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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水野良 -【新羅德斯島戰記.序章】炎之繼承者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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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8 12:28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8 11:34 AM 編輯


【內容簡介】
在日、台、港、及大陸等地都相當受歡迎的日本奇幻小說大作-新羅德斯島戰記 序章,即將與大家見面了! 被任命為暗黑之島瑪莫的公王的年輕騎士史派克,在他坐上這個位置前經歷過的許多邂逅及別離。炎之部族前女族長娜蒂亞激烈的一生、對瑪莫公國有重大貢獻的魔獸使艾蓮娜其哀怨的過去、阻擋公國未來的新生瑪莫帝國之宮廷魔術師,及在他背後那可怕的「不死之王」的真面目……隱藏在詛咒之島中的許多故事,現在正要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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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8 11:31 A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序曲~加冕儀式~

  史派克就這麼露出一臉笨拙的表情,站在瑪莫公國王城謁見大廳隔壁的休息室裡頭。

  房間裡除了他還有莉芙跟萊娜,兩位女性正在幫忙替馬上要進行加冕儀式的史派克換上衣服。

  「這身打扮還真是一點都不適合你呢……」

  忍住不笑的莉芙如此說著。

  史派克現在穿著質地很薄、看得出身體線條的衣服,肩上還被著厚重的深紅色被風。從裡到外都用了寶石及金銀線做裝飾,在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反射下放出了眩目的光輝。

  由於這裡距離本國弗雷姆相當遠,因此成為被認同擁有自治權的公國。而這身打扮便是這個公國主人的正式服裝。

  「一點也沒錯。」

  看著鏡中的自己,史派克也很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覺得自己很像馬戲團裡的的喜劇演員。

  「這跟合不合適扯不上關係吧?像今天這種日子總不能穿別套衣服……」

  萊娜無可奈何地如此說道。

  「這我知道啦,只是希望這種服裝只在今天穿就夠了。」

  史派克坦誠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等你要迎娶公妃什麼的,以後還有很多場合要這麼穿呢。要想改變服裝是不可能的事,就只有請你改變自己的心態羅。」

  聽到萊娜這麼說,史派克不由得苦笑起來。

  雖然要自己有所改變,不過要改變到什麼程度才能讓這套衣服適合自己,他實在是無法想像。可是他又不想另外再做一套。因為這種昂貴又不實用的服裝,只要一套就綽綽有餘了。

  「反正今天大家都是穿跟平常不一樣的服裝,所以沒有人會笑史派克你的啦。」

  莉芙如此說著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現在的她並沒有所謂的地位。因為傭兵隊跟解散了沒什麼兩樣,她既不能被受封為騎士,也不能被僱用為士兵。

  本來她還不打算出席加冕儀式的,不過這卻不被史派克所接受。結果到最後她得到了「公王友人」這個莫名其妙的稱號。

  但是她也不可能知道這樣的人該穿什麼樣的服裝到場,畢竟她也不喜歡那些裝飾華麗的禮服,所以就穿上了少年用的禮裝。

  穿起來一看完全沒有不協調的感覺,不過這也反倒使她的內心更加複雜。

  「蓋拉克是親衛騎士隊隊長,所以他會穿儀禮用的盔甲。亞德·諾瓦的長袍也跟平常穿的不一樣,連古裡巴斯祭司穿的都是祭典用的神官衣。像萊娜甚至只要頭髮往上盤,看起來感覺就像是另一個人呢。」

  「沒辦法啊。我是騎士夫人,在正式場合就得這樣啊……」

  「哎,畢竟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老實說,把時間花在做這麼悠閒的事上,讓我覺得很浪費呢!」

  「讓大家看到我們能從容做這麼悠閒的事也很重要不是嗎?要是這個公國連新公王登基的加冕儀式都辦不好,將來又怎麼能讓人看好呢?」

  史派克也只能先同意萊娜這樣的意見。

  然而現實也正如她所說,大家都在懷疑這個新的公國到底可以撐得了多久。

  史派克也很積極地承認這個事實,因此他才想趕快結束這個麻煩的儀式,然後為了公國的安定而繼續奔波。

  「請問準備好了嗎?」

  此時房門打了開來並出現了一名少女。

  是在這座城堡地下的大地母神瑪法神殿擔任侍祭的妮思。

  史派克不禁在心裡呻吟,竟然被她看到了自己這副蠢樣。

  「抱歉讓你看到我這麼丟臉的模樣。」

  「老實說,真的沒辦法說你穿這樣很好看呢。」

  妮思如此說著並露出笑容,但隨即便恢復成了嚴肅的表情。

  「費莉娜及古裡巴斯兩位祭司已經在謁見大廳了,請公王陛下也立刻進場吧。」

  大地母神瑪法的祭司費莉娜及戰神麥理的祭司古裡巴斯,將擔任史派克即位成為公王的見證人。

  而瑪法的侍祭妮思,則是隨侍在費莉娜祭司的旁邊,負責敘述瑪法的教義,並引導史派克宣誓。

  「不管怎麼樣,反正也沒辦法比現在更好羅。」

  莉芙不禁笑了出來。

  「就請你帶著我們進場吧。」

  萊娜如此說著並推了一下史派克的背。

  「好,走吧!」

  史派克給自己打氣加油。

  接著便步出休息室,來到了通往謁見大廳的通路。

  「終於要開始了。」

  妮思一面整理史派克亂掉的服裝一面如此說道。

  「沒錯,跟這座暗黑之島上的黑暗對抗的戰爭終於要開始了。」

  史派克語氣堅定地回答。

  但是這跟妮思想要的答案完全不同。

  (不過這才像史派克啊……)

  妮思在心裡悄悄說著。

  吟遊詩人所歌頌的英雄史詩,絕大多數都是在身為主角的英雄當上國王之後告一段落。不過史派克的故事卻不一樣,正如他所說的,今天才是一切的開始。

  而且誰都不知道故事的結局將會是如何。

 ☆★☆★☆★☆★☆★☆★

  第一章  炎之繼承者

  Ⅰ

  下弦月在東邊的天空發出淡淡的光芒。

  而沙漠嚴寒的夜晚,則令人不禁懷疑白天的酷熱是否只是一場虛幻。

  無數的繁星在萬里無雲的天空閃耀。抬頭望去讓人彷彿有種天地倒轉,墜入虛空的錯覺產生。

  這樣的夜空裡,一縷白煙在風中緩緩升起。

  在火焰的照耀下,白煙的下方顯得火紅,隨著高度的上升緩緩變白,最後像跟黑夜混成一片般漸漸變黑變淡。

  那是舉行火葬時柴火燃燒所產生的煙霧。

  被安置在火堆中的,是在此地「風與炎之沙漠」生活的部族之一,「炎之部族」的族長達雷斯。他於前幾天在綠州都市赫文一戰不幸喪命。

  而炎之部族的仇敵弗雷姆王國——不,是另一個沙漠部族的「風之部族」的使者,於今天傍晚造訪此地,並送來了族長的遺骸。

  如今族長的遺體在全體炎之部族族民的注視下,被置放在堆積的柴火上,並由族長的獨生女來親自點火。

  點火用的火炬現在還在他女兒手中。

  女孩的名字是娜蒂亞。

  她原本如夜色的雙眸,如今在火焰的映照下變得一片火紅。

  烏黑的秀髮用布紮成馬尾並垂在背後。曬黑的肌膚是小麥色的,整體上看來身材似乎很纖細,但並不會太瘦弱,反而讓人有種結實勻稱的印象。她的胸部尚未發育完成,腰部的線條也還稱不上窈窕。年齡大約是十五歲左右的娜蒂亞,正值從少女蛻變為成熟女性的階段。

  娜蒂亞是炎之部族族長達雷斯的獨生女。在父親過世的現在,她也負起了團結炎之部族的使命。

  赫文一戰,是連族長都為之喪命的激戰,甚至最後都還無法帶回他的遺骸。

  綠洲都市赫文也因此被風之部族所佔領,居民則死裡逃生地逃至位於沙漠南方盡頭的這個姆羅碉堡。

  這一帶的南面環山,只有在沿著細如蠶絲,又毫無效益的戈登河周邊,才有著些許的耕地。這條河流進沙漠後,不到多久的距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也很可能是流到沙漠深層的地底,然後再從赫文湧出,成為綠洲的水源吧!

  聳立在姆羅碉堡南方不遠的群山,多少也能採集到一些森林資源及礦產。只要入山打獵或進行採集,也能取得山菜及鳥獸等糧食。

  不過光憑這些資源要用來養活將近十萬的人口,實在是太困難了。

  而娜蒂亞就是要帶領面臨這種困境的炎之部族。

  她的眼睛凝視著將父親的屍骸送往夜空的大火。

  她並不覺得悲傷。

  內心的思緒反而比平時還要來得清晰。

  這並不表示她不愛她父親。只是她無法認同父親過去身為族長的所做所為。

  而且她父親大概也對她沒有一絲的親情吧。

  就因為娜蒂亞是女人這唯一的理由……

  因為父親想要的是一個強壯的男孩。要擁有能率領炎之部族,消滅風之部族這種才幹的英雄。在父親的想法裡,那只有男人才辦得到。

  而娜蒂亞有個名叫史派克的表弟。雖然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但父親灌注在他身上的愛,卻明顯地比親生女兒娜蒂亞要來得多。

  如果史派克長大成人的話,屆時接任族長的恐怕不是娜蒂亞,而是他吧。

  可是因為父親達雷斯之死,娜蒂亞繼任了族長的位置。不過她自己也早有心理準備。她要率領身陷苦境的炎之部族,開創全族的命運。而且無論如何必須實現……

  在炙熱的火焰籠罩之下,已經再也看不到父親的身影了。

  父親是個一心一意追求力量的男人。

  他從孩提時期就像瘋了似的鍛煉自己。在猛將群集的炎之部族的男人中,他無疑是最強的戰士。而在他成為族長後,他也讓族裡的戰士接受跟他一樣的鍛煉,並組織了一支威猛的戰士團。

  至於軟弱的男人,則被斷定毫無存在的價值,還被當做女人看待。不僅沒有結婚的權利,也被視為奴隸般地任人使喚。

  不過與暗黑神法拉利斯的教團接觸,使其神官戰士團站在我方的也是父親。

  雖然父親明知暗黑神之邪惡,卻仍舊嚮往其黑暗的力量。

  「唯有死亡乃終極的自由……」

  暗黑神祭司所說的那句話,從四面八方傳來。

  雖說這是一場葬禮,但不知為何他們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開心。

  他們總是說「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及「唯有處於黑暗,人類才得以自由」等等……

  教義本身並不邪惡,但由於執行它的是人類,所以才使它成為邪惡之教。

  這一切全肇因於人類的懦弱。

  若無法自我約束,那人類就會做出邪惡的行為。偷竊自己想要的物品,奪走喜歡女性的貞操,而且即使動手殺了自己憎恨的人也毫不後悔。

  因為萬能的神會饒恕他們……

  娜蒂亞在得知父親借助邪教教團的力量時,幾乎認為父親已經瘋了。

  但會那麼做或許也是逼不得已的。過去炎之部族原本統治的領域,是占約這片沙漠一半的東方及南方的區域。

  可是經過數百年的戰爭後,他們的勢力只剩下一個叫赫文的綠洲都市,及這個小碉堡。再這樣下去,炎之部族勢必會被宿敵風之部族所滅。

  基於那種情況,當上族長的父親會那麼於執著追求力量,或許也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不斷追求力量的父親,在最後卻敗給了更強大的力量。

  打敗父親的,是一名自稱弗雷姆國王,名叫卡修的男子。有人說他是從大陸而來,也有人說他是離開祖國卡農王國的第三王子,是位充滿神秘色彩的戰士。

  就在幾年前,卡修出現在這片沙漠地區,並成了風之部族的傭兵。後來在風之部族族長的支持下,建立了名為弗雷姆的王國,並成為建國王。

  因此,他也有了「傭兵王」這第二個稱號。還有另一個綽號則是「劍匠(SwordMaster)」。

  即使是在炎之部族中被公認是無敵戰士的父親達雷斯,也被傭兵王卡修毫無困難地打敗,而且是在公平的一對一決鬥中。

  赫文之戰的勝負可說是因此而底定的。

  炎之部族的戰士們雖然個個驍勇善戰,但是親眼見到自己深信是不敗勇者的族長戰死,就完全亂了陣腳。

  由於我方不斷的敗逃,城裡的居民也只好幾乎身無長物地逃走避難。經過日以繼夜不停地往南走,終於在兩天前抵達了這個可說是最後據點的碉堡。

  一旦連此地也失守的話,那炎之部族的歷史也將終告完結。

  因此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死守到底。而且,還必須把夫去的土地奪回來。即使那種可能性有如奇跡般的渺小……

