭壇,也沒有受到什麼攻擊。

二層祭壇裡除了上來的那個圓洞有淡淡紅光外,周圍都是漆黑一片,但在黑暗深處,還有一處散發著微光的事物。

鬼厲向那裡走了過去。

那是一塊半人多高的石台,呈圓柱形狀,整塊石頭與周圍的赤紅巖石截然不同,散發著談談涼意的同時,從石柱之上發出的微光竟然是不停變幻著顏色,時而為紅,時而談紫,時而鵝黃,時而青綠,煞是好看。

而在石台的平面之上,有一道圓環狀的凹痕,旁邊刻著三字:

玄火鑒!

鬼厲的目光,不期然落到了右臂,有些殘破的衣衫中間,隱隱露出了玄火鑒那古拙的火焰圖騰。

他輕輕將這寶物解下,凝視了片刻,然後將它放到那道凹疾之中,竟然是天衣無縫。

片刻之後,突然從頭頂傳來沉悶的聲音,鬼厲與小灰同時抬頭,赫然只見頭頂的石板,在低沉的聲音中緩緩退開了一個石洞。

幾乎就在同時,周圍的氣溫不可思議地突然下降,從本來的酷熱瞬間變得寒冷如冰,襯著那微弱的紅光,甚至可以看到從三層之上的那個圓洞中,飄下的絲絲寒冷白氣。

至熱至冷之氣,竟然會同時存在在這個玄火祭壇之中。

鬼厲嘴角露出了淡淡笑容,從石台上將玄火鑒拿了回來,放到懷裡,更不多說什麼,再度向最高的那一層飛去。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下方那個火山口的熱氣竟似乎根本無法影響這裡,以至於當鬼厲踏上三層的地面之後,竟發覺腳下結的是厚厚的冰塊。

這裡沒有任何發光的東西,但在鬼厲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周圍之後,便發現一道道幽幽的談藍色微光,從各個角落輕輕散發出來。

那是不知凝結了多少歲月的堅冰,仿佛在輕輕訴說著什麼。

他慢慢向前走去,腳步踏在冰塊之上,悠悠傳蕩開去,打破了這裡仿佛亙古的沉默。

忽然,一個低沉而微帶驚訝的女子聲音,柔和而有一絲蒼涼之意,在黑暗深處幽幽響起:

“你不是上官策?”

鬼厲立刻停住了身子,片刻之後,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前方黑暗最深處,緩緩道:“我不是!”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慢慢她道:“你是誰?”

鬼厲反問道:“你又是誰?”

周圍堅冰所散發出來的藍光,似乎問了一閃,那個女子聲音沉默了、片刻之後,兩團幽亮的微光,仿佛是無盡的深送的眼瞳,在黑暗最深處一閃,一閃,凝望著鬼厲,和他肩頭的小灰。

最後,再落到了他手中的噬魂魔棒。

“你肩頭的那只猴子,是三眼靈猴罷?”

鬼厲心中一凜,沒有回答,倒是趴在他肩膀上的小灰毗牙向著黑暗深處叫了一聲,似乎是在示威。

那女子聲音也不在意,卻慢慢地道:“你手上那件法寶,可是‘噬血珠’與鬼物‘攝魂’,以魔教‘血煉大法’熔煉而成的?”

鬼厲身子一震,眼瞳收縮。

那女子聲音仿佛輕輕低笑一聲,緩緩道:“攝魂與噬血珠俱是天下至凶至邪之物,尤其是噬血珠,內含暴戾邪力,侵人魂魄於無形,我看你道行雖然不低,但邪力已然深深入體,遲早要發狂而死的。”

鬼厲冷然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女子聲音卻不理他,自顧自地道:“你身邊那只猴子,雖然號稱是萬物之靈,而且此刻天眼已開,但我看它天眼中金光下隱有紅色凶芒,必定也是因為陪伴在你身邊,被噬血珠邪力所侵,假以時日,也是一只屠戮生靈的凶獸,不如改名叫做‘三眼凶猴’罷了。”

鬼厲心頭大震,一時說不出話來,小灰當體的異狀,他也漸漸有些發覺,但如今被這神祕女人如此清晰明了地說了出來,一時心中千頭萬緒,竟是有些茫然

倒是小灰撒憤怒狀,嘶聲大叫,對著黑暗中露出尖利牙齒。

那女子聲音忽地笑了一下,幽幽道:“你生氣了,嘿嘿,這又何必?我們都是天生靈物,你明白我,我也知曉你的,你又何必貪戀世間繁華人情?”

鬼厲收回心緒,鎮定心神,目光漸漸冰冷,手邊的噬魂也漸漸泛起玄青光芒冷然道:“你再不現身,可莫怪我不客氣了!”

那女子聲音哼了一聲,道:“你不是焚香谷弟子,竟然能夠上到這玄火祭壇三層,果然有些本事,上官老鬼已經死了麼?不過就算他不在,你居然能夠闖過由‘赤焰獸’守持的‘八凶玄火法陣’……”

“不對!”

突然,那女子聲音一下子尖銳提高,似忽然想到什麼,聲音裡赫然多了一絲激動。

“不對,你就算道行再高,但除了上官老鬼,全天下只有……只有玄火鑒能夠開此祭壇三層,你,你身上有玄火鑒?”

話說到最後,仿佛印襯著她激動的聲音,瞬間鬼厲周圍附近的堅冰同時藍光都亮了起來,。

鬼厲眉頭一皺,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一雙黑暗中的幽幽目光,已經落到了他的懷中,那露出一角的玄火鑒上。

古老的火焰圖騰,像是在緩緩燃燒。

“玄火鑒!”

一聲尖銳長嘯,那女子聲音瞬間高亢,夾雜著無數痛苦、驚訝、悲傷、絕望和一絲蒼涼。

“為什麼,為什麼玄火鑒竟然會在你的身上?小六呢,小六呢?……”

她失聲長嘯,仿佛失去了理智,玄火祭壇神祕的三層之上,黑暗深處,忽然向藍光爆發一般,無數道阻影在淡藍光芒下揮舞,在黑暗與光明的間隙游動不安。

一個身影,如從黑暗深淵飛出,又似從亙古蒼涼中走來,如妖魔一般巨大的影子,舞動在這個空間之中。

鬼厲怔住了,縱然他看到再凶惡可怖的東西,他也做好了心裡準備,可是當他看清了面前的那個身影之後,他竟然還是怔住了。

久遠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充斤了他的腦海,甚至連小灰在他的肩頭對著前方高聲尖叫也充耳不聞。

那個身影的背後,魔般飛舞著九條陰影。

他慢慢的,慢慢的,澀聲道:

“九尾天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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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第一章 白狐

神州浩土,廣瀚無邊。世間除去號稱萬物之靈的人之外,更有無數生靈,與人類一同生活在這天地之間。諸如家禽有雞鴨豬狗,猛獸如豺狼虎豹,俱是人所常見熟知。

而自遠古以來,世間便頗多流傳種種奇聞傳說,在神州四方蠻荒偏僻之地,窮山惡水之中,有一些上古靈獸、洪荒遺種,殘存人世。千百年下,無數跋山涉水擒龍捉妖的熱血少年傳說,一直被人們津津樂道,口口相傳。

而在這些繁多的傳說之中,狐妖一族,或許並非最兇猛最強大的怪物,但毫無疑問,狐妖卻是世人眼中最神奇、神秘乃至於是唯一帶著些人情世故的傳說。

當諸如「黑水玄蛇」這等亙古巨獸成為無數少年心中證明自己修行實力的目標時,狐妖在人們口中,卻似乎往往帶有一絲曖昧。雖然一直也有流傳著狐妖傷人的傳說,但與其他怪物傳說不同的是,狐妖一族常常會留下諸如與人相戀的動人故事,這在種種妖怪禍害人間的傳說中,實在是非常突出而另類的怪事。

當然,這些不過都是在凡夫俗子、世間百姓之中所流傳的,在真正的修真煉道之人眼中,狐妖一族是一群極聰慧甚至狡猾的生物。牠們的力量遠遠不如黑水玄蛇這等不可思議的上古魔獸,但這些妖物卻懂得人情,甚至傳說中修行到了一定地步,狐妖一族竟有變化成人的異能,這也許就是那些淒美人妖戀情流傳出來的原因。

而在狐妖一族之中,有一支最聰慧最神秘的支系,傳說他們隨著修行道行的增加,身後的尾巴會不斷增長,百年道行會有三條尾巴,稱為妖狐;千年道行便有六條,便為魔狐;而到了出現有九隻尾巴的地步,便已是世間妖物的無上境界,無人知道這究竟要修行多少年才能達到,但傳說之中,道行到了九尾的狐妖已經是絕世妖物,法力通神,是為「九尾天狐」!

只是這傳說太過神奇,世人多並不知曉,但在鬼厲的心中,卻如明鏡一般。不為別的,只因為十年之前,火龍洞下,那一對雙雙殉情的狐妖身影,是他一生中曾經堅定的信仰第一次受到的衝擊。

至今偶爾午夜夢迴,那淒涼而美麗的白狐身影,依稀可見。

道道藍色幽光,從堅硬而寒冷的堅冰中折射向周圍,將這個祭壇三層照射的明暗不停。在鬼厲與小灰身前,從黑暗的最深處,在淡藍的帶著些妖異的微光照耀中,一個巨大的身影緩緩出現。

一隻白狐,巨大的白狐!

鬼厲這一生頭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白狐的真身,從他站著的地方看去,這白狐竟比他高了一倍,足有兩人來高。即使是在這幽光之下,那一身純白的皮毛依然如此美麗,平滑的絨毛如中原最好的絲綢般柔順。

這是一隻讓人一眼就覺得美麗的動物,只是牠身軀如此巨大,不自覺的,竟也感覺有些可怖。而事實上,這隻白狐,此刻正處於極度激動的情緒當中。

原本寂靜的祭壇空間裡此刻已經充斥著白狐的悲鳴和厲嘯,鑲在白皙肌膚上一雙黑色深邃的眼眸,此刻也充滿了瘋狂。

藍色的光芒越發明亮,不知何時已然刮起了風。鬼厲的衣角獵獵飄動,小灰正尖聲高叫,對著白狐齜牙咧嘴,做出兇惡形狀。

霍地,白狐喉間一聲嘶鳴,霍然前腳離地,竟是直起身來。幾乎與牠動作相一致的,鬼厲感覺到周圍堅冰突然藍光大盛,轟鳴聲中,兩塊巨大的,足有三人多高的冰塊憑空移動,狠狠向鬼厲砸來。

鬼厲眉頭緊皺,噬魂青色光芒泛起,載著他和小灰迅速向後退去。幾乎就在他們身影消失的同一刻,兩塊巨大的堅冰轟然對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化作碎冰散落於地。

還不等他們停下身子,整座祭壇三層上散發著藍色幽光的堅冰同時都亮了起來,瞬間這空間中詭異妖力大盛,無數或大或小的冰塊緩緩都浮上了半空之中,看去繽紛閃耀,竟是無比美麗和壯觀。

鬼厲眉頭皺的更緊,這隻九尾天狐果然妖力高強之極,這些年來他所遇到的種種妖靈異獸,除了黑水玄蛇那般不可思議的亙古巨獸,便以面前這隻九尾天狐最為強大。

只是不知怎麼,當他的目光透過無數閃耀著美麗妖艷藍色光芒的冰塊,凝望到那個白色的身影,還有牠略帶瘋狂和深深傷心的眼神時,已經多年不見的某種情懷,就像是當年那一對殉情的妖狐身影,開始徘徊在他心間,竟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對這隻白狐出手。