  「亞隆!」

  娜蒂亞對隨侍在自己身後的戰士團團長如此喊道。

  而亞隆也默默的點了點頭走向前。

  「我要召開部族會議,請部族的有力人士都到碉堡集令。」

  戰士團團長再次默默地點頭後,便離開去執行她所下達的指示。

  娜蒂亞認為,為了要打開目前的困境,只有另尋有別於父親觀念的方法。

  也就是不用力量來解決的方法。

  雖然她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方法。

  不過,非找出解決之道不可。那也正是自己所肩負的使命……

  ※※※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它是浮在亞列克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之島。有些住在大陸的居民稱這座島為「詛咒之島」。

  因為這裡到處有著人類無法接近的魔境,也經歷過好幾次激烈的戰亂。

  而橫跨羅德斯島中北部的「風與炎之沙漠」,也真的是名符其實遭到詛咒之地。

  這片黃沙滾滾不見邊際的不毛之地,據說是因為掌管自然的精靈力失控而誕生的。甚至連其他地方不曾看見的奇特生物,像雙頭蛇、巨大蠍子、砂走等都棲息在此。另外也有張開雙翼就有一座小城大小,傳說中的巨鳥洛克。

  還有就是人類。

  有兩支沙漠部族把這片沙漠視為棲息處生活。

  一支是以「砂之河」的河口都市佈雷德為根據地的「風之部族」,另一支則是以綠洲都市赫文為中心的「炎之部族」。

  這兩支部族從古代王國的統冶結束,到進入以劍統治的新王國時代以來,便不斷為了毀滅彼此而交戰。

  如今他們甚至已經忘記了為什麼會如此憎恨彼此的理由。然而兩者之間彼此交戰不絕的程度,也足以讓他們繼續憎恨著對方了。

  羅德斯島的人們也口耳相傳地如此說著,如果要這場戰爭結束的話,鐵定要有其中一方滅亡。

  如今,漫長的戰爭正要迎接它結束的一刻。原因就是兩支沙漠部族的其中一支,炎之部族的滅亡……

  ※※※

  小小的四角房間中,充滿了獸脂燃燒的臭味與微弱的燈光。

  坐在織有蔓草花樣的絨毯上,娜蒂亞將一封信攤開在膝上。

  信的尾端署名了卡修·亞納格。

  是弗雷姆國王的親筆函。

  這是運送父親遺體的使者交給她的。

  傭兵王卡修在親筆函上註明已經準備跟炎之部族締結和平條約,也寫著同樣是沙漠部族之人,如果繼續這樣爭鬥未免太愚蠢了等這類像理由般的意見。

  他還主張弗雷姆王國是為了在這沙漠地區生活的居民而建立的王國,然後還補充說明他們跟瑪尼、樓蘭這兩個都市國家也締結了從屬的盟約。

  看完了這封親筆函,娜蒂亞深深地歎了口氣。

  「要跟我們締結和平條約?」

  她冷冷地笑著。

  「他真以為辦得到嗎……」

  就算卡修真的想那麼做,有心想締結和平條約的恐怕也只有他一個吧。風之部族裡應該沒有人會想跟炎之部族和平相處。

  如果卡修以強迫的方式締結和平條約,想必風之部族會廢掉他的王位吧。娜蒂亞不認為風之部族會給他如此為所欲為的權限。何況娜蒂亞也無法理解,風之部族怎麼會讓一個外人當他們的王。

  不過卡修他的的確確是個可怕的戰士。

  若要說整個羅德斯有哪些戰士勝過他,恐怕就是仍然在世,但卻已經成為傳說人物的六英雄——伐利斯國王法恩或瑪莫皇帝貝魯德吧!

  而且光看這種手腕,卡修似乎也是個卓越的為政者。他並沒有利用戰爭這種手段,脅迫雖然小,但卻以獨立都市國家形式存在的瑪尼及樓蘭成為其附屬國。

  當然他一定利用了弗雷姆王國的武力做背景,但仍然和平地締結了條約。

  為了加深跟南方大國伐利斯的交情,並替貧窮的沙漠王國帶來財富,他還推動被萊丁商人所獨佔的與大陸之間的貿易。

  這可不是一介傭兵所辦得到的把戲,加上來歷不明這個因素,使得卡修更加被傳奇化。

  據說在風之部族裡,甚至有人稱他為救世主。

  不過就算如此,也改變不了他是外人這個事實。所以他們會授與他王權,進而接受他的統治,根本是娜蒂亞萬萬沒想到的事。

  況且風之部族的族長穆哈爾德也健在,他的繼子薩達姆也是個優秀的人物。這五年間指揮風之部族與炎之部族戰鬥的別無他人,正是薩達姆。

  話雖如此,但仍成為了現在這樣的狀況。

  現實中的確建立了一個名為弗雷姆的王國,風之部族成了國王卡修的百姓。而王國裡的要人當然也大多是風之部族的人……

  現在那位弗雷姆王送來了一封想和平共處的親筆函。

  卡修這個男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物呢?

  風之部族又產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娜蒂亞打從心底想知道這些事,因為這些或許將是改革炎之部族的頭緒。

  她把信折好,靜靜地站了起來。

  然後走向窗邊,遙望北方天空。弗雷姆國王卡修應該還跟著將近一萬的大軍,一起駐留在佔領沒多久的赫文城才對。

  該如何跟那麼龐大的軍隊戰鬥,目前的娜蒂亞實在是無計可施。不過有件事她早就下定了決心。

  她認為如果不那麼做的話,那炎之部族就可真的會滅亡。

  「娜蒂亞小姐……」

  此時響起了敲門聲,並傳來亞隆的聲音。

  之後他就沒再出聲,應該是來通知她部族會議已經準備就緒了吧。

  「知道了。」

  娜蒂亞如此回話,便把放在桌上的短劍插在腰帶。

  而她也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Ⅱ

  「你是當真的嗎?」

  坐在娜蒂亞左邊的老人睜大眼睛,像呻吟般如此問著。

  老人的右眼已經白濁,眼球也像是動也不動。但看得出從他右眼似中也透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說這句話是想侮辱我嗎?」

  娜蒂亞用盡所有的威嚴地對老人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位獨眼的老人就這麼被娜蒂亞年輕,但卻強而有力的反問所威嚇而低下了頭。

  但是他另一隻完好的左眼,也不知所措地朝坐往娜蒂亞正前方的男人望去。

  全身裹著黑色服裝的那名男子,臉上浮現若無其事的微笑。他的嘴唇紅得像擦了口紅似的。由於他皮膚白皙並穿著黑色服裝,因此使得他嘴唇的顏色變得更為顯眼。

  其實他也稱得上是位美男子,然而炎之部族的人都猜不出他的年齡。雖然看起來像是已經年過三十,但有時又讓人覺得他還未滿二十歲。

  而且也沒有人猜得出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男人穿的黑衣左胸部份,以金線繡著暗黑神法拉利斯的紋章。

  他是侍奉暗黑神法拉利斯的高等祭司,名字是艾茲德。出身於暗黑之島瑪莫,率領著約一百人的神官戰士團。由於他暗黑魔法的實力跟身為戰士的實力都相當不錯,因此深受父親達雷斯的信賴。

  「您的意思是想趕我們離開嗎?」

  他紅色的嘴唇像沙漠中海市蜃樓般地動著,清脆的聲音響遍了碉堡的大房間。

  約有二十名左右的男女圍坐在鋪有鮮紅色絨毯的地上,這是聚集了炎之部族要人的部族會議。跟十天前開的時候比起來,有許多面孔已經不一樣了。

  因為在赫文一戰中,有不少人跟前族長達雷斯一起喪命。

  「正是如此,炎之部族將跟暗黑神的教團斷絕關係。我會給你們三天的緩衝期,希望你們能盡快離開這碉堡。」

  娜蒂亞的眼睛直視著坐在她對面的祭司。

  而暗黑神高等祭司的表情雖然裝得很柔和,但還給她的眼神卻像刀一樣銳利。

  但是娜蒂亞並沒有躲開他的視線。

  「能不能告訴我理由是什麼?」

  艾茲德靜靜地問道。

  聚集在大房間裡的炎之部族幹部們,也像贊同似的點了點頭。

  「您對我們暗黑神神官戰士團的表現有什麼不滿嗎?」

  「我對你們的表現並沒有任何不滿。」

  娜蒂亞慢慢地把頭別向一邊,然後繼續說道。

  「我只是對你們的存在感到不滿罷了。」

  這句話在炎之部族間造成了很大的動搖。

  她的口氣雖然平穩,但言詞的內容卻極為辛辣。想不到新上任的女族長竟然全面否定暗黑神神官戰士團的存在。

  不過艾茲德本人的態度倒是非常冷靜。

  「自從有了暗黑神教團協助本族,我們在戰力上的確是增強了不少。受傷的戰士也多虧了你們的治癒咒文才能迅速恢復。」

  在場的全體人員都贊同娜蒂亞的話。

  雖說是侍奉暗黑神,但他們仍是祭司也是神官。並且可以使用同等於侍奉以至高神法理斯為首,光之五大神祭司們的神聖魔法咒文。不僅如此,他們還會使用那五大神的祭司們無法使用的邪惡魔法,像逆治癒咒文及精神攻擊等可怕的咒文。

  戰場上若少了他們的存在,戰力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想不到要在這困窘的時期捨棄如此靠得住的戰友……」

  聽得到有人如此憤憤不平的細語聲。

  由於那不是正式發言,娜蒂亞便對那句話充耳不聞。

  「雖然增加戰力,但敵人也增加了。我想這件事實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娜蒂亞看看在場所有的人,然後簡短說道。

  接著就是等待大家的反應。

  「那是……」

  雖然有人那樣嘀嘀咕咕的,卻沒辦法提出任何反駁。

  就算想反駁也沒得反駁,因為她說的是不爭的事實。

  「神聖王國伐利斯是侍奉至高神法理斯的國家,而希望殲滅借助暗黑神教團力量的我等炎之部族的聲浪也日漸高漲。事實上……」

  敵人之所以在赫文那場戰役能聚集到一萬多名的大軍,也是因為在伐利斯王國加派援軍的關係。娜蒂亞也親眼確認敵軍中,可能有至高神伐利斯教團的神官戰士。

  「不僅是神官戰士,恐怕連伐利斯的聖騎士都有參戰吧!只是他們是基於個人意志參戰,因此沒有穿上聖騎士的盔甲。」

  不僅是伐利斯,還有之前在沙漠部族戰爭中保持中立的瑪尼、樓蘭等都市國家,之所以會決定附屬於弗雷姆王國,炎之部族與暗黑神的教團結盟應該也是主要原因。

  這種有如人人害怕的「暗黑之島」瑪莫島,突然出現在羅德斯本島的那種衝擊,相信鄰近諸國一定都感受到了。

  而風之部族會僱用傭兵也是基於相同的危機感,然後在那些傭兵裡,又出現了像卡修那麼出神入化的戰士,進而發展到建立弗雷姆王國的局面。

  「若不跟暗黑神的教團斷絕關係,炎之部族勢必遭到孤立,最後一定會走向毀滅的。」

  娜蒂亞平靜但意志堅定地如此說。

  大房間裡的每個人,彷彿忘記語言這項東西似的沉默不語。

  他們失去了曾是強力指導者的族長,這似乎讓他們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要是斷絕跟暗黑神教團的關係,我們會另求替代的力量嗎?」

  負責養育失去雙親的外甥,一名叫露傑南的人物滿懷顧慮地發言。

  他是部族中一名有力的長老,史派克的親生母親便是他妹妹。

  為了要拉攏這名人物站在自己這邊,娜蒂亞答應等史派克滿十六歲後,就把族長的位子讓給他。

  在這十年左右的戰爭中,娜蒂亞這族有不少的犧牲者。因此這場部族會議就只有年老的叔祖父一個人參加。

  「沒有其他可以替代的力量了。」

  娜蒂亞只能如此回答。

  「那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了嗎!」

  一名男人臉色大變地站了起來。

  「這時候就算尋求力量,我們也打不贏弗雷姆的!」

  娜蒂亞激動的說道,並朝那名站著的男人瞪了一眼。

  那個男人像是被娜蒂亞的視線射穿似地,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想必大家都知道,弗雷姆王有送一封親筆函來。」

  娜蒂亞深深歎了口氣後說道。

  而聚集在這裡的人們對這封親筆函內容的反應,也將決定炎之部族的未來。

  是要繼續倚賴力量來跟敵人戰鬥,或……

  娜蒂亞打開這封親筆函,開始慢慢念出裡面的內容。

  而她的聲音也在眾人的沉默中,響遍了姆羅碉堡這間大屋子。

  隨著信中內容被她清澈的聲音大聲誦出,部族那些重要幹部的臉色也驟然大變。

  娜蒂亞清楚地感覺到人們的內心湧現憤怒。

  使得她的聲音也微微顫抖。

  (這就是大家的回答了嗎……)

  娜蒂亞停頓了一下,並在心裡如此說著。

  「世上有比這更大的侮辱嗎!」

  某人站起身來喊道。

  「讓他死!殺死弗雷姆王卡修!」

  又有人像是呼應般如此大喊。

  結果這封信並沒有念完,娜蒂亞把信折好後便放在絨毯上。

  一種近似絕望的感覺緊壓住她的胸口。

  這像是火焰般的怒氣正是全族的意思,就算自己是族長也不能視若無睹。

  而目前身為族長的她應該做的,就是接受部族的意思,並努力讓它實現。不管這是多麼困難的事……

  娜蒂亞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父親的臉。

  父親的眼睛正盯著她這個女兒看,但眼神卻充滿了失望。

  為什麼你要生為女人呢?