只是他這裡猶豫,那邊的九尾天狐卻是一聲厲嘯,瞬間無數漂浮在半空的冰塊如被神秘力量號令一般,全部以疾如閃電般的速度呼嘯衝來。

鬼厲面色一冷,伸手將小灰抱過摟在胸前,同時身子駕馭著噬魂魔棒向旁邊飛了出去。一時之間,只見滿天藍光閃爍,堅冰如雨,冰塊對撞轟鳴之聲不絕於耳。電光石火的每一個瞬間,無數道藍色堅冰,追逐著那一條青色的身影。

只是這青影猶如鬼魅一般,往往在間不容隙之間躲了過去,在滿天冰雨之中,或左而右,或上而下,躲避過這彷彿無窮無盡的層層冰雨。

白狐的尖嘯之聲更厲,只是不知怎麼,聽起來在憤怒之中卻似有些中氣不足。正激鬥之中,忽見青影一閃,鬼厲的身影竟不知怎的穿過了層層冰塊,衝近了白狐本身。

白狐悚然一驚,渾身美麗的白毛無風自動,前爪一揮,看去正要用某種奇異法術,不料就在此刻,忽地一道暗紅光芒從牠身後騰起,幾乎就在同時,白狐狐軀一震,如被重擊一般,眼神一亂,片刻間妖力盡數消散,身子竟是委頓地倒了下去。

而在下一刻,青影飄至,一隻蒼白的手從光芒中伸出,迅速無比地向著白狐脖子抓去。

白狐低鳴一聲,眼中滿是痛楚無奈,但看牠神情,卻是隨之合上雙眼,彷彿認命一般,閉目待死。

觸手處,是帶著冰冷卻依然柔順的皮毛,鬼厲的手落在了白狐的喉間,白狐巨大的身軀就在他的身前,但不知怎麼,此刻卻只像是他手中脆弱的小鳥。

小灰趴在鬼厲的胸口處,忽地低低叫了幾聲。

鬼厲默默地看著面前的白狐,慢慢縮回了手。

白狐緩緩睜開眼睛,落入牠眼簾的,是站在牠面前那個男子的身影。

一人一狐,就這般彼此凝望著!

「轟隆!」

伴隨著一陣轟鳴,在鬼厲身後那漫天飛舞的冰塊,失去了妖力催持,紛紛落下,彼此碰撞,冰晶四濺,更有白色的冰冷霧氣四處飄散,從背後衝了過來,將鬼厲與白狐的身影完全掩蓋。

許久,冰塵漸漸落下,鬼厲與白狐的身影再度出現。

小灰不知什麼時候,又爬上了鬼厲肩頭,三隻眼睛眨呀眨的,看看鬼厲,又看看面前的白狐,隨即又向四周張望著,彷彿突然對周圍散落一地的美麗冰晶發生了興趣,便從鬼厲肩頭跳了下來,坐到地上,隨手拿起幾塊漂亮的散發藍色幽光的冰塊,把玩起來。

白狐的目光從鬼厲身上移到小灰的身上,深深看了看,隨即又回到了鬼厲這邊,片刻之後,開口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牠的話此刻聽起來,顯然已經平靜了下來。鬼厲沒有馬上回答,目光不期然地望向白狐身後,很快的,他找到了他所猜想的東西。

一條如常人手臂一般粗大的暗紅色鐵鍊,鎖在了白狐腰間,此刻望去,鐵鍊之中紅光隱隱泛起,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那一股詭異法力。

剛才白狐正激鬥之中突然失力,顯然是這條禁制發揮了效果。說來也不奇怪,若非有這等厲害禁制,以傳說中九尾天狐的絕世妖力,這玄火壇怎麼能困的住牠?

白狐望著鬼厲,鬼厲沒有回答牠的問題,牠似乎也不在意,因為牠在意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件事。

「小六呢?是不是你殺了牠,然後取了『玄火鑒』?」牠的聲音聽來很低,很是疲憊。

鬼厲沉默著,半晌之後緩緩道:「你說的小六,是不是一隻有六條尾巴的六尾魔狐?」

白狐巨大的身子輕輕震了震,低下了頭。

「牠死了!」鬼厲聲音不大,但是很清楚地說著。

白狐的目光望著自己身前的地面,幽幽地道:「怎麼死的?」

「十年之前,我與……兩個朋友聽說小池鎮黑石洞下有妖物作祟,前去查看。」鬼厲面色沉靜如水,淡淡地說起往事。一時之間,偌大的空間裡悄無聲息,只有他的聲音輕輕飄蕩,偶爾傳來旁邊小灰玩耍的聲音。

「……最後,牠見事不可為,而三尾妖狐亦死,便決意自盡,臨死之前,將玄火鑒綁在了我的手上。」鬼厲伸手從懷裡拿出了玄火鑒,只見在周圍幽幽藍光照映之下,古老的火焰圖騰彷彿也在輕輕燃燒。

白狐怔怔地望著玄火鑒,彷彿癡了一般,也不知過了多久,牠低低地道:「小六是我的兒子!」

周圍寂靜的似乎像是死了一般,鬼厲望著面前這隻悲傷的白狐,突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鏤刻在深深心間落入熾熱巖漿裡那白色的狐影,清晰的就像在眼前。

十年歲月,彷彿卻只在昨日。

是什麼,悄悄改變了,你我的心意?

「害死你兒子的,也有我一份。」鬼厲淡淡地說著,「日後你有機會,儘管來殺我好了。」

白狐抬起頭,深深望了他一眼,不知怎麼,鬼厲突然覺得白狐在笑,帶著千百年滄桑回眸,帶著淡淡悲哀的笑。

「牠能夠把玄火鑒給你,我是牠的母親,難道還不知道牠那時的心意嗎?」白狐幽幽地說著,緩緩轉過身子,鎖在牠腰間的鐵鍊發出刺耳的聲音,禁錮著牠。

鬼厲看著白狐緩緩向著黑暗深處走去,忽地心中一陣莫名的衝動,脫口而出:「我可以幫你什麼?」

白狐的身子頓住了,但沒有轉過身來,只是牠的聲音,忽地有一絲隱隱的激動:「你肯幫我?」

鬼厲沒有說話,沒有回答。

白狐緩緩轉過身子,此時此刻,突然之間,牠黑色而深邃的眼眸裡彷彿泛起了奇異的亮光。

「三百年前,我們狐妖一族從焚香谷中搶出了玄火鑒,但死傷殆盡,除了小六僥倖逃脫,只有我活了下來,被禁錮在這玄火壇中,身受『玄火鍊』煎熬。一身法力更是被這玄火鍊和玄火壇下的『八凶玄火法陣』死死壓制,日夜受苦。」

牠冷笑一聲,道:「焚香谷若不是想從我口中得知玄火鑒的下落,早也將我殺了。」

鬼厲默默點頭。

白狐看了他一眼,道:「這玄火鍊乃是天地異物,剛陽熾烈,一旦合鎖,只有通曉焚香谷密咒之人方能開啟。但除此之外,只要有玄火鑒,一樣能打開此物!」

鬼厲的目光,慢慢轉到手中的玄火鑒上,淡淡的溫和感覺,從玄火鑒上那個古老的火焰圖騰之上,傳了出來。

白狐的聲音在前方繼續說著:「玄火鑒乃萬火之精,開天神器。你只要走到我身後盡頭石壁之上,有一個圓柱形狀石台,玄火鍊就是從那裡伸出,同時深入地底火山巖漿,從中吸取無盡熱力。你將玄火鑒放在石台之上,便能解開玄火鍊,沒有這個禁制,單憑底下並無玄火鑒主持的八凶玄火法陣,已經困我不住了。」

說到後面,白狐的聲音竟微微有些顫抖,顯然心情激盪。

鬼厲沒有說話,面色沉靜如水。

白狐望著他,片刻之後,眼中有深深失望,忽地發出一陣苦笑,輕輕道:「你後悔了嗎?那就算了罷,其實這世間,誰又不是如此呢?」

說著,牠似又要轉過身子,鬼厲卻忽然動了。

他慢慢向前走去,走過白狐的身旁,身後的小灰抬起頭來,似乎對這裡的情況一下子又有了興趣,兩三下蹦了過來,跳上了鬼厲肩頭。

鬼厲走過了白狐身邊,白狐也跟著轉過了身子,巨大的身軀陪伴著鬼厲,不知怎麼,牠的眼中似有異樣眼光。

「年輕人,你為什麼要幫助一個妖獸?」

鬼厲沒有回頭,沒有動容,白狐跟在他的身後,甚至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片刻之後,聽到那個男子,獨行在黑暗中,低低自語:「其實這世間,誰又不是如此呢……」

「十年之前,我親手將他們兩個放下巖漿的時候;十年之前,誅仙陣下,我眼睜睜看著她從半空落下的時候……」

白狐停下了腳步,玄火鍊的盡頭對妖獸有著極厲害的禁制,牠無法上前。而小灰此刻似也感受到了什麼,從鬼厲肩頭跳了下來,停在白狐的身邊。

而鬼厲,沒有停下腳步。

白狐默默地望著,最幽暗處的黑暗輕輕灑下,將那個男子的身影吞沒。

牠忽然嘆息!

片刻之後,牠轉過巨大的狐頭,靠近小灰,小灰面對著這個比自己大上百倍的妖獸,卻沒有什麼畏懼之色,「吱吱」叫了兩聲,三隻眼睛一起望著白狐。

「他也是個傷心人嗎?」白狐幽幽地道。

小灰眨眼,吱吱叫著,同時用手抓了抓腦袋。

白狐淡然一笑,笑聲中幾多滄桑悲涼。

「你道行不夠,靈智初開,世間人之情愛,你又怎會知道?」

牠輕輕低語著,聲音漸低漸小,依稀聽見:「人間便是有這般癡情男子,才會讓我們千百年下,依舊深深眷念……」


焚香谷入口處。

氣氛越來越是肅殺,場中一片安靜。魚人族眾人怒目盯著焚香谷以上官策為首的一干人,而焚香谷眾人這邊,卻是悚然驚心。

不少弟子已經開始偷偷向四周張望,冷風吹過,枝葉輕舞,黑夜之中也不知哪裡傳來的低低鬼哭之聲,讓人聞之寒心。

上官策眉頭緊皺,面色嚴峻,這個未知身分的兇手道行高深倒也罷了,以他一身修行決然是不怕的。但有這等道行的人物卻如此心狠手辣,且明擺著要挑動焚香谷與魚人蠻族之間的衝突,卻實在令人憂慮。

難道,焚香谷密謀百年之久的大計,終於還是洩露出去了?

一念及此,饒是上官策道行高深心智堅定,心中仍不由得一亂。

但他畢竟不是普通人物,片刻之後已然鎮定下來,心知此刻那神秘兇手在暗處正虎視耽耽,自己絕不可亂了方寸。而且這數百年來,還當真是頭一次有人這般膽大妄為,敢在焚香谷中如此放肆。若不好好教訓一番,只怕將來阿貓阿狗都敢來鬧事了!

上官策定了定神,頭往旁邊一動,李洵會意,走上前來,上官策冷冷道:「傳令下去,全部弟子盡數發動,封住谷中各個谷口出路,另外將『紅眼雕』全部放出,盤旋上空,絕不能讓這兇手跑了。」

李洵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師叔,那谷主那邊……」

上官策搖了搖頭,道:「谷主今晚既然讓你傳令要我處理此事,必定是他仍舊無法分身。你也知道他……」話說一半,上官策忽然住口不說,抬眼看了李洵一眼,「遲些時候,我自然會去向他說明。」

李洵低頭道:「是,弟子這就去做。」說著轉身就走。

他英偉的身子向後走去的時候,周圍的焚香谷弟子紛紛為他讓路,而從一開始就站在他身邊,把他和上官策兩人對話都聽在耳中的燕虹,一雙明眸之中望著李洵身影,似也隱隱有異光閃動。

李洵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焚香谷深處的黑暗之中。那邊的魚人一陣騷動,幾個魚人同時吱吱怪叫了起來。那個為首的高大魚人與其他怪物交談幾句,回過身來已是滿面怒容,「吱吱吱吱」說個不停。

上官策眉頭一皺,旁邊的孫圖已經翻譯道:「他們叫我們速速將殺害他們族長的兇手交出來,不然就要殺光我們。」

上官策哼了一聲,冷眼向那些魚人看去,那些魚人顯然對上官策有些畏懼,一時都有些愕然,但蠻性上來之後,居然又有更多的魚人開始憤怒咆哮。

上官策情知這些魚人蠻族不可以常理度之,而眼下焚香谷大事在即,絕非與這些南蠻異族鬧翻的時刻,而且隱藏在十萬大山裡的那個絕世人物,不但是他,就算是道行通天的谷主雲易嵐亦是忌憚三分。

他正尋思著怎樣暫時安撫這些野蠻異族,慢慢開口道:「諸位,今日之事,我上官策定然會給你們一個解釋,不過暫時要委屈你們在這裡……」

話音未落,突然,毫無預兆的,腳下的大地劇烈顫抖了一下。

這震動如此劇烈突然,以至於許多焚香谷弟子和魚人都猝不及防,站立不穩而向旁邊跌去。

上官策道行高深,自然不同於那些普通弟子,幾乎在瞬間就穩住了身子,驚愕之下,無意間眼角餘光轉動看見,站在身旁的燕虹身子也是不穩,不過也只比自己慢了一點就站穩了身子。

「啊!天,天變色了!」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瞬間所有人都抬頭望天,只見原本漆黑的夜空中此刻突然變紅,無數彷彿燃燒的火焰一般的雲彩快速移動,圍繞著某個地方旋轉起來,隱隱中更有風雷之聲,氣象萬千,極是壯觀。

上官策為之一怔,頓時臉色大變,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看去,果然那無數火焰雲霞圍繞的地方,正是神秘的玄火壇所在之地。

上官策驚怒交集,再也顧不上其他東西,狠狠一跺腳,身子化做灰光向玄火壇迅疾無比地飛去。但在他身子騰空的一剎那,不知怎麼,他心頭如閃電般掠過一絲淡淡疑問──燕虹的功力,怎地竟精進的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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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脫困

玄火壇。

雄偉的幾乎給人不可摧毀印象的巨大祭壇,突然開始劇烈顫抖,置身在玄火壇三層之上的九尾天狐和小灰,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向旁邊震倒開去。不過牠們畢竟都是通靈奇獸,很快就穩住了身子。

前方的黑暗深處,暗紅的光芒漸漸亮了起來,隱約現出了鬼厲的身影。

束縛在九尾天狐腰間的玄火鍊,逐漸開始明亮,從深深的暗紅顏色,慢慢變成鮮艷,遠遠望去,竟似有火焰細流在奇異的鐵質之中燃燒流動的感覺。

九尾天狐低低哼了一聲,眼中似乎有一絲痛苦神色。站在牠身旁的小灰望著九尾天狐,隨即又向那個黑暗深處的身影望去。

暗紅的光芒更加明亮,照出了鬼厲身前的那個石台。玄火鑒被鬼厲放在石台之上,冥冥之中,彷彿有無聲的嘶喊,似憤怒,似咆哮!

玄火鑒中心處的那個古老火焰圖騰,緩緩閃爍,如火焰燃燒!

轟隆!

忽地,一陣巨響,從他們腳下傳來,瞬間一股熾熱之氣從玄火壇下噴湧而上,將這個原本冰冷的三層頓時化做赤焰之地。

周圍無數巨大的堅冰開始融化,不斷分解,原本閃爍著幽美藍光的冰晶在消失前依然閃亮,將周圍映射的忽明忽亮。

整個空間在熱浪的嘶吼與冰塊無聲的幽舞間,呈現著世間罕見的奇景。小灰轉過頭去,三隻眼睛眨呀眨的,咧嘴而笑,看的目不轉睛;而九尾天狐卻似乎根本無視身後那些冷熱奇觀,一雙狐目只是盯著黑暗中紅光旁的鬼厲。

隨著火焰圖騰上奇異光芒的漸漸明亮,巨大的玄火鍊開始發出「卡卡」的聲響,鍊條本身上的光亮此刻也更加明亮,看去似要燃燒一般。與此同時,九尾天狐眼中的痛楚之色更重,甚至連牠腰間在玄火鍊周圍的皮毛,竟然也有變的焦黃的趨勢。

周圍的氣溫越來越高,腳下的祭壇中不知何時開始了巨大的轟鳴聲,聽起來就像是奔騰咆哮的火山巖漿,在洶湧起伏。

而在這一片轟鳴、漫天異光閃動的怪異時候,九尾天狐突然身子一震,狐頭猛轉,離開了牠一直緊盯著的鬼厲處,回頭望去。

那遙遠的地方,在這一片洶湧彭湃、氣勢萬千的喧嘩之外,有一道長嘯,帶著無比憤怒驚愕,正全速飛來!

九尾天狐臉色大變,眼神中突然焦慮萬分,猛的回頭,正要張口說什麼……

轟!

一聲悶響,就在此刻發出。

鬼厲身前的石台,在玄火鑒奇異的神力作用之下,發出了沉悶的大響,彷彿帶著一絲不情願,緩緩向下沉去。而玄火鑒也緩緩從石台上漂浮起來,移到半空,散發著純和的紅色光芒。

隨著石台的沉落,周圍石壁開始逐漸顫抖,開始出現了一條深深裂縫,緊接著又開始出現了第二條。同時,那條深深陷入石壁的玄火鍊也開始抖動起來,這抖動迅速變得劇烈,終於,在石壁上赫然出現了第七條裂縫的時候,一聲轟然大響,曾經堅不可摧的玄火鍊如一條失去生命的死蛇一般,頹然失去了所有光彩,從九尾天狐的腰間掉落,跌落地面。

九尾天狐在冰與火、黑暗與光明間,仰天長嘯!

那聲音淒厲而悠遠,遠遠傳盪開去,最後與腳下憤怒的火山咆哮融為一體,高亢不絕!

那一瞬間,彷彿是被激怒的火焰力量,眾人的腳底下那洶湧彭湃的熱浪同時轟鳴,巨大的聲響從腳下直傳而上,片刻間眾人腳下堅硬的石板出現無數裂痕。

鬼厲將玄火鑒一把抓回,收到懷中,返身快步走回。小灰吱吱叫了兩聲,兩三下跳到他的肩頭。

在九尾天狐的周身急速凝聚起白色煙氣,瞬間轉濃,遮蓋住牠白色的狐身,片刻之後一陣奇異的「嗦嗦」聲傳出,被周圍越來越是熾熱的熱浪所不斷侵蝕的白色氣體下,漸漸現出了人形。

潔白如玉的手,被熾熱火光照耀的隱隱透明,彷彿看見細細的血液輕輕流淌。光滑的肩頭,渾圓而不見絲毫瑕疵,隱約的起伏如溫柔的峰巒,在這凶暴的世界裡如此神秘而格格不入。

鬼厲看不清那個人形的容顏,也沒有時間再看。

像是終於忍不住爆發一般,沉眠無數時光的火山已然噴發,在他們的腳下,大地劇烈顫動,所有的東西紛紛倒塌,空氣熾熱的如要燃燒,甚至連呼吸進去的也熱如火焰。

巨大的轟鳴從地底深處轟然而出,早就脆弱不堪的石板瞬間坍塌掉落。青光閃處,鬼厲面色嚴峻,騰空而起,九尾天狐化身的那一團白氣之中,傳出牠的聲音──

「上面!」

鬼厲不及多想,向上空飛去,果然還不到片刻功夫,頭上原本堅硬的石壁也隨之坍塌砸下,鬼厲在落如紛紛碎雨的空間裡全力躲避上衝,小灰吱吱叫著,緊緊抓著鬼厲衣襟。而九尾天狐籠罩在一片白氣之中,緊緊跟著鬼厲向天上衝。

腳下,巨大的巖漿瞬間衝破了所有阻擋,如巨大的火柱直沖上天,緊追在他們身後。

整個焚香谷瞬間籠罩在一片熾熱火焰紅光之中,所有的人駭然張望那一道沖天而起的巨大火柱。

甚至連天空黑雲,也被這大地巨力,生生貫穿!

從火柱中心處開始,天空的黑雲完全變做了火焰顏色,就像整座天空,變做了燃燒的火海。

片刻之後,燃燒的灰燼、巨大的石塊、焦燼從天上紛紛落下,或漆黑,或燃燒,像一場末世悲涼的雨!

誰也看不見鬼厲和九尾天狐的身影,原本被釋放在天空巡邏的紅眼雕,此刻也紛紛逃避死亡,哪裡還顧得上追蹤。

一時之間,焚香谷中的人們除了偶爾有人發出驚叫之外,竟是鴉雀無聲,甚至連那些魚人也震懾於這天地巨威。

只有在那火柱盡頭,玄火壇下,人們遠遠聽到了一個狂怒的聲音,厲嘯不止!


遠處,那道巨大可怕的火柱已經消失,大地也逐漸沉靜下來,只是天空雲層之中,依然清晰地現出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周圍的雲彩似乎也被火焰燒焦了一邊,呈現出怪異的金黃色。

遠遠飛離焚香谷之後,鬼厲在一處偏僻的小山頭上落了下來,這裡樹木繁茂,就算是焚香谷的人要追蹤過來,也要找上半天。更何況焚香谷周圍方圓如此之大,焚香谷想要追蹤他們,也沒有那麼容易。

他落到地上,青光一閃而收,隨即聽到身後的九尾天狐也落到了地上。鬼厲沒有轉身,站著不動。

身後也同樣的沒有聲音。

片刻之後,鬼厲淡淡道:「妳需要衣服嗎?」

不知怎麼,身後的那個聲音此刻忽然間有了一絲輕飄飄的柔媚之意:「嗯,多謝公子。」

鬼厲脫下了外衣,向後丟了過去,這中間,他一直沒有轉動身子。只不過趴在他肩頭的小灰,卻一點也不似他主人,頭轉來轉去,一會看看鬼厲,一會向後看去,不時用手抓抓腦袋,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輕細的穿衣聲音,在這寂靜的林間顯得特別清晰,被天空異樣雲彩照耀的夜色裡,漸漸再度暗了下來。

隔了這麼遠,卻依然感覺吹來的夜風中,帶著一絲酷熱。

「公子,可以了。」身後那個女子聲音,靜靜地道。

鬼厲並沒有立刻轉身,而是依然靜立了片刻,這才慢慢轉過身子。

一個身著他外衣的女子,俏生生站立在夜色裡,樹林間,他的面前。

她的身姿是婉約而修長的,縱然是不合體的衣服依然遮蓋不住她美好的身材。衣服對她來說,顯得有些寬大,披在身上,繫上衣襟,卻依舊遮不住縫隙間裸露出淡淡的白皙肌膚,在這樣的夜色裡,彷彿蕩漾著幽幽的誘惑呻吟。

她的唇是柔的,她的眼是媚的,她的鼻是巧的,她的眉是婉約的。她的容貌,像是要流淌過來將你擁抱的溫柔水波,讓你沉醉;又似千百年永駐紅顏的美麗,經風歷雪,卻更艷更麗。

鬼厲沉默著,過了一會,轉過了頭。


小灰蹲坐在地上,看了看站在一旁眺望遠方的主人,鬼厲從剛才開始就這樣一直望著天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白皙的手掌伸了過來,小灰回頭,咧嘴一笑,伸出自己的猴爪,灰色的毛髮下,牠的手指看去比人類的要更長一些。

九尾天狐變換成人形的這個女子,輕輕在猴子身前蹲下,衣襟輕動,隱約間有淡淡春光晃動。

她靜靜地微笑著,饒有興趣地看著小灰,然後伸出自己如玉一般的手掌,輕輕拉起小灰的手指。

小灰「吱吱」而笑。

她眼中似也滿是笑意,輕輕道:「我也要謝謝你啊!」

小灰眼睛眨了眨,忽然不停點頭,神色間大是得意。

那女子為之失笑,伸手將小灰抱在懷裡,站了起來,緩緩走到鬼厲身邊。

舉目眺望,那一片被夜色掩蓋的遠山。

「三百年了,」她看了半晌,慢慢地道:「整整三百年的時光啊……」

鬼厲轉頭向她看去,她正凝望著遠處,依偎在她懷裡的小灰不知怎麼,很是安靜,眼睛看著鬼厲。

從側面看去,她的臉柔和的曲線中,彷彿還有一絲莫名的剛強。

她沉默了許久,然後忽地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轉頭向著鬼厲,微微一笑。

那份美麗,如黑暗中盛開的百合!