  你是無法繼承我的意志的。

  父親的表情如此冷酷地告訴她。

  (即使如此,我也只有試試看了。)

  娜蒂亞對浮現在腦中的父親如此喊道。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她必須繼承父親的遺志及炎之部族的意志,而這也是她想逃避也逃避不了的命運。

  「我已經非常明白你們的意思了。」

  娜蒂亞平靜地說著。

  而炎之部族的要人們也各自點頭同意。

  娜蒂亞很想請教他們今後該如何戰鬥,可是她終究沒有開口。因為很顯然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先別提繼續交戰這個問題,不過一定得跟暗黑神法拉利斯教團撇清關係。」

  娜蒂亞用強硬的口吻說道,表示這件事她是絕不讓步的。

  「可是……」

  其中一名長老不安地說道。

  「敵人很有可能馬上就會攻過來了,這時候要是再少掉得力的戰友,那……」

  「如果此時遭到襲擊,再怎麼樣我們也毫無勝算。更何況,我不認為對方的大軍會特地再越過沙漠攻過來……」

  娜蒂亞如此靜靜地說著。

  對大家而言,赫文那場敗仗至今仍記憶猶新。雖然有暗黑神的神官戰士們助陣,但終究還是束手無策。

  此時剛剛發言的那名長老跟其他人都無力的點點頭。

  「如果不在這時候做出決斷,總有一天大軍會再攻打過來。對週遭諸國來說,他們不可能為了擴大弗雷姆王國的領土而派遣援軍的。畢竟這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毫無利益。最好的證據,就是在我們向暗黑神教團求援前,他們仍保持中立不是嗎?」

  沒有人能提出反對的意見。

  因為娜蒂亞這番話並非單純的推論,而是事實。

  任誰都感覺到敵人變多了。只是在這時還減少戰友,才更令大家覺得不安。

  「那我們會不會遭到暗黑神的詛咒啊?」

  娜蒂亞聽到席間有人不安的喃喃自語。

  「暗黑神的教義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法拉利斯神是不會約束任何人的。無論我們採取什麼行動,都不會受到詛咒的。你說是不是呢,艾茲德祭司?」

  「您說的一點不錯,想不到您會這麼理解我們的教義。」

  艾茲德白皙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如此說道。

  「因為我從早到晚都聽你在說,就算不想也會背起來的。」

  娜蒂亞如此不悅地回答。

  接著她便環視眾人。

  「對我的提案有異議的人請舉手!」

  她用嚴厲的口吻如此說著。

  等待一會兒之後,在場沒有任何人舉手。

  「那就這麼決定了。」

  娜蒂亞不知不覺將手放在胸前深深地吐了口氣,然後再把視線轉向艾茲德。

  「艾茲德祭司,我衷心地感謝你長久以來對我們的協助。雖然不曉得該如何報答您這麼盡心盡力幫助我們,不過我會捐一些部族的寶物給您。請請您在回到暗黑之島後,利用它來當作神殿的修繕費用吧!」

  「非常感謝您這份心意。」

  艾茲德微笑地深深鞠了個躬。

  娜蒂亞卻很露骨的表現出厭惡感。

  「暗黑神法拉利斯是自由的守護者,我會衷心祈禱你們不被風之部族併吞。」

  艾茲德動作優雅的起身,向炎之部族的幹部們輕輕鞠了個躬後,便走出了房間。

  就這樣,部族會議結束了。

  在艾茲德祭司離去後,娜蒂亞確定沒有人要再發言了,便靜靜地宣佈部族會議結束。

  接著便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間。她的身心都非常疲憊,自從敵人攻打赫文以來,她根本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休息過。

  不過炎之部族全體人員也是一樣的。

  況且娜蒂亞現在還不能休息,她一回到房間就馬上坐在書桌前,開始撰寫給弗雷姆王卡修的回信。

  弗雷姆的使者還在離碉堡不遠的沙漠待命,她依照部族會議的決定,在信中表明抗戰到底的決心。

  抗戰的準備也正在進行著。

  為了防備弗雷姆軍的襲擊,戰士團團長亞隆在白天時就命令屬下加強碉堡的防禦及進行偵察。雖然娜蒂亞認為敵人不會立刻襲擊,但終究還是大意不得。畢竟傭兵王卡修這樣的人物,應該是不會放掉任何有機可乘的。

  除了戰爭的各項準備外,還有許多事是非做不可的。

  她打算從明天開始,派戰士以外的人去擴展週遭的農田部分、或進入山區狩獵及進行礦物的採掘。

  之後女人、小孩及老人都可能必須出來工作了。她知道這對他們來說,是非常沉重的勞動,但如果不確保糧食,可能在戰鬥前大家就先餓死了。為了要度過這種非常時期,必須讓部族全體人員都團結一致才行。

  在寫完給弗雷姆的回信後,娜蒂亞還無法休息。她開始寫致瑪尼、樓蘭跟萊丁等各都市及亞拉尼亞、伐利斯兩國的親筆信函。

  她清楚的說明炎之部族已經跟暗黑神教團斷絕關係一事,並希望他們能夠不要再介入沙漠部族之間的戰爭。信中還指出弗雷姆王卡修的真正目的是想征服沙漠地區,並警告他們說其野心不久將會遍及羅德斯全土。

  這並不是空口說白話。自古以來,被稱為建國王的全都是野心家。他們渴望統治更廣闊的頜土及更多的人民。否則的話,不會成為想要興建國家的人。

  千年王國亞拉尼亞從弗雷姆王國建國以來,一直對其強大化的趨勢保持警戒的態度,他們應該會採取善意的立場吧。

  娜蒂亞在三年前,曾經以使者的身份,帶著風與炎之沙漠所產的貴重寶石及藥品給諾比斯伯爵亞蒙遜,甚至還在歡迎會的宴席上,親自當著亞蒙遜伯爵的面前表演劍舞。雖然這對她來說是很屈辱的回憶,不過現在應該能派上用場了。

  對瑪尼及樓蘭諸都市來說,他們應該是希望盡可能保持獨立的狀態。

  因此他們一定希望炎之部族跟風之部族永遠不斷戰爭下去才對,而對於自由都市萊丁而言,弗雷姆王國是威脅他們獨佔大陸貿易的競爭對手。所以他們應該會對炎之部族表示友好的態度。

  至於神聖王國伐利斯,只要炎之部族跟暗黑神教團斷絕關係,應該就會停止對弗雷姆的支援才對。

  伐利斯的英雄王法恩是個重視正義與名譽,追求和平與安定的偉大人物。娜蒂亞相信他應該是不會介入他國的內亂。

  無論如何,現在必須請送親筆函的使者拚命說服這些都市及王國。這場外交若是失敗,就表示炎之部族的命運已盡,成功的話就表示還有繼續生存的可能性。

  如果對手只有風之部族,只要固守碉堡進行戰鬥就綽綽有餘了。

  即使是劍匠卡修,要橫越沙漠進攻也一定是件相當困難的事。畢竟行軍途中會出現糧食與飲水調度的問題。為了要進行補給就要被迫花下龐大的勞力。而且在沙漠一不小心迷失方向的話,就可能會踏進無底的流沙或危險生物的棲息領域。

  其中最可怕的就是「砂走」,任何踏進其棲息地區的人至今都沒有一個活著回來。不曉得已經有多少沙漠之民成為這種怪物的食物了。但在目前的狀況下,它卻成了最可靠的守護者。

  無論現況有多麼辛苦,目前最重要的是繼續保持堅定的意志,克服接下來的每一天。並期待在恢復以往的實力後,再次向風之部族挑戰的那一天……

  可是在佔領了綠州都市赫文後,弗雷姆擁有的領土更為廣大,無論再怎麼充實國力也是無法挽回劣勢的。

  這一點娜蒂亞就真的是無計可施。

  現在就只能祈求傭兵王卡修在政治上出現弊端。對於建國不久的王國,由於國內還存在許多不安定的要素,所以非常有那種可能性。

  「就算沒有兵刃相交,每天都是一場戰爭啊……」

  娜蒂亞輕輕地自言自語道。

  寫好了信函後,娜蒂亞把部族的戰士們叫進房裡,要他們帶著信函出發前往各地。

  安排完這些事後,她的體力也已經到極限了。

  娜蒂亞連身上髒掉的衣服都沒換,倒在簡便的床上後,就這麼趴著闔上了眼睛。

  睡魔也很快就來訪了。

  Ⅲ

  要是在平常,娜蒂亞到了黎明就會自然睡醒,不過今天畢竟還是睡晚了點。

  而且她不是自然睡醒,是被屋外的吵雜聲所吵醒的。

  娜蒂亞不禁緊張地以為是風之部族攻打過來了,連忙將亂掉的衣服整理好,把新月刀繫在腰上後就立刻衝了出去。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娜蒂亞連忙就近詢問一個年輕的戰士。

  看狀況並不是弗雷姆軍攻打過來的樣子。因為根本就沒聽到任何戰鬥的聲響。

  「是史派克閣下他……」

  「史派克他怎麼了?」

  聽到表弟的名字,娜蒂亞驚訝不已。

  他是最受父親達雷斯寵愛的男孩。雖然還是襁褓中的嬰兒,不過一旦他長人成人,她將依照父親的願望把族長的位子讓給他。

  「他在昨晚被人擄走了……」

  聽到年輕人的回答,娜蒂亞的臉上瞬間失去血色。

  「被擄走了?是誰?究竟是誰幹的?」

  娜蒂亞往年輕人的領口一抓,並且不如往常冷靜地追問。

  「是、是暗黑神的祭司,好像還留了紙條說他確實收下了部族寶物的樣子。」

  「艾茲德祭司!」

  娜蒂亞緊咬著嘴唇,彷彿快咬出血似的。

  決定驅逐那群暗黑神神官的就是娜蒂亞。為了要回報他們多年來的協助,她還答應要給他們部族的財寶。

  當時暗黑神的祭司艾茲德並沒有表示任何不滿,笑容滿臉地說要遵重娜蒂亞的決定。想不到他那張虛偽的笑臉底下,竟隱藏了如此卑鄙的復仇心態。

  而且正如艾茲德所言,對炎之部族來說,史派克是無以倫比的寶物。他既是接掌下一任族長的繼承人,對族人來說也是未來希望的寄托。

  當然,艾茲德就是看中這點才故意擄走史派克的。

  娜蒂亞覺得她似乎可以聽到艾茲德的狂笑聲。一旦這天真無邪的嬰兒落在暗黑神的手上,會有什麼下場是非常明顯的事。

  「然後呢?有派人去追嗎?」

  「這個嘛……」

  戰士含糊其詞,而且不敢正視娜蒂亞。

  「難道還沒派?」

  「有派人去追了,我也有快馬加鞭去追。可是在半途又撤回來了。」

  「為什麼!」

  可能是氣過頭的關係,娜蒂亞的聲音有些顫抖。

  「因為艾茲德祭司抱著史派克閣下進入砂走的棲息處,再追下去實在是太危險了……」

  年輕戰士用像要哭出來的語氣回答。

  「他跑進了砂走的棲息處?」

  娜蒂亞放開了這名年輕人,朝沙漠的方向望去。

  雖然還沒日上三竿,不過一到中午,熾熱的陽光會讓沙漠變成酷熱的地獄。就好像把炎之精靈界具體呈現,對幼小的孩童來說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還有砂走。對貪婪的它們而言,人類就跟其他動物一樣,不過是充飢用的餌食。

  「把馬借我!」

  娜蒂亞一面大聲吆喝,一面往門旁一名騎著馬的中年戰士那邊跑去。

  她像是要把那名戰士硬拉下來似地讓他下馬,接著這位炎之部族的年輕族長便輕盈地跨上這匹葦毛馬。

  「把門打開!」

  娜蒂亞踢了一下馬腹,然後手持韁繩直往碉堡的大門衝去。

  大門目前是關著的,被娜蒂亞的氣勢嚇得驚惶失措的守門員連忙把門閂取下,然後急急忙忙打開大門。

  正當門才開到足夠一匹馬通過的時候,娜蒂亞毫不猶豫地快馬加鞭衝出去。她一口氣跑過架在乾涸的護城壕上的橋,然後掉轉馬頭往沙漠奔馳。

  「族長——!」

  「娜蒂亞族長——!」

  背後響起了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音。

  可是娜蒂亞完全無視於他們,只是全力加快馬兒的速度。

  從姆羅碉堡到最近的砂走棲息處並沒有多少距離,速度快一點的話,應該能在中午前趕到。

  不過話說回來,艾茲德他究竟有什麼企圖?