鬼厲淡淡道:「妳日後準備如何?」

九尾天狐笑了笑,彷彿也有些惘然,輕輕道:「你把小六自盡的地方仔細告訴我罷。日後有機會,我想去那裡看看。」

鬼厲低了低頭,眼神中似有光芒掠過,隨即道:「是在北方空桑山附近一個叫做小池鎮的地方,鎮外十裡有片小樹林,林中有黑石洞,洞下最深處即是,不會難找的。」

九尾天狐淡然一笑,點了點頭。

鬼厲看了她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隨即伸手到懷中,拿出了玄火鑒。

夜色中,玄火鑒上古老的火焰圖騰,微微散發著光彩。

倒映在九尾天狐的眼中,彷彿就像兩團小小的火焰。

「這個,」鬼厲看了看手中的玄火鑒,遞了過去,「還給妳吧!本來就是妳兒子的東西。」

九尾天狐一怔,忍不住抬眼多看了看他,慢慢將玄火鑒接了過來,在手中把玩了幾下,忽地道:「你知不知道這玄火鑒乃是天地世間的無上神器,萬火之精。如能真正掌握它的力量用法,再配合你在玄火壇中見到的那個『八凶玄火法陣』,直有毀天滅地的奇威。」

她微笑著,看著鬼厲,道:「就算這樣,你也把它還給我?」

鬼厲淡淡地看了看她手中的那件寶物,沉默了片刻,緩緩轉過身去,低聲道:「我要它做什麼,我要毀天滅地做什麼?我要的,它又不能給我……」

九尾天狐望著鬼厲,半晌沒有說話,目光深深如水。

忽然,她笑了,帶著三百年的滄桑與悲涼。

「說的好,說的好!」

鬼厲向她看去,只見她臉上儘是笑容,眉目間卻是蒼涼。

「這三百年來,我在玄火壇裡不見天日,不知多少次想過,當初為什麼我會昏了頭腦去偷這玄火鑒?這三百年時光,若是我和親人一起快樂度過,那該多好……」

她大聲笑著,柔媚的臉上滿是滄桑的美麗,手一抬,將玄火鑒拋了過來。

鬼厲接住,怔了一下,道:「這個是妳們全族人用性命換來的,妳怎麼……」

九尾天狐緩緩收住笑聲,眼中的哀色卻更是重了,低低地、幽幽地道:「我要它,做什麼?」

……

鬼厲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玄火鑒,感覺到從玄火鑒上傳來的一絲暖意。片刻之後,他道:「妳被焚香谷禁錮了三百年,不想報仇了?」

九尾天狐淡淡道:「想,當然想了。這三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可是我剛才脫困之後,到現在望著這片夜色,遼闊天地,突然間提不起精神去報仇了。」

她舉目遠望,這一片廣闊天地,微微一笑,道:「這幾百年的時光,我竟然傻到浪費在這無聊的法寶之上。如今且讓我在這人世間裡,多過一段舒心日子再說罷。」

鬼厲沉默片刻,道:「那妳以後也許還會用到它的,再說玄火鑒畢竟還是妳兒子……」

九尾天狐嫣然一笑,道:「小六?他不是已經把這個東西送給你了嗎?而且……」她目光在鬼厲身上打量了一下,道:「你用噬血珠和攝魂這等大凶至邪之物做法寶,邪力侵體極深。以我看來,若不是有玄火鑒的至陽純和之氣替你抵擋,只怕你早就失去神志,凶性大發了。若是將它給我,你自己怎麼辦?」

鬼厲身子一震,眼中瞳孔微微收縮,向九尾天狐望去。

九尾天狐淡然一笑,道:「你也不用這麼看我,像我這般活了幾千年的老女人,知道的東西自然比較多。」

鬼厲不覺有些尷尬,眉頭皺了皺,終於還是將玄火鑒收了起來。

九尾天狐伸手摸了摸懷中小灰的腦袋,眼神有意無意地向鬼厲瞄了一眼,道:「眼下你體內邪力侵蝕已深,雖然你本身修行深厚,再加上有玄火鑒壓制,所以噬血珠邪力與攝魂的鬼力不致頻繁發作,但我料你必定時常受其煎熬,且性子日漸嗜血好殺,可對?」

鬼厲此刻對面前這個千年妖狐所化的柔媚女子的眼光,已經不敢小覷,雖然有些遲疑,但過了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九尾天狐嘆了口氣,道:「以我看來,你能在噬血珠和攝魂之下活到今日,實在算是異數。不過你今後若是想繼續安穩活下去,我勸你還是儘早將這件天地間第一邪物給丟了才是。」

鬼厲面無表情,慢慢抬手,黝黑的噬魂出現在他手上,黑色的棒身夾雜著隱隱的血絲,安靜地躺在他手掌之上。

那彷彿早已經是他身體一部分的熟悉之極的冰涼感覺,在他的身體裡緩緩游動。

「妳說的這件天地間第一邪物,不知道已經救了我多少次性命!」鬼厲淡淡地道:「妳說我只有丟了牠才能安穩地活下去,卻不知道如果沒有牠,我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他抬頭看向九尾天狐,目光冰冷,道:「而且,妳有一件事說錯了。」

九尾天狐看著他,笑了笑,道:「什麼?」

鬼厲道:「妳說它乃是天地間第一邪物,其實不是的。」

九尾天狐眉頭一皺,道:「你說什麼?」

鬼厲冷冷地,不帶一絲感情地道:「天地間第一位的邪物,不是它,而是……」他用手,往自己的心口一指,冷冷地道。「人心!」

九尾天狐怔住了。

那個男子在夜色裡,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子去了。依舊帶著熱氣的夜風從遠方吹了過來,拂動他兩人的衣襟。不知怎麼,他的身影看去,突然間特別蒼涼。

九尾天狐默默地望著他,半晌之後,低聲嘆息,聲音幽幽,說了一句,卻誰也不曾聽清她究竟說了什麼。

就在她轉身向後走去,不欲打擾鬼厲的時候,鬼厲的聲音卻突然從她背後傳來。

「前輩,妳見多識廣,我有一事關係重大,請妳千萬賜教。」

九尾天狐微感驚訝,轉過身來,卻見鬼厲已經面向著她,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透露出一絲激動、一絲渴望、一份憧憬,甚至於,還有隱隱的一絲害怕!

「你要問什麼?」

「一個女子,十年前用自己一身精血化做厲咒,再逼入自己三魂七魄,施展出……一個大法力。但就在她魂飛魄散的時刻,她身邊有一件異寶『合歡鈴』將她一魂扣了下來,所以如今那女子肉身不滅不死,但全無知覺。前輩妳、妳見識廣博,請問可有辦法救治嗎?」

聲音到了最後,鬼厲竟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九尾天狐凝望著那個男子,眼中光芒閃爍,大有柔和之意,片刻之後,她決然點頭,道:「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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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希望

鬼厲身子大震,瞬間狂喜的表情湧上他的臉龐,將凝固在他臉上不知多久的沉重一掃而光。

勉強抑制住激動的心情,鬼厲卻依舊控制不住聲音中微微的顫抖,「請、請前輩教我!」

九尾天狐凝望著他,片刻之後忽然微笑,道:「那女子一定是你深愛之人罷?」

鬼厲沒有說話,但臉上渴望焦灼的表情越發強烈。

九尾天狐搖頭嘆息,但眼中滿是柔和憐惜之意,柔聲道:「如你所說,那女子肉身完好,如此自然便是那詭異法力將她魂魄逼散的緣故。本來三魂七魄一旦散失,便是神仙也救她不得,不過只要還有一魂尚在,就有希望。」

「魂魄雖有三魂七魄之分,但俱是人之精魂所在,同一人的魂魄之間,彼此都有神秘吸引。中土修真之士對此少有涉獵,但許多年前,我曾親眼見過有異人施展『還魂異術』,將某個不幸被惡妖攝去一魂三魄的男子魂魄,盡數收回。」

「由此可見,雖然情形稍有區別,但只要你那朋友肉身不滅,魂魄尚有殘餘,則必定有救。」

鬼厲臉色本來大是興奮,但聽到「還魂異術」這四字時候,忽地想起了什麼,眉頭一皺,道:「前輩,妳說的還魂異術,莫非是指南蠻十萬大山裡的『黑巫族』?」

九尾天狐細眉一挑,微感訝異,點頭道:「怎麼,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黑巫族?這黑巫族神秘莫測,族中祭祀神靈的黑巫法師尤其精於這等鬼靈魂魄的異術,只要你有辦法找到黑巫法師,多半你那朋友便有救了。」

鬼厲默默無語,半晌之後,掩蓋不住臉上失望神色,低聲道:「不瞞妳說,這個黑巫族可能救治我那朋友的消息,我在十年前就有所耳聞。可是這十年來我不知來過這南疆多少次,甚至連那窮山惡水的十萬大山之中我也深入許久。但不論我如何仔細打探,卻根本找不到黑巫一族的一點消息。所有的人都告訴我,早在千年之前,那個黑巫族已然滅絕……」

「千年之前?」九尾天狐本來皺著眉頭聽著,但此刻突然提高了聲音,打斷了鬼厲的話。

「不錯,怎麼了?」鬼厲抬起頭來,向她看去。

那個柔媚的女子輕輕皺眉,似在思索著什麼,柔順細長的秀髮披在肩頭,夜風吹過,有幾絲在她臉畔舞動。

半晌之後,她抬起頭來,道:「被關了太久,腦袋已經不靈光了,要想想才能記得起來。我遇見那個黑巫族人的時候,是在我被焚香谷那些傢伙關起來前二百年,也就是說,大概至少在五百年前,黑巫族還是有人存在的哦!」

鬼厲緊緊地盯著她,臉上神色變化劇烈,九尾天狐將他神情看在眼中,忽地一笑,道:「罷了,罷了,看在你是我恩人的分上,我就幫你這個忙吧!明天我就帶你去南疆這一帶找找,看看當年遇見那個傢伙的地方,還有沒有什麼黑巫族的影蹤。」

鬼厲深深呼吸,沉默片刻,對著她微微低首,道:「多謝前輩,感恩不盡,只要能救了我的朋友,將來不論前輩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九尾天狐看著面前這個男子,只見他臉上滿是堅毅之色,眼中隱隱還有淡淡溫存,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誰?