  如果要讓史派克當暗黑神的祭品,只要沿著山間小路就能逃走了。可是他並沒那麼做,還特地逃到砂走的棲息處,不管怎麼想都很不尋常。

  「難不成他是故意要引我出來的嗎?」

  娜蒂亞如此自問。

  她覺得應該就是那樣,或許前面已經有陷阱在等著她。但她無論如何還是得救出史派克,不可以就這麼失去部族的希望。

  娜蒂亞再度吆喝一聲,讓馬全力在沙漠奔馳。

  ※※※

  娜蒂亞到了砂走的棲息處附近後便下了馬。

  然後牽著馬的韁繩,慎重地前進。

  砂走是只棲息在風與炎之沙漠裡的魔物。原本只是巨大羽蟲的幼蟲,但因為風與炎之沙漠的魔性,使它沒經過羽化就進入成熟期,變成了不斷成長的魔物。

  它們一感受到沙子的振動便會展開行動,並以驚人的速度在沙地裡移動,然後突然出現在獵物面前。接著以強勁的巨顎逮到獵物後,就會啃其肉並吸其血。至於柔嫩的嬰兒肉,對它們來說應該是至高無上的美食吧!

  娜蒂亞壓抑住急躁的心情,慎重地前進。

  此時她看到前方有塊黑色的東西。

  在黃色的沙漠上看來有如影子一般。

  娜蒂亞不禁開始緊張起來,右手也很自然地伸向繫在腰際的劍。因為那道黑影很明顯的就是暗黑神的祭司。

  「艾茲德!」

  娜蒂亞走到不需喊叫就能對話的距離後停下了腳步。

  然後叫出暗黑神祭司的名字。

  「我早知道你會來,只是沒想到你竟然單槍匹馬來啊!」

  艾茲德一面回答,一面緩緩走近她。

  周圍沒有嬰兒的蹤影。

  「你把史派克藏到哪去了?」

  娜蒂亞大聲喊道。

  「在更裡面的地方,跟我的馬在一起……」

  艾茲德以愉悅的表情回答。

  「你說什麼!」

  娜蒂亞對艾茲德投以憎恨的眼神。

  只要是沙漠之民都知道,如果再往裡面走的話等於是不要命了。即使是目前的位置,都很可能遭到砂走的襲擊。

  「你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沒什麼理由,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艾茲德如此回答並忍不住高聲大笑。

  「怪只怪你讓我受了那麼大的屈辱。身為邪惡暗黑神的僕役,我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回去的。」

  「那你針對我報仇就好了啊!為什麼要擄走無辜的嬰兒,讓他被砂走吃掉呢?」

  「這麼做我才覺得痛快,而且對你而言,這將是這輩子永難忘懷的記憶。」

  「你好大的膽子……」

  這是娜蒂亞第一次如此憎恨一個人,即使對仇敵風之部族,她也沒有這麼恨的感覺。

  娜蒂亞放開了韁繩並拔出新月刀。

  「你才是最適合砂走的餌食!」

  娜蒂亞像是要用言語殺了他似的說著。

  「你想跟我戰鬥?對我而言倒是蠻有意思的餘興節目。」

  艾茲德的腰際雖然佩了把劍,但他完全沒有拔劍的意思。

  「拔劍吧!」

  「我這樣就行,你隨時放馬過來吧!」

  娜蒂亞舉起新月刀擺出架勢,小心翼翼地估算彼此的距離。

  她十分明白這名暗黑神的祭司,既是優秀的戰士也是名魔法使。光是對神祈禱,就能夠發動邪惡的奇跡。

  娜蒂亞打算一口氣分出勝負,她握著新月刀的手不禁增加了力道。

  她一面踩穩步伐,一面緩緩拉近了距離。

  不過艾茲德還是一動也不動,他的臉上甚至露出從容的笑容。

  「覺悟吧!」

  娜蒂亞在將距離拉至五步以內時開始行動。

  她擺出雙臂交叉的架勢向前衝,一口氣拉近彼此的距離。

  她打算只用一擊就幹掉他。

  只要朝著對方的喉頭橫砍下去,這一切就結束了。

  從她懂事的時候就從未間斷劍術的練習,為了得到父親的肯定,她辛苦地不斷接受艱苦的訓練。

  雖然那些努力無法得到父親的認同,不過她的劍術的確精進了不少。即使跟族裡的勇猛戰士交手,她也有自信能打到不相上下的程度。

  娜蒂亞面對眼前的艾茲德,有力地喊了一聲。

  就在那時,艾茲德也開始說了些什麼。

  那一定是獻給暗黑神的祈禱文。

  這名黑暗祭司在請求邪惡的奇跡,而暗黑神法拉利斯也聽到了他奴僕的願望。

  一股衝擊朝娜蒂亞的頭部襲擊而來,使得她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娜蒂亞咬著牙揮劍。

  但是新月刀卻揮空了。

  「汝之光明已被奪去。」

  前方響起了艾茲德宣告勝利的聲音。

  那聲音聽在娜蒂亞的耳裡更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她已經被封閉在黑暗的世界裡。

  她的視覺被封住了。

  因為她被暗黑神法拉利斯的祭司艾茲德詠唱的邪惡魔法所困。

  這算是一種詛咒,暗黑神的祭司艾茲德特別偏好此類魔法。先奪走對手的感覺跟手腳的自由,然後再把他們玩弄至死。

  現在娜蒂亞只能憑直覺揮動新月刀,不過那樣的攻擊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汝將無法站立於大地之上。」

  娜蒂亞聽到從她背後響起艾茲德再度念起咒文的聲音。

  當她轉身想往聲音出處跑去時,雙腳卻突然失去力氣。她就這樣整個人像崩潰一樣癱倒在風與炎之沙漠的砂地上。

  雖然她拚命想站起來,可是腳就是不聽話。

  「真是淒慘,你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實在太可惜了。」

  這笑聲彷彿是發自喉嚨深處一樣。

  笑聲離她越來越近。

  娜蒂亞緊握著新月刀,慢慢地等艾茲德接近過來。她打算當他靠近的時候再狠狠的砍下去。

  「你在想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喔,看來我還得奪走你雙手的力量才行。」

  聽到艾茲德這句話,娜蒂亞整個人都僵硬了。

  在視力跟雙腳的自由都被奪走了的現在,要是連手都被封住的話,那根本就只能任憑宰割了。

  「你休想!」

  娜蒂亞在心裡吶喊,並開始集中自己的精神。

  她曾聽說只要具有堅強的意志力就能對抗魔法,而她有生以來從沒像現在這樣被施過魔法,因此她也不知這是真是假,不過現在也只有相信了。

  「汝將無法舉起手臂。」

  她聽到艾茲德唸咒文的聲音。

  並感覺到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像繩子般地緊緊纏住她全身。

  娜蒂亞為了掙脫那無形的繩子,拚命地抵抗。她讓自己的心化為一把銳利的刀刃,企圖要切斷這道咒縛。

  心跳越來越激烈,汗水也從她全身冒出。乾燥的沙子全黏在她濕透的肌膚上。而且沙子就像要燒起來般灼熱。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啪的一聲像是東西斷掉的聲音,而她的手臂也傳來麻痺的感覺。

  「還是沒用嗎……」

  娜蒂亞絕望地試著輕輕動一下手臂。

  手臂竟然照她的意思動了。

  她成功地抵抗了艾茲德的魔法。

  「這下子你就跟玩偶一樣了。」

  艾茲德的笑聲在不遠處響起。

  為了不讓他發現她成功抵抗魔法,娜蒂亞把手臂的力氣完全放鬆。

  新月刀就這麼落在砂地上。

  可是娜蒂亞並不在意。

  因為就算現在揮刀,大概也只能砍中艾茲德的腳。加上這個暗黑神的祭司又會治癒魔法,如果沒有一刀奪走他的命,他很快就可以自己回復的。

  「你乾脆殺了我吧!」

  娜蒂亞像是要挑釁般地大叫。

  必須讓艾茲德接近到她雙手可及的地方,到時就可以……

  「別傻了,必須讓你嘗到更多的屈辱我才甘心。」

  從沙子的響聲,她可以知道艾茲德正慢慢地接近她。那感覺就像是那棲息在這風與炎之沙漠裡的可怕魔物——砂走一樣。

  對於眼睛看不到的娜蒂亞而言,是不可能知道艾茲德接下來想做什麼的。很可能他馬上就會用劍砍掉她的頭,或是刺穿她的心臟。

  由於身處在黑暗中,因此更能體會那樣的恐怖。

  「我可是炎之部族的族長。」

  娜蒂亞對自己如此說道,並好不容易克制住想大聲喊叫的那股衝動。

  像艾茲德那樣殘忍的人,他不會輕易就要對手的命。就算真的要殺,也會像他剛剛說的,先讓對手嘗到更多的恥辱,而要讓女性嘗受更多的恥辱,有一種方法是相當確實的。

  艾茲德的腳步聲已經到耳邊了。

  「你是非常適合當獻給暗黑神祭品的純潔少女,不過,我不打算把你獻出去。」

  這聲音是從頭上傳來的。

  隨著衣服摩擦的聲音,艾茲德的手已經搭在娜蒂亞的肩上了。

  激烈的厭惡感讓她全身顫抖不已。

  大約在半年前,有個誤以為娜蒂亞喜歡他的男人,曾偷溜進她的寢室。當時那男人觸碰她肌膚的感覺,如今再度變得鮮明起來。

  當時娜蒂亞抓起燒紅的火鉗,朝那男人打去,強烈的拒絕他。

  但現在的她只能忍耐。

  她必須等能一次幹掉這名邪神祭司的機會到來……

  肩膀被硬拉向後,使得娜蒂亞被翻成仰躺的姿勢。

  「怎麼,你不叫嗎?如果你哭著求饒的話,或許我還會放你一馬呢!」

  「誰會那麼做!」

  娜蒂亞抬起頭來向他吐了一口口水,不過她也無法確定是否有吐到對方。

  「你究竟還要逞強到什麼時候?」

  才剛聽到艾茲德如此愉悅地說著,他的手已經往她胸部伸了過來。

  一陣布被撕裂的聲音響起。

  胸部的肌膚直接與炙熱的陽光接觸。

  娜蒂亞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想用手臂直接遮住胸部的反射動作。

  這名邪神祭司一直認為她的手動不了,這也是她僅存的一張王牌,而且只能使用一次。

  艾茲德一面發出高亢的笑聲,雙手一面襲向娜蒂亞的胸部。像要捏碎般的揉著那對仍留有稚氣的雙峰。

  過度的屈辱使娜蒂亞全身的血液接近而沸騰。可是她還是咬牙忍了下來,為了得到最後的勝利,現在的她只能夠忍耐。

  艾茲德整個人壓在娜蒂亞的身上。

  男人的體重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但在這時,她聽到有微微的金屬響聲,而且好像有什麼硬物碰到她的腰。

  感覺像是一把劍。

  艾茲德的腰際應該系有一把小劍。

  這個邪神祭司剛才並沒有拔劍,只以魔法之力就奪走娜蒂亞的視力跟雙腳的自由,那把劍還應該收在劍鞘裡。

  艾茲德的舌頭滑過了娜蒂亞的喉嚨,一股強烈的厭惡感直逼得她想吐。如今艾茲德的神官衣已經觸碰到她裸露的胸部。

  「就是現在!」

  娜蒂亞將左手環到艾茲德背後,右手則摸索著艾茲德的小劍。

  「臭、臭丫頭!你竟敢騙我!」

  傳來了極度驚愕的聲音。

  艾茲德的手按住了娜蒂亞的臉,大概是要想辦法撐起上半身吧。

  娜蒂亞的頭被扭過去,使得她一半的臉埋在沙地裡。灼熱的沙子跑進她嘴巴,不過環在艾茲德背後的手還是沒有鬆開。

  然後娜蒂亞的右手找到了艾茲德的短劍。

  她反握劍柄拔出短劍,並把短劍高高舉向天空。

  「覺悟吧!」

  她一面大喊,一面揮下短劍。

  像是要把自己的胸口都貫穿似地,她用盡了所有的力量。

  劍刃穿過身軀的觸感確實傳到了右手。

  接著一陣像要撕裂風的慘叫聲響起。

  娜蒂亞再度將短劍舉高,然後再度向下猛刺。

  她不斷重複這樣的動作,直到再也聽不見艾茲德的慘叫聲……

  Ⅳ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間。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艾茲德早已喪命多時。雖然身上還殘留著些許體溫,不過壓在娜蒂亞身上的肉體,早已完全失去了力氣。

  慢慢的,她的視力逐漸恢復,腳也終於能自由活動了。

  可能是艾茲德一死,詛咒也跟著解開吧。

  「忠於自己的慾望是嗎……」

  娜蒂亞一面推開艾茲德的屍體,一面喃喃自語道。

  「這下你滿足了吧?為了慾望,結果連命都沒了。」

  裸露的上半身被邪神祭司的血染得一片鮮紅。

  娜蒂亞解開綁頭髮用的布,把身上的血擦掉。重獲自由的烏黑秀髮,則隨著沙漠的風飛揚著。

  她拾起被撕破的衣服,把裸露的胸部裹起來。

  並吐出跑進嘴巴裡的沙子。

  「史派克!」

  當她鎮定下來深深吐了口氣後,也想起自己那個年幼的小表弟。

  艾茲德說他把史派克放在前方。

  娜蒂亞連忙抬頭望向天空。

  太陽已高掛天際,整個沙漠都曝曬在地獄般酷熱的陽光下。

  「我動作得快一點!」

  娜蒂亞跑回去找她一路騎來的馬,且毫不猶豫的跨上馬背。

  已經不能有任何猶豫了。

  她朝馬腹踢了一下,隨即奔馳在沙漠上。

  乾燥的沙地會牽制馬蹄、拖慢速度,因此更讓人心急。

  「快呀!」

  娜蒂亞對著葦毛馬大喊。

  在越過了第二座沙丘後,眼前出現了一匹應該是艾茲德所騎的馬。看它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主人歸來,應該是已經訓練有素了。而在這匹馬的腳下,則放著一個很像小搖籃的物體。

  「史派克!」

  正當娜蒂亞喊出表弟的名字同時,她發現不遠處的沙子正在移動。

  她感覺到有股讓全身凍結的恐怖感。

  一定有什麼東西在砂地下移動,一條隆起的沙痕朝著娜蒂亞延伸而來。前端有如沙丘般高,並用與全速奔馳的馬匹相等的速度移動。

  「可惡的魔物,還是感應到了嗎?」

  娜蒂亞不禁丟下了這句話。

  想必是砂走發現到有獵物,所以開始群聚過來吧!

  由於自己是騎馬全力奔馳,所以會被魔物發現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後路可退了。

  可能是發現到魔物接近吧,艾茲德的馬開始失控。因此有幾隻砂走突然改變方向,往那邊前進。

  而史派克就離艾茲德的馬沒多遠。沒人能保證魔物不會發現史派克。畢竟嬰兒不會一直靜止不動啊!

  娜蒂亞已經有所覺悟了。

  她朝馬腹一踢,全力衝刺這段最後的距離。

  可能是被娜蒂亞接近的氣勢嚇到吧,艾茲德的馬掉頭往沙漠深處的方向跑。

  「沒錯,快跑!跑的越遠越好!」

  娜蒂亞如此大聲喊道。

  艾茲德的馬也在這聲音的催促下邁開步伐逃走了。

  而娜蒂亞也好不容易到了史派克的身邊。

  她直接從馬背跳下,順勢在沙地上翻了幾圈。

  而失去主人的馬則繼續在沙漠奔馳。

  娜蒂亞將睡在搖籃裡的嬰兒抱在懷裡,然後就這麼俯臥在沙地上。

  「乖,安靜不要吵哦。」

  抱著史派克的娜蒂亞屏住了氣息。

  然後靜靜地等待。

  等待那群砂走通過這個地方。

  為了要追趕逃走的馬兒,砂走們像在沙地游泳似地移動。

  隆起的沙丘從後頭留下蹤跡不斷逼近,而且其中一隻還筆直地朝娜蒂亞這邊過來。但現在娜蒂亞想躲也躲不了,即使細微的動作,也無法躲過魔物們敏銳的感覺。

  就在此時,在娜蒂亞懷裡的嬰兒似乎覺得不舒服而動了起來。

  要是史派克在這時候哭鬧的話……

  一想到這裡,體內的血液不禁凍結。

  現在的娜蒂亞手上沒有任何武器。不,就算有也傷不了砂走那堅硬的外皮吧。

  要是被砂走發現他們的話,屆時就只能坐以待斃了。魔物龐大的巨顎將會把她們的骨頭都咬碎,連身上的肉都會一塊不剩地進入魔物的胃裡。

  娜蒂亞不禁用力抱緊史派克,但她感覺到的,卻是非常正常的呼吸跟噗通噗通的心跳。

  她不禁低頭看看懷裡的嬰兒。

  史派克竟然睡著了。

  「這時候你竟然……」

  娜蒂亞感到非常驚訝,連她自己也因而變得冷靜許多。

  「你啊,以後會是個大人物喲!」

  她露出了沉穩的笑容。

  而朝娜蒂亞過來的魔物,則從她的眼前通過。

  瀰漫的沙塵讓她的視野整個變成白色。

  沙地下方還傳出堅硬物體的碰撞聲,大概是砂走堅硬外皮相擦的聲音吧!

  「部族的守護神炎之魔神啊!」

  娜蒂亞在心底默默地祈禱。

  或許是祈禱應驗了吧,砂走完全沒發現到娜蒂亞的存在。只顧著追在沙漠奔跑的那兩匹馬,迅速地遠離了。

  不過在魔物們從視野盡頭消失前,娜蒂亞還是連動都不敢動。

  當酷熱的太陽快曬得她失去意識時,娜蒂亞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她把鋪在搖籃裡的布打開來披在頭上,然後雙手抱著史派克,往姆羅碉堡走去。

  原本她已經有日夜趕路的覺悟了,可是走了沒多久,以戰士團團長亞隆為首的部族戰士們已經急忙趕到了。

  總共有十個人,想必大家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吧!

  「娜蒂亞族長——!」

  她聽到了戰士們的呼喚聲。

  娜蒂亞揮揮手,傳達她們平安無事的訊息。

  戰士們很快地便來到了她們的身邊。

  「請上馬吧。」

  亞隆如此說道。

  他把座騎讓給娜蒂亞,自己則跟另一個年輕戰士共乘一匹馬。

  史派克則交給了一位白髮的老戰士。

  不過史派克還是若無其事的繼續熟睡著。

  娜蒂亞跨上馬,對前來迎接他們的部族戰士們投以微笑。

  戰士們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對娜蒂亞的敬意。

  知道自己開始被認同是族長,娜蒂亞也感覺到些許的滿足感。將來應該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她的性別跟年紀而輕視她了。

  「你們來得正好。」

  「族長,幸虧您平安無事……」

  其中一名戰士含淚答道。

  「我才不會被砂走殺死呢。就算要死,也要等開創完炎之部族的未來為止。」

  娜蒂亞回完那名戰士的話後,便策馬慢慢前進。

  雖然那句話是她無心說出口的,不過娜蒂亞卻有種不可思議的預感。

  自己繼承的遺志來自於只相信力量的父親,因此這樣的死法似乎是最適合自己的。

  如果能開創不讓部族任何人白白喪命的未來,就算要犧牲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辭。不過,她卻不想讓這麼殘酷的命運,繼續傳承到自己的下一任繼承者。

  娜蒂亞不禁看了老戰士懷裡的表弟。

  史派克也剛好醒來,並且也開始哭鬧了。

  雖然老戰士想盡辦法哄他,但他實在不像是會哄小孩的人。

  「看來我們最好快點趕回去了。」

  娜蒂亞不禁笑出了聲,並且再度朝馬匹一喝。

  馬兒回應她的呼喚開始輕快的奔跑。

  此時已經看得到在遠方的姆羅碉堡了。

  那是整個部族的最後據點,但他們還沒到失去一切的地步。娜蒂亞打算從這裡開始重整旗鼓。

  以炎之部族繼承人的身份……

  ※※※

  四年之後,娜蒂亞解放了被封印的炎之部族守護神沙芙利特,並正式向弗雷姆王國開戰。她不僅收回了綠洲都市赫文,還攻陷了風之部族的第二據點希爾特。

  不過,弗雷姆王國也召喚出風之部族的守護神吉恩與之對抗。

  這場賭上部族命運的最後決戰,就在佈雷德郊外舉行。結果則是炎之部族慘敗。

  族長娜蒂亞在希望弗雷姆王卡修能好好照顧他的族人後,便投身於火焰中自盡。

  不過還有另一種說法,是說她再生成了炎之上級精靈菲尼克斯,使得她的死增添了不少傳說色彩。

  而從娜蒂亞手中接掌炎之部族的少年,就這樣在風中成長,並背負起與黑暗戰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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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8 11:32 A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魔獸之森

  Ⅰ

  身穿白色長袍的金髮魔術師,看著從叢林間悠然出現的那頭野獸,感覺到全身就像是被凍結住似的僵硬。

  他的名字是塞西爾,是住在亞拉尼亞北部薩克森村裡的年輕魔術師。

  眼前出現的與其說是野獸,倒不如說是怪物或魔物。

  那頭野獸有著獅子的身體,但是它卻長著人類老人的臉及蠍子的尾巴,肩膀附近長著全黑的皮翼。

  「曼迪哥亞……」

  魔術師的所學使得他知道這種怪物的名稱。

  那是在古代王國時期,由創成魔術的奧義創造出來的一種合成獸。其性格相當殘忍,而且據說是暗黑神法拉利斯的僕役。

  也是被稱為「魔獸」,邪惡又危險的一種存在。

  「該用劍還是魔法……」

  回過神來的金髮魔術師,為了決定要以武器或咒文與魔獸對戰而猶豫了一陣子。最後他丟下了手上的魔術師之杖,並拔出腰間所佩帶的寬刀劍。

  「可惡的魔獸,要來就儘管來吧!」

  金髮魔術師像是要振奮自己精神似地大聲吆喝。

  「不用手杖反而選擇劍的半吊子魔術師啊,你不覺得我若真的想攻擊的話,早就行動了嗎?」

  魔獸那張老人臉嘲諷似地對他道。

  「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怒氣沖沖的塞西爾回答道。

  「歡迎動手,畢竟為了自衛的戰鬥是被允許的。」

  老人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請等一下!」

  此時響起了一個聲音。

  語氣雖然尖銳,可是聲音聽起來有著如同山澗清泉般的清涼感。

  塞西爾手中緊握著劍,並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站在那裡的是一名年輕女孩,應該還不到二十歲吧。

  令人驚訝的是,她身邊還跟著幾頭動物。而且都是些大山貓、人面鳥、鷲頭馬、牛頭魔人、合成獸等幻獸及魔獸之類的生物。

  「請把劍收起來,這些魔獸全都是我在控制的。它們不會加害於你的。」

  她這番話令塞西爾訝異不已。

  而在他重新打量著這名少女時,也不禁為她的美而屏息。

  她穿著薄到快看見內衣的純白衣裳,肌膚也潔白到跟身上衣服的顏色不相上下。眼睛有如夏日晴空般地湛藍,微卷的淺色金髮垂長至肩,沒上口紅的雙唇則透出自然的艷麗感。

  「你是……」

  「我叫艾蓮娜,跟這群魔獸一起在這森林裡生活。」

  「跟魔獸生活?」

  塞西爾不禁有所疑問,為什麼這麼美的女孩會跟魔獸生活在一起。

  「魔獸是非常邪惡又危險的存在,你怎麼會跟那些生物一起生活……」

  塞西爾也隨即告訴那名叫艾蓮娜的女孩,希望她立刻收拾掉這群魔獸,然後離開這片森林。

  「照你這麼說,那我也是很邪惡又危險的存在了吧?因為我是可以操控這些魔獸們的魔獸使……」

  「魔獸使?」

  塞西爾茫然地重覆艾蓮娜的話。

  究竟要用什麼技法或咒術,才能操控得了這些魔獸呢?