一念及此,不知怎麼,她心頭忽地有些柔和之意──這世間男子,縱有負心之人,卻終究還有癡情人兒的。


夜色深深,四下無聲,只有樹林深處不知名的地方,遠遠傳來野外蟲鳴,低沉幽幽,如傾如述。

野風吹過,林間樹梢輕動,沙沙作響。

九尾天狐輕輕將小灰放在地上,站在林間,怔怔地站著。半晌之後,她閉上眼睛,微微轉動著頭,似在傾聽什麼,又彷彿用身體用心靈,去感覺這世間自由的滋味。

背後腳步聲忽然響起又停下,鬼厲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夜深了,前輩怎麼還不去睡?」

九尾天狐沒有睜開眼睛,甚至也沒有回頭,只是慢慢的道:「你呢!你怎麼不睡?」

鬼厲沉默了一會,道:「我睡不著。」

九尾天狐轉過身來,看了看他,微笑道:「是有些緊張罷?」

鬼厲沒有說話,這個曾幾何時已經接近絕望的念頭突然又迸發出新的希望,讓他不能不為之激動難眠。

九尾天狐嫣然一笑,媚態橫生,彷彿連她周圍的夜色也變得溫柔起來。只聽她幽幽道:「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鬼厲連忙道:「前輩,請說。」

九尾天狐瞪了他一眼,道:「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前輩了,你這個人其他還好,偏偏就不知道拚命叫一個女人前輩前輩的,會把人叫老了,是很失禮的嗎?」

鬼厲啞然。

原來不管是十八歲、二十八歲還是二千八百歲的,只要是個女子,必定會怕老的……

「那,我稱呼妳什麼好呢?」鬼厲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女子聽了,倒是一怔,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半晌才淡淡道:「是啊!叫什麼好呢?當初的名字,我早就忘了。這樣罷,反正你見過我的白狐真身,你就叫我小白罷。」

「小白……」鬼厲有些尷尬地叫了一聲,面容表情很是古怪。

九尾天狐似乎根本不在意,倒是眼光一轉,看到蹲在地上東張西望的猴子小灰,隨即想到什麼,向鬼厲問道:「對了,那這隻猴子叫什麼名字,你該不會直接叫他三眼靈猴吧?」

鬼厲道:「這猴子是我小時候收養的,我叫牠小灰。」

九尾天狐,也就是現在叫做小白的柔媚女子一怔,隨即失笑,伸手彎腰將小灰抱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眼中滿是笑意,道:「呵呵,我們果然有緣,你叫小灰,我叫小白哦!」

小灰在她懷裡咧著嘴,吱吱笑著,用猴爪搭在她的肩頭,大是親熱。

鬼厲站在一邊,看著那邊的情形,一時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暗中搖頭,默默走開。


次日。

天色漸漸亮起來了,只是南疆的太陽卻並未見到,天空中陰沉沉的,滿是烏雲,是個陰天。

不過光線倒也明亮,也不覺氣悶,偶爾還有微風吹過,拂在身上,也沒有了昨晚那股熱氣,不由得令人精神一振。

冰涼的感覺在身體裡流轉,胸口的玄火鑒上,也隱約傳來溫和的暖意,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同時存在他的身體裡面,此時此刻,似乎也很是安靜,互不侵犯。

鬼厲慢慢睜開眼睛,不為人知地悄悄苦笑了一下。

事實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身體的情況,昨晚小白,也就是九尾天狐對他身體的那幾句話,都在那一場與赤焰獸的鬥法中,他身體突如其來的崩潰而證實了。

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到底還能支撐多久?

他低下頭,看著安靜躺在自己手中的那根黑色的燒火棍。多少年了,它一直如此安靜地陪著自己。

他忽然微笑,將燒火棍緊緊握住,就像是,血脈相連!

只要能救了碧瑤,其他的,還算什麼?

忽地,這座小山上空傳來一陣風聲,半空上由遠及近,有一個身影竟是飛了下來。

鬼厲眉頭一皺,站起身來,目光向上望去,眼中滿是冰冷。

片刻之後,那身影落了下來,光芒閃動,漸漸散去,露出一個黃色身影。

金瓶兒!

鬼厲目光一凝,心頭不期然為之一震。自己在這個小山頭上不可謂不隱秘,但這個金瓶兒居然能夠找到這裡,實在了得,難道她竟然是暗中跟著自己,而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

金瓶兒依然帶著她熟悉的微笑,向鬼厲橫了一眼,似乎早知道他在這裡一般,絲毫不見有驚訝之色,微笑道:「公子,你倒是找了個好地方躲藏啊!」

鬼厲哼了一聲,忽然道:「金姑娘妳才是好手段,好厲害。」

金瓶兒似乎聽不懂鬼厲話中有刺一般,笑道:「我哪裡比得上公子,昨晚公子不過略試鋒芒,就將整個焚香谷搞的是天翻地覆,直是天地變色,小女子佩服的緊呢!」

鬼厲心中轉過千百念頭,卻始終無法想到這合歡派的女子究竟是如何找到自己的。當下也不在面上表露出來,淡淡道:「昨晚火山爆發,乃是天地自然之事,與我無關。倒不知姑娘昨晚可有探聽到什麼消息嗎?」

金瓶兒眼波流轉,正要說話,忽地眉頭微微一皺,卻是看見鬼厲身後,呼啦一聲,先是跑出了那隻一直跟著鬼厲的灰毛猴子,接著從樹林中悠悠走出了一個女子,肌膚若雪,眉目如畫,更有萬種風情,千般溫柔,盡在婉約身姿之中,竟是個絕世美人。

而最重要的,金瓶兒一眼看去,便看出那女子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中間並無其他衣物,走動間隙,隱隱約約顯露著白皙肌膚,更添誘惑。

那件衣服,很明顯是男子衣物,昨天晚上,她還看到鬼厲穿在身上,而現在,鬼厲身上已經沒有外衣了。

金瓶兒眼中光芒閃動,忽地微笑起來,道:「這位姐姐好生美麗,怎麼我這些日子從未見過?」

說著,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鬼厲,道:「往昔多聽聞公子和碧瑤小姐癡情相戀,碧瑤小姐為公子不惜魂飛魄散,捨身擋下『誅仙奇劍』,公子則為碧瑤小姐叛青雲,入聖教,輔助鬼王宗主四方征伐,殺人無算。更在十年之中,不惜冒險深入南蠻十萬大山深處找尋醫治碧瑤小姐的方法。如此種種,怎不叫天下女子為之感動傾慕?」

她聲音越發柔媚,臉上表情也更是溫和,但口中的話卻為之一轉:「只是時光無情,歲月昭昭,往事已矣,公子重得良偶,這是要恭喜公子了。呵呵,哪日且讓我親自上狐岐山,向鬼王宗主道賀一番才是。」

鬼厲面色森冷,聽到後面,神情更是冷峻,但他只是冷冷哼了一聲,卻根本不說什麼。

倒是九尾天狐小白看了看鬼厲,又看了看站在對面的金瓶兒,忽然笑道:「這位姑娘妳誤會了,其實是小女子昨晚夜遇強人,險些被他們擄走侮辱,幸好這位鬼厲公子路中經過,加以援手,這才僥倖得脫。至於身上這一身衣服,也是公子暫時借與我遮羞的。」

金瓶兒轉眼看了看小白,以她的閱歷眼光,如何能相信這番瞎話,而看小白笑盈盈的樣子,哪裡又似什麼昨晚剛被強人威脅了?以金瓶兒的眼光看去,這世間若是有不開眼的強盜碰上了面前這個女子,只怕多半……

金瓶兒微微搖頭,也懶得在此事多想,只不過對小白不遜於自己的艷色,忍不住也多看了幾眼,隨即轉頭對鬼厲道:「公子昨晚在焚香谷中,可有什麼發現嗎?」

鬼厲淡淡道:「並無發現,昨晚進入之後,不久之後便遇上火山突然噴發,我便退了出來。」說著話音一頓,向金瓶兒道:「妳昨晚往谷口喧嘩地方潛去,可有什麼事麼,那個魚人怪族和焚香谷的關係,妳可有什麼發現?」

金瓶兒微微一笑,神情自若,搖頭嘆息道:「真是不巧,我也沒有什麼發現。昨晚焚香谷谷口吵鬧,是他們幾個弟子爭吵起來了。至於那些魚人,真是茫無頭緒啊!」

鬼厲皺了皺眉,一時沉默了下來。

金瓶兒沉吟片刻,又轉頭向小白看了幾眼,隨即面露微笑,對鬼厲道:「既然公子有美人相伴,想必我也不該在此做個礙眼之人。我們就此別過,許在不久之後,我與公子有緣,還能在這南疆地方,再度相會。」

說罷,她向小白笑了一笑,衣袖一揮,一道光芒閃處,化作一道黃色光影,飛上半空去了。

鬼厲向天際那道越來越小的身影望去,眉頭緊皺。小白走到他的身邊,小灰兩三下跳了上去,雖然不過才一晚功夫,小灰卻似乎和小白這個女子已然很是熟悉。

小白輕輕將小灰抱在懷裡,沉吟片刻,向鬼厲道:「你曾經告訴過她,我們會在這裡?」

鬼厲默默搖頭,半晌後道:「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這女子怎會如此厲害,竟知道我們的行蹤?可是我剛才遍查周身,卻找不到有被人搞鬼的地方。」

小白目光流轉,在鬼厲身上打量一番,隨即目光不知怎麼,移回到小灰身上,忽地微微一笑,道:「以你的修行道行,剛才那個女子縱然想在你身上留下什麼細微印記,只怕也難以辦到。問題不在你這裡。」

鬼厲轉眼看來,猶豫了一下,道:「怎麼,聽前輩……小白姑娘妳的意思,似乎知道什麼?」

小白眼波流轉,用手輕輕摸了摸小灰的腦袋,笑道:「小灰牠應該從不洗澡吧!所以問題是在小灰的身上……」

……


小山腳下,鬼厲和小白找到一條清澈小溪,要替小灰洗澡。

小灰打自出生以來,只怕還從未有過洗澡經歷,自然是百般的不情願,拚命掙扎不願,吱吱亂叫。

最後還是小白有辦法,也不知從哪裡摘來幾個野果,扔在小灰手中,同時柔聲安慰,親自動手,這才把小灰放在水中,用水沖洗身體。

鬼厲在一旁眉頭緊皺,沉吟許久之後,道:「奇怪,我怎麼就沒感覺出來這種味道?」

小白聞言,輕笑一聲,道:「你是個男子,又沒有留心,自然不會察覺。我也是昨晚因為喜愛小灰,將牠抱在懷裡,從那時我就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當時我心中便奇怪,小灰這般猴子,想必不應該會有這種味道的,不過這氣味極淡,我也並未注意。只是今早碰見了那位姑娘,這才醒悟過來。」