  「請你離開吧,我會協助你離開這座森林的。」

  聽到她如此沉穩卻帶有魄力的聲音,塞西爾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麼。

  隨後他就在曼迪哥亞的指引下走出了森林。

  「……我只能送你到這裡,年輕的魔術師。」

  來到森林入口處,曼迪哥亞對塞西爾說道。

  「我是不會向你道謝的!」

  塞西爾則狠狠的丟下這句話。

  被這麼醜惡的魔獸帶路送行,內心當然感到極度的不愉快。畢竟他原本以為是那位美麗的女孩送他出來的。

  接著塞西爾便開始朝遠處依稀可見的街道大步走去。

  有著老人臉的魔獸則沉默地目送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為止。然後它把視線移到小路旁的叢林。

  「出來吧,另一位年輕的魔術師。」

  人面魔獸彷彿在對森林的樹木呼喊似的。

  不久就有一名男子像在回應他這句話似地,從樹木後方走了出來。

  他的髮色跟眼睛的顏色一樣,身上穿著暗灰色的長袍,手上握著一把前端彎曲的木杖。那把木杖上還刻了滿滿的古代魔法語。

  正如魔獸所言,他也是一名魔術師。年齡大概跟金髮魔術師相仿,不過也可能大他個幾歲吧。

  「好久不見了,醜惡合成獸暨邪惡知識的守護者。」

  魔術師對著魔獸如此說道。

  「我老人的臉代表睿智,獅子身體代表強韌,蠍子尾巴則是死亡的象徵。」

  老人臉如此回答道,並露出陰森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自己比終將一死的人類還優秀嗎?可是你還不是被迫服於從你瞧不起的人類?」

  「然而支配吾的卻並非汝。」

  「而且也不是古傑明導師對吧?」

  魔術師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回答魔獸,倒不如說像在對他自己說似地。

  「老魔術師早就去世了……」

  「我想也是,畢竟幻覺之魔法早已消失,如今每個人都能看見通往森林宅邸的路,也難怪那個人會不小心闖進來。」

  「我主人的女兒並不希望有訪客打擾,不過也不能加害訪客,讓我覺得非常遺憾。」

  「你是沒那個能耐殺我的。」

  魔術師露出了從容的笑容。

  「我跟過去完全不同了,我接受了偉大黑魔導師的教導,已經成為這黑暗之島的優秀魔術師了。」

  「你是來見我主人的嗎?」

  魔術師並沒回答魔獸的問題。

  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我沒理由為你帶路……」

  魔獸如此說著,便用力拍動著它那蝙蝠般的翅膀。

  巨大的身體輕盈地飄了起來,魔獸打算要用飛的回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帶路。」

  魔術師嗤笑地說道。

  對他來說,這森林就像自家的庭院一樣。

  「你就先回去跟你主人稟報,說我藍迪斯已經回來了……」

  ※※※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是浮在亞列克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之島。大陸的居民也稱它為「詛咒之島」。這是個歷經無數次激烈的戰亂,而且在各地都有怪物猖獗的魔境。

  即使經歷了四十年前的魔神戰爭,及五年前的英雄戰爭這兩場大戰,仍然無法為這座島帶來任何的和平。

  位於羅德斯東南部的富饒王國卡農,現在也屈服於建立在暗黑之島瑪莫的帝國之下。卡農的百姓受到征服者的掠奪與壓搾,過著民不聊生的日子。

  而在上次那場與瑪莫帝國的大戰後,位於羅德斯中部的神聖王國伐理斯與沙漠王國弗雷姆兩國,至今也尚未從戰後的混亂中重振過來。

  另外,位於羅德斯西南部,由許多小國締結盟約而成立的莫斯公國,則有「龍之鱗」威農與「龍之眼」海蘭德等國家,為了爭奪公國的霸權持續激戰中。

  以擁有四百年以上歷史而自豪的東北部大國亞拉尼亞,與這次籠罩羅德斯全土的戰亂也並非無緣。

  當上次大戰進入白熱化的時候,討伐自己王兄的王弟拉斯塔公爵,與亞拉尼亞第二都市諾比斯的領主亞蒙遜伯爵,為了王位繼承權而分裂,使全國陷入內亂的狀態。

  為了籌措戰爭費用,貴族與騎士們只能對領民課以重稅。加上因為戰爭使治安惡化,經濟也處於停滯的狀態。從被瑪莫帝國征服的卡農,到變成戰場的亞拉尼亞境內的城市及鄉村,都能見到許許多多的難民,為了要尋找食物而紛紛前往農村。

  想當然爾,難民們跟村民間一定會有所衝突。但原本應該平定這些騷動的領主們,卻都早就離開自己的領地,只顧著進行武力鬥爭與爭奪權力。

  對那種狀況感到不滿的人們,在對王國跟其統治者感到失望後,也自然而然採取了必要的行動。

  以薩克森這個村子為中心,亞拉尼亞北部的都市與村落的人們,在信仰大地母神的瑪法教團與北方的矮人族支援下,開始拒絕納稅與強制勞動。並發起從王國獨立,進行自治的運動。

  從英雄戰爭結束至今五年來,這個運動也正逐漸走向成功……

  ※※※

  「魔獸使?」

  被眾人稱為自由騎士的青年,如此反問金髮魔術師塞西爾。

  從他在森林遇見自稱是魔獸使的女孩已經過了兩天,不過他剛剛才回到薩克森村。

  「沒錯,她是那麼跟我說的。而事實上,也的確有幾頭魔獸都服從於她。」

  塞西爾如此說著,並依序念出當時看到的那些魔獸名稱。

  「不會是你在作夢吧?」

  站在自由騎士身邊的森之妖精、精靈族的女孩如此說道,並輕輕發出了笑聲。

  自由騎士的名字是潘恩,而妖精女孩的名字則是蒂德莉特。

  對於推行要從亞拉尼亞獨立之自治運動的人們來說,可說是象徵性的存在。

  自由騎士潘恩至今所立下的無數戰功,幾乎都已蔚為傳說。而那位美麗的森林妖精也總是伴在他身邊。

  「那絕對不是夢!」

  塞西爾大聲的反駁。

  他的眉間出現了深深的皺紋,雖然平時他的臉龐端正得會令人誤認是女性,然而耐不住性子的個性卻總使他擺出一張臭臉。

  「知道啦、知道啦。」

  潘恩邊笑邊安慰著塞西爾。

  雖然明知他這個人開不起玩笑,可是又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所以有時總是忍不住會捉弄他一下。

  「但那如果不是夢,那就不得了了,竟然有人會有操控魔獸的能力……」

  「大概是她繼承了操控魔獸的秘術吧?」

  回答潘恩這句話的,既不是塞西爾也不是蒂德莉特。

  三人同時朝開了房間最深處的門進來,並說出那句話的人望去。

  一位全身裹著藏青色長袍、身材瘦長的魔術師就站在那裡。

  他的名字是史雷因。

  他是推動脫離亞拉尼亞這項獨立運動的實質指導者,而且最近越來越多人稱他為「北之賢者」是出身於過去創立在王都亞蘭的「賢者學院」的魔術師。

  站在旁邊的則是他的妻子蕾莉雅,雖然她是侍奉大地母神瑪法的祭司,但因為某些理由,如今已跟教團斷絕關係了。

  而她的手上還牽著一名小女孩。

  那是他們三年前生的女兒妮思,她的名字是承襲自蕾莉雅的母親,也是瑪法教團的最高祭司。所以這名少女是年紀較小的妮思,大多數的人也都叫她小妮思。

  她是個聰明到令人訝異的女孩,雖然年僅三歲,卻已經能跟大人正常對話了。

  「我沒聽過操控魔獸這種事,不過正因如此,所以才算是秘術吧。」

  潘恩叉著雙臂,朝蒂德莉特看過去。

  「我也是頭一次聽說,畢竟我不是出生在古代王國時代啊!」

  身為森林妖精的精靈族都很長壽,這雖是眾所皆知的事,不過蒂德莉特也才一百六十歲。而且她還是屬於精靈族上位種族的高等精靈,因此與壽命兩字無緣,擁有長生不老的生命。

  然而直到五年之前,她都沒有離開過位於亞拉尼亞南方的「不歸森林」,因此她並不是很清楚人類世界所發生的事。

  「別再故作神秘,快點解釋清楚吧!」

  塞西爾一臉茫然地希望史雷因繼續說下去。

  原則上他算是向史雷因學習魔術的徒弟。由於出身良好,雖然沒有繼承權,但依然算是亞拉尼亞的名門貴族。原本他應該加人亞拉尼亞王國的精銳魔法戰士隊,跟史雷因及潘恩他們敵對的。

  但是塞西爾厭惡王公貴族的頹廢生活,而來到了薩克森村,然後硬是要當北之賢者史雷因的弟子。不過史雷因也沒有對他做出任何導師應做的事。只是答應讓他閱覽自己所擁有的古代書而已。

  「賢者若太輕易把事情點明就做不成生意了,經由傳授知識得到代價,可是我們的主業呢!」

  史雷因正經八百地說完這句話後,便開始慢慢述說有關操控魔獸之秘術的事。

  事情發生在他還在賢者學院學習,好不容易拿到正魔術師資格的那段時期,距今已經是十年以上的往事了。

  「當初在寂靜之湖魯諾亞納的古代王國遺跡之一,發現記載操控魔獸秘術之古代畫的,是一位叫古傑明的高位導師。導師是賢者學院院長蘭卡斯大老的左右手,彼此也是非常要好的友人……」

  能夠操控魔獸的秘術也跟魔獸一樣,危險性甚至還更高。因此蘭卡斯提議要封印那種秘術。

  可是古傑明卻持相反的意見。

  每年有不少人類因為魔獸而喪命。要是能解讀操控魔獸的秘術,就不怕再有犧牲者出現了。

  「結果兩人的意見一直無法整合。於是古傑明導師便離開了賢者學院。」

  史雷因述說完後,便環視眾人,看看潘恩他們的反應。

  「我們知道操控魔獸的秘術確實存在……」

  潘恩像代表大家似的回答,並朝塞西爾看去。

  「可是塞西爾遇到的是一名女性,而且年紀還很輕……」

  塞西爾點了點頭,並回過頭希望史雷因能解答這個問題。

  「古傑明導師應該有一個女兒。」

  「她自稱叫艾蓮娜。」

  「她好像就叫那個名字,之前我見到她的時候,差不多是小妮思這個年紀……」

  史雷因懷念似的喃喃自語,然後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略歪著頭。

  「怎麼了?」

  發現他這個舉動的潘恩問著。

  「喔,古傑明導師離開學院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名見習魔術師也跟隨他離開。我記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藍迪斯……年紀應該跟塞西爾差不多吧。」

  「我並沒有看到那樣的人。」

  塞西爾有些不悅的回答。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潘恩等人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

  被人嘲笑而不悅的塞西爾,狠狠地瞪著自由騎士。

  「我只是在猜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女孩了。」

  被潘恩這樣把話講明,即使是塞西爾一下子也無言以對。

  「……才沒那回事呢,根本就不可能嘛!」

  那位自稱是魔獸使的女孩的確很美,加上她身邊圍繞著一大群魔獸,更讓她增添了不少脫離現實的美感。

  當蒂德莉特問他是不是只是做夢時,使得他不由得講話變得激動,這或許也是因為自己對她有意思的關係。

  但面對那人面魔獸時的真實感卻是千真萬確的。

  從史雷因的這番話,可以確認秘術是存在的,而那個魔獸使女孩也確有此人。像現在大家正在討論她的時候,她人也還在那森林裡……

  「總之我們應該要救她出來。」

  塞西爾再次堅決的說道。

  「你說要救她出來,問題現在被抓的不是艾蓮娜,而是魔獸耶。」

  史雷因半開玩笑地說著。

  「這我當然知道!但總不能讓她一直待在那種地方吧,搞不好哪天魔獸會脫離她的操控,並襲擊她呢!」

  「我的理由雖然跟塞西爾不大一樣,不過我也贊成他的意見。我不認為跟魔獸群生活是什麼幸福的事,而且對操控魔獸的秘術置之不理也是相當危險的。」

  潘恩說出他的意見,蒂德莉特也頗有同感的應和。

  「過去這十年來都沒什麼問題,我想往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史雷因雖然露出苦笑,但依然點頭答應了。

  「而且最近也有個令我在意的傳聞……」

  「什麼傳聞?」

  塞西爾皺著眉頭問道。

  「你不在的那段期間,我從來自港都畢魯尼的商人那兒聽說的。好像是港口停靠了一艘奇怪的船。外表雖是商船的模樣,但船上並沒有任何貨品,也沒有採購任何商品。只是從船上下來了一名身穿長袍的年輕人。然後他手裡握著的,是跟我們一樣的魔術師之杖。」

  「這件事我也是頭一次聽到。」

  潘恩的表情僵硬了起來。

  「該不會是瑪莫的走私船?然後船上載的是帝國的宮廷魔術師……」

  蒂德莉特的瞼色也變得不安。

  「大概是吧,只是光憑那樣就認定他有什麼企圖是言之過早了點……」

  史雷因的個性天生就比較慎重,所以並不會當機立斷做出什麼行動。

  負責行動的另有他人,以前潘恩就是這樣,現在則是以塞西爾作代表。而史雷因也知道當機立斷的重要性,所以也很信賴他們的直覺。

  塞西爾迷路而遇見魔獸使一事,讓他覺得這可能是什麼預兆也說不定。

  就像在山崩前會有小石子開始滾落的那種感覺。

  「總之先去見古傑明導師吧,還有他女兒艾蓮娜。」

  話雖如此,不過史雷因很懷疑導師是否還健在。

  要是導師已經不在人世,就表示魔獸使的秘術是傳給女兒艾蓮娜了。

  由於那絕非什麼簡單的魔術,想必她也是一名有相當實力的魔術師。其實力絕對在塞西爾之上,有可能還勝過自己呢!