她笑了笑,道:「那位姑娘心思慎密,好手段,好生厲害。」

鬼厲冷冷哼了一聲。

天空中依然很是陰霾,溪水淙淙,小灰不時在溪水中嬉鬧,似乎一刻也不願停頓下來,時不時還撩起一些水花向四周撲灑而去。

蹲在一旁為牠洗身的小白臉上身上,都被這隻頑劣的猴子濺染了不少水花。

鬼厲站在一旁,向那邊望去。

只見在溪邊水上,小白挽起袖袍,面帶淡淡笑意,眼波如水,口中輕笑著哄著小灰老實一些,幫牠擦洗身體。

仔細看去,有幾滴水珠落在她的臉上,如晶瑩剔透的珍珠,或輕輕掛在她的眉梢,或隨著她的臉畔悄悄滑落,掠過幾乎透明的白皙肌膚,卻依舊眷念一般不捨落下。

南疆荒野的微風,從遠方輕輕吹來,拂動她的長髮,晶瑩的水珠,似也在輕輕顫動……

鬼厲忽然轉過頭去,不再看著那邊。只是不過片刻之後,身後突然傳來小白的一聲驚叫。

鬼厲吃了一驚,轉過頭去,卻只見是小灰已經洗完身子,跳上岸來,還不等牠旁邊的小白出聲制止,立刻全身抖動,登時將身上毛髮間的水珠向四面八方濺了出去。

小白躲閃不及,口中笑著嗔罵,身上卻已經被這從天而降的小雨灑了許多水珠。

轉眸間,小白眼光看到鬼厲向這裡看來,怔了一下,隨即微笑起來。

鬼厲嘴角動了動,下意識地也笑了笑,然後轉過了頭,身後依舊還傳來小白笑著責罵小灰的聲音。

在這個陰霾的天氣裡,突然有些許久不見的暖意,悄悄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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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水寨

不知道這個季節裡,南疆的天空是否一直如此陰霾,從那個小山頭出來之後,在小白的指引下,兩人一猴向著焚香谷西面而去。

那一晚上焚香谷玄火壇中火山噴發,天地異變,威力極大,方圓百裡之內都有感應,數日之後,南疆陰沉的天空中,那個被熾熱沖天的巖漿燒開的大洞雖然已經不見,但依然有很大的一塊雲彩,呈現出赤黃顏色,高掛在焚香谷方向的天邊,很是詭異。

這等天地巨變,本來就引人注目,如今發生於一向低調神秘的焚香谷內,再加上焚香谷本身在正道修真中的地位,便引來了世人側目。一時間天下流言紛紛,都在猜測焚香谷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不過數日之間,往日裡向來平靜的南疆蠻荒之地上,開始聚集起了許多陌生面孔,無數公開或隱匿的勢力人頭,都明裡暗裡的試探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種局面,自然絕非焚香谷所樂見,相反,出於某些未與人知的秘密,焚香谷一脈對此極為惱怒。

一方面,焚香谷對諸如青雲門、天音寺等正道大派派來詢問的弟子和顏悅色,好茶好水招待著,末了一聲天災敷衍過去。另一方面,對於魔教三大派閥暗中的刺探,焚香谷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絕不容情,一時間南疆各地以焚香谷為中心的廣袤土地上,不時有刀光劍影閃動。

只是無論是正道還是魔教中人,都隱隱感覺到焚香谷神秘氣息之下,隱隱透露出一點不尋常。此番焚香谷似乎受了極大刺激,谷中弟子幾乎全部都被動員起來,日夜不分地在南疆各地不停搜索,至於要搜索何人何物,卻又遮遮掩掩,不可告人。

數日下來,南疆陰沉的天空中熱鬧了許多,時常看見許多耀眼漂亮的光芒從天空閃過,都是焚香谷出色的弟子正在追蹤著什麼。

流言,也隨之紛紛而起。

什麼異獸出世啦,又或者神秘奇寶在火山口中沖天而起,種種謠言,不一而足。

更離譜的是還有人繪聲繪色地傳聞焚香谷谷中內亂,有反叛弟子殺害了谷主雲易嵐。而與之對應的,焚香谷谷主雲易嵐竟然果真數日都沒有出面。到最後這謠言越傳越凶,甚至數日之內驚動了青雲門的道玄真人和天音寺的普泓大師,二人聯合派出弟子趕往焚香谷詢問,焚香谷哭笑不得,只得解釋谷主正在閉關,無法出面。

確鑿的消息傳回,青雲門與天音寺這才放下心來,只是這兩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是何等人物,如何猜不到這中間必有蹊蹺,遂暗命傳話弟子不急回山,就地暗中探查。

如今天下紛亂,群魔亂舞,焚香谷又向來神秘曖昧,當年青雲之戰,又正好缺陣,不由人不聯想什麼。故此一場因為鬼厲無意中將被鎮壓三百年的九尾天狐救出的動作,卻引發了天下大勢的波濤暗湧,南疆的風雲聚會。


因為焚香谷派出無數弟子,往來追蹤盤查,以鬼厲與小白的道行修行,自然不會懼怕這些弟子,但想到萬一暴露行蹤,不免麻煩無數,而且若是驚動了焚香谷中的大人物,率眾追來,只怕難以抵擋,畢竟焚香谷乃是千年大派,潛力難測。

鬼厲念及如今頭等大事,還是要追查能夠救助碧瑤的黑巫族為要。所以從那座小山下來之後,在小白的建議下,鬼厲便找到一個偏僻村子,用錢物買了兩套當地衣服,一男一女,與小白換裝穿上。

南疆邊遠之地,風俗自然與中土不同,便是連身上尋常穿著的衣物,與中土百姓衣袍比較起來,也是另具風味。

因為是從一個偏僻村落裡買的衣服,所以衣物上的手工粗糙也在意料之中,穿在身上,這些衣服與中土衣物最大的不同,除了款式相異之外,便是顏色相對鮮艷,男子衣服以深藍為底,女子則色彩繁複,絢麗繽紛。

因為要避開焚香谷耳目,鬼厲等便無法御空而行,雖然鬼厲心中頗為焦急,但在小白勸說幾句,說十年都等了下來,莫非事到臨頭,連幾天都等不了嗎?若是因為一時心急引來了焚香谷追兵,只怕到時局面混亂,反而更是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去了!

鬼厲雖然心急,但也無法否認小白說的在理,二人便緩緩而行。他們身著南疆服飾,一路徐行,途中碰見過幾批焚香谷追蹤弟子,卻也沒有被他們認出來。最多是因為小灰模樣奇特,多看了兩眼罷了。

最要緊處是那天晚上,鬼厲與小灰都不曾暴露身影,所以焚香谷中人不知他們長相如何,只是一味盤查行蹤詭異的陌生人,反而將他們忽略過去。

此刻,鬼厲與小白走在離焚香谷已經有三百裡外的一條古道之上,正是荒郊野外,路上不見一個人影。剛剛在小半個時辰前,他們才從一隊焚香谷弟子身旁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天空陰霾,烏雲輕動,鬼厲微皺眉頭,向前走著。與他相反,在他身旁的小白臉上卻始終掛著微笑,興致頗高,一路上東張西望,眺望著南疆風光,縱然是蒼涼的荒山古道,在她眼中,卻也彷彿是最美麗的風光一般。

鬼厲向身旁望了一眼,猴子小灰此刻坐在小白的肩膀之上,泰然自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牠們都是世間罕有的靈物,小灰對九尾天狐所化身的小白極是親熱,這幾日來倒似與小白粘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

看著小灰與小白不時玩笑,發出吱吱歡笑的模樣,鬼厲忽然想到,若是青雲山上舊友曾書書看到這般模樣,想必一定很是羨慕吧!

小白身上穿著的是南疆女子的普通衣衫,款式與常人並無不同,只是這尋常衣服,配上她絕世容貌,登時便如發光發熱一般,更顯現出從未見過的風采出來,倒似乎這女子天生便該當穿這等衣物,處處透露出南疆女子的特有風韻味道來。

小白似注意到了鬼厲的目光,轉眼看來,微笑道:「怎麼,我穿這一身衣服,可還好看嗎?」

鬼厲淡淡一笑,以他性子,不願回答這等稍顯輕佻的話題,便轉口問道:「我看妳對這南疆地方的風俗環境極是熟悉,別的不說,單是焚香谷附近深山裡還有那麼一個古老偏僻的小村子妳居然都能找到,莫非妳以前來過這裡嗎?」

小白抿了抿嘴,眼光向前望去,只見遠方山勢相連,無窮無盡,正是南疆這裡特有的地貌。眼前一條古道,蜿蜒向前延伸,兩側或遠或近,都有怪石突兀的山丘。遠方山峰天際,遙遙相連,陰沉沉的烏雲就掛在高山峰頂,隨風飄蕩。

她慢步徐行,半晌輕嘆,幽幽道:「我何止是來過這裡……」

鬼厲微感驚訝,道:「怎麼了?」

小白長出了一口氣,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想把過往歲月輕輕甩開,道:「你不知道吧!我們狐妖一族,發源地方便是在南疆這裡,我更是從小在這片窮山惡水間長大的。」

鬼厲怔了一下,道:「那怎麼這千年來,中土地方的民間傳說,一直都有妳們狐妖的影子?」

小白淡淡道:「那是因為千年之前,我帶領我們狐妖一族,離開了這裡,前往中土,最後定居在西南的狐岐山中。」

鬼厲大吃一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澀聲道:「什麼,妳……」

小白饒有興趣地望了他一眼,笑了笑,眼中掠過一絲光亮,似曖昧,又似滄桑:「沒想到罷,就是你們鬼王宗現在的總堂所在之地。說起來,狐岐山這個名字,可多半就是因為我們狐妖一族而來的呢!」

鬼厲沉默許久,慢慢道:「那妳們可有和鬼王宗……」

小白也不待他說完,直接搖頭道:「這個你倒放心,我們狐妖一族與鬼王宗做了數百年的鄰居,一直相安無事,不僅如此,這數百年間,還有幾段人妖之戀。所以說,除了報答你將我救出玄火壇外,知道了你是鬼王宗的弟子,也是我願意幫你的原因之一。」

鬼厲這才放下心來,隨後又想起一事,道:「那此間事了之後,妳是不是還要回狐岐山去看望妳那些同族?」

「同族?」小白的臉色慢慢黯淡下來,抬頭望天,過了好一會兒,輕聲道:「我的同族,都已經被我害死了。」

鬼厲又是一怔,小白苦笑一聲,神色越見淒涼,卻又不願再說下去了。

鬼厲沉默片刻,岔開話題,道:「我們到現在已經走了三日,距離你說的那個『七裡峒』還有多遠?」

小白向他看了看,眼波似水般在他面上劃過,道:「七裡峒是南疆苗族最大的聚居之地,根據我的印象,此地過去二十裡,是個各族雜居的熱鬧所在,名喚『天水寨』,從那裡向南有一條險惡小徑,就是通往苗人的七裡峒的道路。」隨後,她輕輕苦笑一聲,道:「不過我是不知道,這三百年來,南疆這裡的局勢有沒有什麼其他變化。」

鬼厲默默點頭,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小白跟在他的身後,眼光在他身上流連幾下,又望向前方,那片片山脈相連,巍峨聳立,雄壯險峻,彷彿也像是巨人一般,注視著天地間,古道上,這幾個小小的人兒……


鬼厲在這十年之內,曾經為了碧瑤而多次來過南疆,對這裡的風土人情,多少也知道一些。

南疆幅員廣闊,地廣人稀,除了極南處綿延萬裡的十萬大山裡的蠻荒異族,世代生活在南疆邊陲之地的人民,大致有五個主要部族,分別為:苗、土、壯、黎、高山五族。

以人口多少而論,其中以壯族人數最多,幾占南疆人口總數的四成;以領地來看,卻以苗族勢力最強,占據的土地最是廣大肥沃;單論民風,則以人口最少的高山一族最是剽悍。

這五大部族,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南疆邊陲。五族各有自己語言,但大體之上,互相溝通的時候使用的卻是與中土相近的通用言語,只是多少都有些地方民族「特色」。