  可能的話希望她會是友方,而且千萬不要成為敵人。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說服納達魯村一事進行的如何?這次我派你當使者,應該不是讓你迷路去見魔獸使女孩喔!」

  一聽到史雷因這句話,塞西爾的臉色不禁沉了下去。

  「我有見過村長,也跟他談過了……」

  「結果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對吧?」

  面對這個像是要確認的疑問,塞西爾很過意不去地低下頭。

  「我覺得村長還在猶豫不決,雖然距離很近,不過從這村子到納達魯村還是得越過白龍山脈。他應該是在擔心諾比斯伯爵會趁山路被雪封住時發動攻擊。可是他對只顧課重稅,根本不顧村民死活的領主,也有很大的不滿了。」

  「連弒君弒兄的公爵都沒辦法討伐,可見亞蒙遜伯爵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納達魯村的領主身份雖然不高,但聽說他以伯爵親信的身份十分活躍。或許一方面是他需要資金,一方面又因為太忙而無法回來領地。要是有個優秀的自家人在身邊,應該會比較好才對。」

  「你就是看準這點才派塞西爾去的吧?」

  潘恩露出苦笑說著。

  史雷因的長相跟聲音雖然給人一種溫厚祥和的氣氛,但他卻是個相當優秀的謀略家,不然他是無法成為獨立運動指導者的。

  他看準只要能成功說服納達魯村,嘗到相同痛苦的鄰近村落也會一起傚法。對亞蒙遜伯爵來說,這將會造成他失去三成左右領地的重大打擊。

  而且宣佈要推行自治的區域將達到亞拉尼亞總國土的四分之一,這樣的勢力已經可以建立一個國家了。

  「請讓我再去一次納達魯村,這次我一定會說服村長的。」

  塞西爾有力的說著。

  「這次你已經完成任務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

  史雷因說完便把眼神轉向潘恩跟蒂德莉特那邊。

  兩人像在說「知道了。」似的點頭示意。

  「那、那我現在究竟要做什麼!」

  塞西爾激動地如此問著史雷因。

  「請你留在薩克森組織自衛隊。」

  「什麼,怎麼這樣……」

  聽到史雷因的話,塞西爾不禁像是呻吟似地說著。

  氣餒的神情在他臉上表露無遺。

  「老公……」

  至今一直在旁默默聽史雷因他們談話的蕾莉雅,終於若有所思地開口說著。

  「父親大人……」

  小妮思也擺出嚴肅的表情凝視史雷因。

  「哎呀呀,我竟然挨罵了。」

  史雷因露出靦腆的笑臉,溫柔地撫摸女兒的頭髮。

  「知道了,那就帶塞西爾一起去吧。我想拉斯塔公爵也沒那個勇氣攻打這座村子。」

  就算真的攻打過來,也只會吃到苦頭而已。發佈獨立宣言的都市跟村落都有組織自衛隊,大地母神瑪法的神官戰士跟大地妖精矮人族的戰士們也隨時待命。還有些有心的領主成為跟潘恩一樣的自由騎士,保護著自己的領民。

  只要拉斯塔公爵跟亞蒙遜公爵之間的內戰持續下去,要想動自治領的腦筋可是相當困難的事。

  獨立運動進行的很成功,也可以說是成功過了頭。

  史雷因也自知目前進入了轉換期,不過是否該進入下一階段,則是相當大的難題。

  要完成那個目標並非不可能,只是想達成的話有一個條件。就是需要那個人物做出某種決定。

  史雷因看了一眼自由騎士。

  自由騎士正跟妖精女孩談笑風生,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我非常需要你的力量,而且時間也已經不多了呢。)

  史雷因一直都提醒自己不能太急躁。

  那不是自己一貫的作風,所以他就像在疊一片片磚瓦般地小心翼翼進行到這一步。

  要是這時太心急的話,很可能會害過去累積的成果全部化為烏有。

  「父親大人,好痛哦……「

  小妮思的聲音讓史雷因回過神來。

  他不斷撫摸女兒的頭髮,可是力道好像不知不覺太大了。當他發現的時候,女兒的頭髮早就亂得一塌糊塗了。

  史雷因把女兒抱了起來,並對她說了聲對不起。

  女兒湛藍的眼睛不安地凝視著自己,彷彿看透他的心思一樣。

  她的外婆,也就是史雷因的岳母,是瑪法教團的最高祭司。她彷彿能看透人心的一切,並然後說出那個人最希望獲得的話語。因此才有人說她是聖女,或大地母神的轉生。

  「今晚我陪你睡,這樣你願意原諒我嗎?」

  「你會唸書給我聽嗎?」

  史雷因點點頭,妮思馬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小妮思喜歡看書嗎?」

  蒂德莉特很訝異的問這個小女孩。

  「喜歡啊。」

  妮思點點頭並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她看哪些書啊?」

  蒂德莉特把臉靠到史雷因的耳朵旁,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問道。

  「你那裡會有小孩子喜歡看的書嗎?」

  「怎麼可能有,我可是個魔術師耶。」

  史雷因一臉為難的如此說道。

  「這樣的話……」

  蒂德莉特不禁往後倒退了一步。

  「……崇高之魔法王法拉姆親口指示:讓不順我王國的蠻族們瞭解魔術之偉大吧!」

  可能是聽到兩人的對話吧,小妮思很快樂的說道。

  而且她說的還不是普通語言,而是古代語。蒂德莉特曾經從艾斯塔斯那兒學過古代語,不過潘恩應該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吧!

  (她是真的懂那個意思而說出來的嗎……)

  蒂德莉特覺得有點不安。

  她求救似的回頭看看潘恩,不過他卻正露出高興的笑容凝視著小妮思。

  大概是覺得小妮思很了不起之類的吧。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

  蒂德莉特不由得歎了口氣,她那長得像竹葉般的耳朵前端也微微動了一下。

  「正如各位所聽到的。請大家今天先做好準備,明天就出發到納達魯吧!」

  聽完了史雷因的話,潘恩跟塞西爾都用力的點頭示意。

  「母親大人你也跟父親大人去吧,我要去偉大的妮思外婆那兒找她,聽聽有關女神的事跡。」。

  聽了女兒的話,蕾莉雅一臉困惑地看著史雷因。

  「你一起來的話或許也比較好,那邊的村子或許有病人等待治療……」

  況且搞不好會跟魔獸或瑪莫帝國的宮廷魔術師開戰,蕾莉雅身為司祭的實力,可是僅次於偉大的妮思的。

  「我知道了。」

  蕾莉雅點點頭,並在史雷因懷裡的女兒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看來我們在這裡頗礙眼的呢。」

  潘恩如此對蒂德莉特說著,然後向史雷因一家人道別走出了房間。

  塞西爾也回到自己的家。

  當他走進屋裡,便連長袍也不脫就直接仰躺在床上。

  「魔獸使艾蓮娜……」

  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又清晰地浮現在森林裡見到的那名美麗女孩的臉。

  以及她身旁那此醜惡的魔獸。

  「這一定是錯的,怎麼可以就這樣在人煙稀少的森林裡,永遠跟一群魔獸生活呢?」

  史雷因覺得被束縛的應該是魔獸。

  可是塞西爾並不那麼認為。

  「我在森林看到她那個樣子,根本不覺得她是幸福的……」

  所以塞西爾在心裡發下重誓,一定要親手把她救出來。



  Ⅱ

  後院傳來了山羊的叫聲與獅子的咆哮聲。

  是合成獸在騷動不安。

  那是有著獅子的頭跟身體,尾巴是蛇尾,然後從背後長出黑山羊頭的異形魔獸。由於是合成獸的典型代表,因此不像曼迪哥亞或格裡風般有固定名稱。它們生性殘忍、兇惡,甚至還吃人肉。如果沒有用操控魔獸的秘術來支配的詁,可說是極端危險的存在。

  (它是對我內心的動搖做出反應吧。)

  魔獸使女孩在心裡輕聲說著。

  她的名字是艾蓮娜。

  今年即將滿十八歲,搬到建在森林裡的這座宅邸時,她才五歲。是離開賢者學院的父親古傑明帶她到這裡來的。

  母親在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之前在王都時都是奶媽照顧她的,可是搬到這裡來之後,就是跟父親及長她五歲的見習魔術師少年三人一起生活。

  為了做家事與修習魔術,以及照顧父親從羅德斯各地收集的魔獸們,她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已經成長為青年的見習魔術師從這座森林消失是五年前的事,然後她父親在兩年前因病去世。

  之後艾蓮娜的身邊就只有魔獸了,而現在魔獸們的主人也變成是她。她繼承父親古傑明解讀的秘術,並成為這世上唯一的一名魔獸使。

  現在艾蓮娜正迎接著一名訪客。

  他的名字是藍迪斯。

  也是五年前離開這森林的那名見習魔術師。

  「求求你,藍迪斯……」

  艾蓮娜一面穩住紊亂的心思,一面要他重新考慮。

  「重新考慮,那應該是你吧?」

  藍迪斯完全沒掩飾他內心的焦慮。

  「跟我走吧,不要再獨自生活在這種偏僻的地方。」

  「你也知道的,就是因為這裡地處偏僻我才會留在這兒啊!」

  因為在都市附近根本就無法飼養魔獸。

  「你不會寂寞嗎?這樣你滿足嗎?」

  藍迪斯走上前緊握住艾蓮娜白皙的手。

  那溫暖又強而有力的手,她至今仍記憶猶新。還有當初父親古傑明把他趕出森林的那時候……

  「古傑明導師已經不在了,所以你也沒理由留在森林裡。」

  「所以你要我跟你走?前往暗黑之島瑪莫……」

  藍迪斯點了點頭。

  五年前被艾蓮娜父親趕出師門的藍迪斯成為流浪之身,他好不容易才來到卡農這個都市。當他過著跟乞討不無兩樣的生活時,瑪莫帝國展開了侵略的行動。

  對已經失去一切的藍迪斯來說,他認為這是自己翻身的大好機會。

  很幸運的,他有機會見到了黑魔導師巴古納德,並成為這名瑪莫宮廷魔術師的弟子。

  藍迪斯為了成為魔獸使,曾在古傑明導師的身邊接受過嚴格的修行。因此他在同年齡的數十名弟子中,很快就嶄露頭角。

  如今,他在瑪莫帝國宮廷魔術師的地位列居第五席。只論魔術實力的話,他相信自己可以跟次席宮廷魔術師的古洛達不相上下。只要在這時加上一筆功績,要提升至更高的地位並非不可能之事。

  「藍迪斯……」

  艾蓮娜像是要掙開什麼似地甩開他的手,然後像要忍受什麼似的閉上雙眼。

  少女時期的記憶在她腦海裡漸漸甦醒。

  艾蓮娜剛開始把他當做哥哥一樣的仰慕,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幼小心靈的思念慢慢產生了變化。