多少年來,其中自然有彼此溝通、攜手相歡的時候,但也不乏彼此鉤心鬥角,互相爭鬥的矛盾。漫長歲月下來,逐漸形成了五大部族各據一方,但領地彼此交錯縱深的局面。

而在各個部族領地相接的地方,往往便會有數族人民共同相居的村落鎮寨,最多的甚至有五個部族的人都同時居住在一個地方,彼此雜居。

而小白口中的天水寨,是地處苗族、壯族、土族以及高山族四族接壤之地,也是南疆邊陲之地上,頗有名氣的一個熱鬧所在。


天色漸漸暗下來、接近黃昏的時候,鬼厲、小白和小灰,兩人一猴終於走進了天水寨。

雖然這地方名字中有個寨字,但卻根本和南疆平常建在山頭的山寨不同,天水寨建在一片寬敞的平地之上,東南西北都有一條道路出寨,據小白路上解釋,此處原本是土族所建,原址也並不在此處,而是在西面不遠的一處山上,因山頭一道清泉,所以稱呼為天水寨。

只是後來四族接壤,人口越來越多,此地反而變成了人口雜居之地。

而往來商旅漸漸增多,再住在山上,一來地方狹小,居住不便,二來來往也頗為困難,縱然南疆這裡的百姓普遍比中土人氏身強體健,卻也不會有人願意天天爬山鍛鍊身體的。

由此逐漸有人開始遷到山下居住,由少變多,日久之後,整個山寨中的人漸漸都遷移下來,隨著四族貿易興盛,往來商旅更加頻繁,規模也日漸擴大。至於原本山頭上的那個山寨,便日漸荒廢,只有天水寨這個名稱,卻是一直保留了下來。

此刻天色剛剛變暗,街上行人依然還有許多,來來往往,周圍嘈雜一片,各族語言不時響起,與剛才來時古道上的冷清截然不同。坐在小白肩頭的小灰大感有趣,猴頭轉來轉去,四處張望,吱吱叫個不停。

三隻眼的猴子,畢竟與眾不同,很快就引起街上行人注目,更有幾個穿著南疆部族服飾的小孩,嘻嘻哈哈跟在二人身後,拚命向小灰做鬼臉,逗弄著小灰。

小灰性子本就貪玩,一時竟然興奮起來,尾巴晃呀晃的,就要跳下去玩耍,幸好鬼厲哼了一聲,一把將牠拖了過來,抓在手上。小灰無奈,知道跑不掉了,只得爬上鬼厲肩頭,衝著後頭小孩吱吱亂叫,也做同樣鬼臉回去,惹的那些小孩更是興奮異常,嘴裡唧唧喳喳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呵呵亂笑,想來多半也是大感有趣。

鬼厲眉頭輕皺,心中微微有些煩悶,卻不是為了小灰貪玩,而是隱隱想到其他的一些顧慮。

他轉頭向旁邊悄悄看去,只見小白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正興致勃勃的地看著那群小孩和小灰嬉鬧,粗布麻衫,卻又哪裡遮蓋得了她柔媚入骨的美麗。

不要說是在這南疆邊陲,風霜嚴峻,女子大都相貌普通,皮膚黝黑;便是走到中土地方,以小白這數千年修行而化作的人形,那在精巧秀美的容貌之下淡淡散發出的柔媚之意,一顰一笑,無不有讓人傾醉的韻味。

果然,片刻之後,在一片孩童嬉鬧笑罵聲中,越來越多的人看了過來,而那些成人的目光,很自然也很迅速的,從猴子的身上移到了那個粗布麻衣也難以掩飾美麗的女子身上。

剎那間彷彿無形的聲波蔓延開去,眾人為之側目驚奇,而在無數目光注視之下的那個女子,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怯之意,看她一直微笑的模樣,竟彷彿頗為喜歡這種感覺。

鬼厲大感頭疼,如此引人注目,絕非他的本意,正尋思著是否要提醒一下身旁這個女子,趕快找個地方住下,明日早早起身,前往那個七裡峒做正事才對。

只是,彷彿注定了他的想法無法實現,在無數流傳世間的故事中都必然出現的角色,竟然也在此刻登場了。

傳說中的流氓,原來在南疆邊陲之地,在少數民族之中,也是存在的。

人群中走出三人,都是幾乎一個樣子的男子,高大,粗魯,虎背熊腰,說著半生不熟、夾雜著地方特色的通用語言,開始調戲小白。

流氓甲:「呃,黑個……這個女人真漂亮啊!」

小白嫣然一笑,用手輕拂臉龐,說不盡的柔媚,道:「是嗎?」

剎那間圍觀人群一片嘩然。

流氓三人大喜,流氓乙敞開衣襟,露出一副好身材:「小妹妹,跟我吧!我讓妳吃辣的……喝香的!」

圍觀人群中許多人登時笑了出來,小白向旁邊站著的鬼厲看了一眼,臉上笑意不減。

流氓丙嘲笑流氓乙道:「你知道什麼叫做吃辣喝香麼,那個是吃香喝辣!」說罷轉頭對小白道:「小妹妹,我家有良田萬畝,妳跟著我,包妳……」

他話說到一半,卻一時竟說不下去,只見小白臉上笑意更濃,彷彿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媚意,一雙明眸之中眼波如水,似要流出來一般。

只是,她的身子,卻向後退了一步,站在鬼厲身旁,柔聲道:「我可是有相公的人了。」

周圍人群,又是一陣嘩然。本來已經爬上鬼厲肩膀的猴子小灰,「嗖」的一聲從鬼厲肩頭上掉了下來,落到地上。

過了片刻,不知怎麼,小灰突然趴在地上,用猴掌在地面上拚命捶了起來,咧嘴吱吱大笑。

鬼厲陰沉著臉,默然站在那裡,感覺到前方流氓三人六道凶狠目光,充滿敵意向他看來。

片刻之後,流氓衝了上來,看來拳頭裡出老婆這句南疆諺語,果然千百年下依然生機勃勃,為南疆民眾所奉行。

「砰!砰!砰!」

三聲響,三條人影飛了出去,撞到路邊牆上,然後重重落下,大聲呻吟。

圍觀眾人目瞪口呆,鬼厲淡淡道:「我們去找個地方住下罷,明日清早再走。」說罷向前走去,趴在地上的小灰兩三下追上,竄上他的肩頭,嘴裡吱吱笑個不停,轉頭還對小白做了個鬼臉。

小白微微一笑,跟了上去,走到鬼厲身邊,忽然低聲道:「你看我被關了三百年,原來還不算老吧?」

鬼厲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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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12:19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寒夜

南疆邊陲,與中土風俗大為不同,只是多少年下來,雖然地處偏僻,但畢竟與中土還有交流。而南疆一帶出產的皮毛、礦石等等特產,也向來在中原有極佳的聲譽,吸引了不少中土商人前來交易。

久而久之,南疆原本根本沒有的客棧,也在中土商人的影響下,在最熱鬧的幾個城鎮之中出現了。

鬼厲和小白現在處身的,就是這麼一個客棧,名字直接就是用本地的名稱,「天水客棧」。

進到客棧之中,很明顯可以看出桌椅擺設,很是受了中土文化影響,不過老闆和伙計可都是本地的壯族人。壯族在南疆之中,人口最是眾多,相對的生活也較為富裕,受了中土影響最深,不比其他各族依然堅持狩獵為主的生活,壯族中已然漸漸開始農耕經商。

不過雖然如此,壯族民風卻較為平和,大部分族人少了那一份悍氣,所以在勢力上反而還不如人口少於他們的苗族強盛。

鬼厲與小白坐了下來,早有伙計過來接待,這時天下漸暗,客棧中卻沒有多少客人。這伙計看模樣服飾,也是南疆壯族之人,只不過多半是在這裡幹的有一些時日了,居然說話頗為流利。

「兩位客官,要吃些什麼嗎,本店這裡還有乾淨的房間,價格最是公道,遠近聞名。」

鬼厲點了點頭,道:「給我們留兩間乾淨的房子,我們住一晚上。」

伙計笑著點頭,然後道:「兩位客官,應該還沒有吃飯罷,可要點些什麼飯菜嗎?」

鬼厲肚子倒是不餓,不過看了看小白,還是決定要一點吃的東西,開口道:「唔,你給我們來兩碗飯,再來幾個……」

「呃!」坐在一旁的小白突然開口,面帶微笑,道:「你這裡可有『土悶黃雀』?」

鬼厲一怔,向小白看去,那伙計也是一呆,不由得多看了小白一眼,道:「姑娘妳莫非來過我們南疆麼,這道招牌菜,我們自然是有的。」

小白臉上笑意更濃,目光閃動,似在回憶什麼,慢慢地道:「唔,對了,還有『三段蛇腸』、『烤熊尾』、『烤秋葉』、『五小蟲』、『黑心果』……」

她目光閃爍,邊說邊想,開始速度還比較慢,一個菜名一個菜名地說,到後來反而越說越快,菜名也更是離奇萬分,一聽就是匪夷所思,絕非中土能有。

鬼厲愕然,而店舖裡非但那個伙計臉上笑容變成了張大嘴合不攏的尷尬表情,就連在遠處算帳的店舖老闆也不禁走了過來。

小白大概在一口氣說出將近三十個菜名之後,這才停下歇了歇,轉頭對老闆和伙計笑道:「這些菜式,你們這裡有嗎?」

老闆和伙計面面相覷,半晌那老闆乾笑一聲,道:「姑娘妳果然見多識廣,妳剛才說的這許多菜名,無一不是南疆特產的有名菜式,只是其中有許多材料不算好找,本店除了土悶黃雀之外,只有黑心果和烤熊尾這兩樣能夠做出。抱歉之極。」

小白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遺憾神色,但隨即笑道:「那就先燒這三樣菜吧!」

老闆和伙計連忙答應一聲,忙碌去了。小白媚目一轉,卻望見鬼厲正看著自己,嫣然一笑,道:「幾百年了,我也不知怎的,突然特別想嘗嘗這些當年的風味。你來過這裡,可曾吃過這些菜式?」

鬼厲搖了搖頭,往昔他來到南疆,滿腹心事都是為了找尋黑巫族以救治碧瑤,如何有心顧及這些口腹之慾,一般就是在荒郊野外隨便對付了。這一次若不是情況特殊,要躲避焚香谷四處遍布的追兵,加上小白畢竟乃是女子(雖然是個千年妖精……),總不好夜夜露宿荒山野嶺,所以才進了市鎮。

他沉默片刻,突然開口問道:「土悶黃雀我大概可以猜的出來,黑心果是什麼?」

小白笑道:「此乃南疆特有果子,外表翠綠,肉白嫩,但肉心卻為黑色,用油鍋炸食,味道大是鮮美。」

鬼厲皺了皺眉,又道:「那道『烤熊尾』,又是什麼東西,難道是黑熊的尾巴?我往昔聽過熊掌熊膽,還沒聽過熊尾也能入菜?」

小白微笑道:「此熊非彼熊,南疆特有一獸,叫做『長尾熊』,個頭遠遠小於我們熟知的黑熊白熊,但肉質鮮美,遠非牠們能比。尤其一條長尾更是精華所在,在南疆本地,大是有名呢!」

鬼厲默默無言,小白看了他一眼,忽地道:「奇怪,看你平日對什麼事也不怎樣關心,怎麼一提起這菜式來,卻有幾分興趣嗎?」

鬼厲一怔,半晌無言,他自小在青雲山大竹峰上長大,不久即開始下廚,對廚藝一道,倒還真有幾分天賦和興趣。若是在普通人家,只怕他也就成了個廚子,多半還能混出個小小名堂來。只是如今……

鬼厲輕嘆一聲,忽然間意興索然,什麼也不想說了。小白饒有興趣地望著他,眼中柔光閃動,也不知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只有小灰還是那麼不安分,東張西望,有一聲沒一聲地低低叫著,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夜深人靜,熱鬧了一天的天水寨在入夜時分,也漸漸沉靜下來。

天水客棧共有兩層,二樓就是客房。鬼厲留心觀察,今晚只有他和小白二人留宿,看來這裡雖然熱鬧,但這個時節,天下紛紛而亂,並沒有幾個中土商人前來南疆。而南疆本地族人,一般卻是不住店的。

小白的房間就在鬼厲房間的隔壁,用木板隔開的牆壁,並沒有多少隔音效果,隱隱聽到隔壁輕微的笑聲和吱吱吵鬧。猴子小灰又跑過去找小白玩耍了,雖然現在小灰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會跑回來和鬼厲一起,但小白也不知道怎麼搞得,似乎和小灰特別要好,現在小灰沒事都喜歡粘著這只千年妖狐。

鬼厲在房間裡躺了一會,許久沒有在客棧裡住了,他反而還有些不習慣。不知不覺過了許久,已是深夜,他卻還是沒有睡意,心中不由得有些煩悶,便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戶旁邊,推開了窗,向外望去。

與白天不同,此時此刻南疆的夜空之中,烏雲漸漸散開,雖然雲層依舊,但從那縫隙之中,卻是悄悄的露出了一絲月光。

月光清輝,如霜如雪,幽幽然灑了下來,落在他的身上。

悠悠塵世,眾生俱都沉睡,四野靜無人聲。只有不知名的街道角落,傳來低低的蟲鳴聲,聲聲淒切。

黑暗籠罩大地。

憑窗遠眺,千山萬裡,夜空深沉。

南疆這般淒涼孤寂的夜色下,忽然間,往事如潮,泛上心間。

曾幾何時,那個偏僻村落的小孩,卻沉淪在紅塵翻滾的波濤中,隨波飄蕩。偶一回頭,卻原來,身邊竟沒有一人相伴。

人生真是寂寞呀……

月下男子,低首無言。


「嘶!」

遠遠的一聲破空聲音,悠悠傳來。

鬼厲抬頭,雙眉微皺,只見天邊一道輕芒,如夜空中掠過的流星一般,劃過天際,越過天水寨的上空,向西方落下。

而在它後頭,竟還有三道光芒,緊追不捨。

鬼厲如今是何等眼光閱歷,自然一眼便看出這四道光芒正是修道中人御空而行,只見這四道光芒在夜空雲層裡前後追逐,雖然後面三道光線始終追趕不上前面那道光線,但逃跑之人卻也無法擺脫追逐。

片刻之後,最先的那道光線似乎做了決定,從天空中落了下去,看那方位,正在天水寨的西南方向。

隨後,追蹤的那三道光線也落了下去。

鬼厲沉吟片刻,只是覺得今晚心緒不寧,實不願再獨自一人站在此處,遂右手一揮,悄無聲息的化作青光,向那四道光芒落地之處飛去。

在他身影越變越小之後,「吱呀」一聲,鬼厲旁邊房間的窗子,也被人推開了。小白抱著小灰,向鬼厲飛去的方向眺望著,片刻之後,鬼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小白臉色沉靜,白皙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有眼中光彩,卻是異樣閃動。


鬼厲一路悄無聲息地飛馳,不久就發現那幾道光影落下之處,就是天水舊寨的所在,那個如今已經荒廢多年的山頭。

就在他剛剛進入那個山寨的時候,一聲沉悶的低呼,從前方傳來,隨即有一聲憤怒中夾雜著另一人熟悉的笑聲傳來。

鬼厲立刻皺起眉頭。

這笑聲柔媚入骨,隱隱有惑人心意的力量,正是金瓶兒的聲音。

鬼厲遲疑了一下,將身體隱藏在黑暗的角落,緩緩向前掠去。

原本靜謐無人的街道上,殘垣剩瓦,一片淒涼景色。

這時候天色又是清朗了幾分,雲層漸漸散去,月光漸漸明亮,將這個荒廢山寨照的有幾分光亮。

金瓶兒臉上依舊掛著她永遠不變的微笑,笑吟吟地站在街道正中,面對著她身前的一個正怒目而視的年輕男子。這個人,卻也是鬼厲所認識的──焚香谷的出色弟子李洵。

而在他身後街道之上,還有一個倒在地上的焚香谷弟子,看樣子就是剛才被金瓶兒所傷,衣衫上從左胸開始直劃而下,有一道很深很大的傷口,正無力地呻吟著。

只是,鬼厲的目光,在這三個人身上只不過轉了一轉,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完全落到了最後一個人的身上。

淒清夜裡,荒涼街道,金瓶兒身後殘留的一棟荒廢小樓,有一個女子一身白衣,背負長劍,站立於屋簷之上,臨風而立,衣裳徐徐飄動。

雪一般的肌膚在月光清輝之下,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蒼白顏色的絕美女子。

這夜色,這月光,原來是因為她才這般幽美明亮的嗎?

陸雪琪!

熟悉的明眸中,倒映著是誰的影子?

鬼厲怔住了。

在黑暗中,他靜靜眺望著那彷彿出塵一般的女子,整個塵世的風霜,十年的歲月,卻彷彿根本不曾沾染她絲毫。所以讓人望去,第一眼的,便是她在月光中,那彷彿清冷仙子一般的身姿。


「妖女!」李洵英俊的臉上滿是憤怒之色。

他和陸雪琪一前一後堵住了金瓶兒,但剛才落地的時候,這魔教妖女突然發難,將他身後那個焚香谷師弟先以「惑心之術」蠱惑,隨即以紫芒刃傷之。若不是李洵出手,只怕這師弟就此喪命。

只不過,李洵此刻更關心的,除了這個師弟的傷,卻還有其他的事:「妳到底將我燕虹師妹如何了,快快將她交出來?」

金瓶兒微微一笑,目光卻突然飄忽,有意無意地向李洵身後黑暗處,鬼厲藏身地方瞄了一眼,道:「你也說了,那個是你的師妹,又不是我的師妹,我又如何知道?」

「呸!」李洵神情大是憤怒,顯然很是關心這個師妹,怒道:「若非上官師叔明眼察覺,我們還被妳這個妖女蒙在鼓裡。妳故意殺戮我焚香弟子,這筆仇定然要妳償還。妳若識相,趁早將燕虹師妹好好的交出來!」

「哎喲!我好怕啊!」金瓶兒用手拍著心口,但臉上笑意盈盈,哪裡有一絲害怕的神色影子,反而是柔媚之色又重了幾分,柔聲道:「你們好歹也是正道門下,怎麼可以這許多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呢?」

一聲冷哼,卻是從背後的陸雪琪處發出。

李洵向站立在高處的那個美麗身影望了一眼,面色一沉,對金瓶兒道:「妖女,妳再冥頑不悟,我就不客氣……」

一個「了」字還未出口,金瓶兒忽然媚笑一聲,右手袖底紫芒突盛。

李洵頓時凝神戒備,這妖女詭計多端,而且法寶紫芒刃鋒銳無匹,委實非同小可,剛才一劈之下,身後的師弟雖然受她惑心之術影響,但多年修煉竟不是她一合之敵,可見其道行之高。

只是李洵向來自傲,本身修行亦高,雖然警惕,卻無絲毫怯意。而且此番遠處還有一個絕世美人冷冷注視,他自從十年前初見之後,對陸雪琪便心儀許久,也絕不能在美人之前丟了面子的。

他這裡正要凝神對敵,卻不料詭詐的金瓶兒竟只是一個虛招,忽地身形一頓,身化紫芒,竟是人刃合一向背後的陸雪琪攻去。

眨眼之間紫芒逼近,陸雪琪面色如霜,「錚」的一聲銳響,仙氣萬端,藍光四射,天琊神劍霍然出鞘,橫在胸前。李洵在背後看在眼中,心中莫名一急,馭劍追了上去。

不料金瓶兒紫芒刃甫與天琊接觸,整個人卻借勢而退,快如閃電般退了回去,正好從李洵身下退回。李洵吃了一驚,一時竟停不下身子回追,而陸雪琪待要追趕,卻又被李洵擋住,只得將身形壓了下來。

二人同時看去,只見金瓶兒飛去的方向正是剛才李洵站立之處,那裡還有一個受傷倒地,正驚惶失措的焚香谷弟子。李洵大驚失色,剛才他一心想要在陸雪琪面前表現,竟忘了身後師弟此刻已經沒有絲毫抵抗能力,此刻後悔萬分,大吼一聲,身形如電,全力回追。

陸雪琪亦跟在他的身後,向金瓶兒追來。

轉眼之間,金瓶兒已到了那焚香谷弟子身邊,忽地腳尖一挑,將此人身體整個踢起,向後飛去,李洵連忙接住,不料觸手即是鮮血,轉眼間衣袍都被染紅。

金瓶兒這一腳,已然將這年輕弟子的性命斷送了。

李洵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只在這片刻遲緩間,陸雪琪已越過他的身子向金瓶兒追去。而金瓶兒此刻身影,正好掠過了那個黑暗角落。

低低的,在那麼一瞬間,金瓶兒的聲音悄悄急促傳來:「幫我擋住那個女子。」

黑暗處,那人哼了一聲,不屑之意明顯的很,而且身形欲動,顯然不欲參予此事。

不料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金瓶兒忽地急促但大聲清晰地說了三個字出來:「七裡峒!」(註一)

這三個字,如閃電一般將鬼厲將要飛起的身子硬生生打了下來,只見金瓶兒眼中臉上,滿是神秘笑意,瞬間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而片刻之後,陸雪琪白色的身影,追蹤而來,就在眼前。

有誰知道,那一個瞬間,閃過腦海的是誰的身影呢?

青光浮起,陸雪琪一直冷若冰霜的臉色瞬間動容,幾分疑惑,幾分迷惘,幾分欣喜,還有幾分憤怒!

嗆啷……

天琊與噬血,藍色與紅光,在夜色中交相輝映,遠遠飄盪開去。

李洵從陸雪琪身旁掠過,追蹤金瓶兒而去,畢竟金瓶兒才是更重要的對象,特別是在她殺害了同道而來的那位師弟之後。只是,他人在半空,悄悄回首,望著那條荒廢街道之上默默對峙凝望的一男一女,眼底深處閃過的那絲火焰,卻是那般熾熱。

遠處,遠遠的傳來了金瓶兒的笑聲,那聲音柔媚中帶著一絲戲謔,鬼厲聽在耳中,默默無言。

月光如水,灑在這荒涼山頭,寂寂街道。

身前女子,白衣若雪,手中長劍,亮如秋水。

明眸之中,深深望著的人,卻又是誰?

註一:七裡峒,歷史上苗人最大的聚居地,因為傳聞有七裡之大之廣而得名。何時開發已不可考,毀於元末明初官兵圍剿。傳說此地易守難攻,只有一條狹窄通道連接外道,向來是苗人世界的精神支柱。如今具體地址已難以考證,但查閱資料,似乎在一九八三年廣西合陽(和陽??)發現一「大坪鄉」,周圍地形極其相似,且由苗人帶領,附近山頭有「犬神洞」,內有苗人崇拜之犬神狀巨石,懷疑應該就在此處。

另註:犬神,苗人傳說,官兵深夜突進,苗人皆睡,山頂一石犬忽然放聲大吠,驚動族人,遂合力抗敵,全族得救。自此供奉犬神,歲歲香火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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