  之所以意識到她確定自己已愛上藍迪斯,是在他跟父親的關係開始破裂的時候。即將失去他的不安使得她心痛得好像要被撕裂,然而內心的不安終究還是成真了。

  「讓操控魔獸的秘術有益於人們,那不正是導師您的願望嗎?因此您不應該留在這種地方,要到王都亞蘭才對。我聽說蘭卡斯院長已經不在了,賢者學院也瓦解了。如果是導師您的話,相信一定能再重建學院的。」

  藍迪斯如此主張,並設法說服父親古傑明。

  「你很有野心。」

  父親對藍迪斯說道。

  「操控魔獸的秘術絕不能讓有野心的人習得。」

  然後就把他唯一的弟子趕出了宅邸。

  當藍迪斯勸她一起離開森林的時候,艾蓮娜的內心的確有所動搖。

  但是又無法丟下年老的父親一個人留在森林裡。

  如今父親正如藍迪斯所說的去世了,但她就是無法答應他的邀請。

  至今她仍然愛著藍迪斯,即使從那天起已經過了五年,她的愛始終沒變,反而變得更加深愛他。

  三天前藍迪斯造訪宅邸的時候,艾蓮娜感到一陣令她不禁暈眩的喜悅。

  因此在昨晚她也把自己的全部獻給了他。因為她以為從今以後終於可以在這裡跟他一起生活了……

  可是藍迪斯的想法跟她不同。

  早上一醒來,他便勸艾蓮娜跟他一起去瑪莫。之後他們就不斷地為這件事爭吵。

  艾蓮娜睜開眼睛,凝視著這幾年來讓自己朝思慕想的這個年輕人。

  「五年前我一直認為父親是錯的,可是看樣子父親他應該是正確的。你果然相當的有野心,所以才會服從瑪莫那種邪惡的帝國。黑魔導師巴古納德是害賢者學院瓦解的人物不是嗎?」

  「瑪莫不是邪惡的帝國,它是不在乎家世及身份的自由帝國。而且當初是賢者學院把古傑明導師趕出來的啊!」

  「父親不是被趕出來的。他是自願離開的。」

  「那還不是一樣。」

  藍迪斯很不愉快的皺起眉頭。

  「當時還是見習生的我毫不猶豫的跟隨古傑明導師,畢竟因魔獸而犧牲的人已經太多了,但連導師都對我……」

  「操控魔獸的秘術會隨著使用方式而成為可怕的力量,瑪莫的暗黑森林裡棲息了許多魔獸,只要組織那些魔獸並用在戰場上的話……」

  「那麼瑪莫帝國就能統一羅德斯,那時只要是夠優秀的人,就能依據其能力而獲得其該有的地位。」

  藍迪斯毫不躊躇地回答。

  「那正是你的希望對吧?所以你才回來這裡。你要找的並不是我,而是擁有操控魔獸之秘術的魔獸使。因為為了要讓你爬上更高的地位,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是必要的。」

  面對艾蓮娜的質問,籃迪斯一下子答不出話來。

  但那並沒有讓他驚惶失措,只是那些話刺激到他,而讓他狠狠地瞪著艾蓮娜。

  他那樣的眼神令艾蓮娜感到很痛心。

  她認為藍迪斯變了,少年時代的他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視為兄長般尊敬,視為異性而暗戀的那個年輕人已經不存在了。

  「人的能力是多樣化的,你要如何正確判斷誰有能或誰無能呢?而且得到崇高地位的人,一定會賦予自己親戚或屬下較高的地位。很快地,貴族又會再度復活的。」

  艾蓮娜說完那些話後,便露出堅決的表情站了起來。

  然後她走到門口,把門大大的打開。

  「請你回去,而且不要再回到這裡了,我將繼承我父親的遺志。操控魔獸的秘術是絕不會外洩在這世上的。我應該會是最後一位魔獸使吧!」

  「艾蓮娜!」

  藍迪斯滿臉通紅地如此叫著。

  「回去!」

  艾蓮娜用力地搖頭,並大聲地回答。

  藍迪斯像被那叫聲恫嚇住地沉默不語。

  「我知道了……今天我就先走好了。」

  瑪莫帝國的魔術師看來是恢復了理智。

  「可是艾蓮娜,這並不代表我死心了。我一定會把魔獸使的秘術及身為魔獸使的你一起帶到瑪莫。你要是不肯乖乖聽話,到時候一定會後悔的。」

  藍迪斯丟下這幾句威脅的話後便離開了。

  艾蓮娜匆匆關上門,像是不再希望打開似地用背壓住。她緊閉的雙眼,也自然地流露出她忍受已久的痛苦。

  她慢慢地順著門滑下來,不久便整個人坐在地上。

  然後用手掩住臉,開始嗚咽了好一陣子。

  門外傳來了魔獸們的吵雜聲跟東西碰撞的聲音,因為它們感受到操控者的心在動搖,並期待能藉這機會從咒縛中解放。

  艾蓮娜連忙抬起頭,並把臉上的淚水拭乾。

  (安靜點,你們將繼續留在這森林跟我一起生活。因為只有這裡才是邪惡的魔獸跟魔獸使得以生存的場所。)

  艾蓮娜經由內心對魔獸們如此喊道。

  即使是在自己休息的時候,她跟魔獸間仍有一條無形的絲線連結著彼此的意識。而她也是透過那些絲線來操控魔獸,並下達命令。

  (安靜。)

  知道魔獸們的心已經開始慢慢鎮靜後,艾蓮娜又再度下一次同樣的命令。

  但在那一瞬間,聯繫她跟魔獸的一條絲線啪地斷掉了。

  「合成獸!?」

  艾蓮娜不禁屏住了氣息。

  她不知道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

  「它逃出了我的控制……」

  當她推測到到這是事實的時候,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像被凍結一樣。

  「這怎麼可能!」

  艾蓮娜馬上向四方散佈隱形的魔法線。

  但那時候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合成獸的形蹤了。


  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自由騎士潘恩凝視著口中咬著幼童的那隻獅頭生物。

  那孩子很明顯已經氣絕身亡了,應該是在獅子的利牙咬斷他喉嚨的那一瞬間就斷氣了吧。

  看來沒有痛苦太久就死了,對他來說是唯一的救贖。然而想到失去愛子的雙親心情,仍令人覺得痛心不已。

  抵達納達魯村沒多久,跟村長他們的會談也才剛開始。

  只是會談的氣氛並不是很好。

  要宣佈獨立及實行自治是可以,不過納達魯村的村長卻要求能得到應有的照顧跟保障。

  但他們無法回應這樣的要求。

  就在準備開始說明理由時,戶外的村民們開始騷動起來。

  大家急忙衝出去一看,眼前是一頭巨大的野獸。

  它的頭是獅子,尾巴是大蛇,背部則突出黑山羊的頭。長得真的非常醜陋。一眼就可以看出知道它並不是自然生物。

  「是合成獸!是我在森林見到的其中一頭魔獸!」

  塞西爾無法置信地自言自語。

  「是森林的魔獸使嗎?他們竟然派魔獸來攻擊村子……」

  納達魯村的村長臉色蒼白地說著。

  「魔獸本來是邪惡的生物。它大概是逃出魔獸使的控制吧!」

  史雷因心想,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或許這時候應該先趕去魔獸使的住處,可是以他的立場來說,要做那種選擇真的很難。

  還有個辦法就是先派塞西爾過去,可是讓他跟瑪莫帝國的魔術師交手,這樣的責任實在是個很大的負擔。

  但實際上或許已經演變成最糟的局面了。

  「大家退後!」

  潘恩大聲喊叫,並拔出劍跟魔獸正面對峙。

  獅子的頭丟下已變成肉塊的孩童,並發出恫嚇的吼聲。同時它背上的山羊頭也發出刺耳的叫聲。

  那叫聲像無形的刀刃,劃破潘恩的臉頰,還流出了鮮血。

  「是暗黑魔法嗎。」

  潘恩沒有擦掉流出的鮮血,就這麼衝上前朝魔獸砍去。面對能使用魔法的敵人,當然不能浪費時間跟它互瞪了。

  「蒂德莉特,快用沉默咒文!」

  潘恩一面跑一面喊著。

  「知、知道了!」

  蒂德莉特原本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所動搖,不過潘恩的聲音馬上讓她恢復自我,並且集中精神念出精靈魔法。

  「自由的風之少女西魯芙呀……」

  隨著咒文的聲音響起,她白金色的頭髮也像漩渦似的飄動。

  「鎮壓大氣,引導沉默!」

  沉默咒文完成了。

  剎那間兩個風之精靈顯現身形,並在魔獸的周圍飛舞。發現精靈們的存在後,原本咆哮的獅子聲突然中斷了。

  「奏效了!」

  蒂德莉特撫著胸口鬆了口氣。

  同時馬上轉換心情準備念下一個咒文。

  「萬物的根源,萬能之力……」

  史雷因也揮舞著魔法發動媒介的手杖,開始詠唱可以援護潘恩的咒文。塞西爾見狀,也急急忙忙地開始唱誦咒文。

  蕾莉雅則沒有詠唱攻擊咒文,而是隨時作好治癒咒文的準備,以備潘恩受傷的時候支援。

  原本使用暗黑魔法先發制人的魔獸,至此立場也已完全逆轉了。

  魔獸利用獅子的利牙及爪子,及尾巴上的蛇牙進行多重攻擊,不過潘恩認為沒必要急於做出了結而不勉強反擊,只是專心使用盾與劍來進行防禦。

  在沙塵之塔得到的魔法之劍與盾牌,如今潘恩已經使用得相當順手,並運用自如。而由同一位賦能魔術師所創造的魔法之鎧,也反彈了他沒有徹底擋下的攻擊。

  反而是主動進行攻擊的魔獸,因為魔法使們詠唱的咒文而漸漸失去體力。

  就在魔獸的蛇頭失去力量垂在地面的那一瞬間,潘恩立刻將守勢改為攻勢。

  在連續快速的攻擊中還夾雜了一些假動作,魔獸想用爪子擋住那些假動作,但卻撲了個空,結果導致身體失去平衡。潘恩就趁這時使出渾身的力量,朝獅子的額頭刺下去。

  劍刃穿過了頭蓋骨,並且有一半的劍身刺入了魔獸巨大的身軀之內。

  「這就是魔獸嗎……」

  魔獸巨大的身軀橫躺在地上後,潘恩也當場跪坐下來,把積在胸口的氣大大地吐了出來。

  魔獸每一擊的力道都相當的重,光是要擋住就使他感到極度的疲勞。若沒有魔法支援的話,可能還打不贏呢。

  潘恩在心裡悄悄發誓,一定要再變得更強才行。

  「你沒事吧?」

  蒂德莉特不安地趕到心愛的騎士身邊。

  「嗯,你不用擔心。」

  「讓我來治療你的傷吧。」

  蕾莉雅趕了過來,並開始向大地母神祈禱。

  潘恩滿臉歉疚的點頭示意。

  過去他的身邊有艾特幫忙療傷,最近卻大多是靠蕾莉雅或瑪法教團的女性神官幫他療傷。因為會接觸到傷口,讓他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還有沒有其他傷患?」

  史雷因對村民如此喊道。

  至於那名犧牲的小孩是已經沒救了,但或許還有什麼傷患也說不定。

  然而卻都沒有人出聲,雖然大家並不是完全沒受傷,不過如果只是一點小傷,人們是不會仰賴神聖魔法的。

  因為他們知道神跡通常都伴隨著極大的代價。人們也知道能夠以神聖魔法療傷或治病的,只有有錢人及身份地位高的人。

  「村長……」

  史雷因用悲痛的表情回頭望著納達魯村的代表。

  「我們現在正準備趕往魔獸們棲息的森林。以確認那座森林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況最糟的話,可能還會有第二、第三頭魔獸前來襲擊。所以馬上讓女人跟小孩進屋裡避難,別讓他們出來外面。至於有心想保護村子的人就請去拿武器吧。」

  史雷因他們有準備要給他們的武器跟防具,為的是一旦成功說服納達魯村,並願意加入獨立運動的話,就讓他們利用那些道具來組織自衛隊。

  納達魯村有好幾百名精力旺勝能工作的男子。平常的工作就讓他們鍛煉出一身的好體魄。只要能激發他們的勇氣,應該能成為非常優秀的戰士。

  「你的意思是只靠我們來保護村子?要我們抵抗這種怪物……」

  村長看著合成獸的屍體,聲音跟身體一直抖個不停。

  「沒錯。」史雷因如此答道。

  「還是說你們要逃到諾比斯,請求領主回來呢?不過我是覺得他可能不會有任何回應……」

  「你們不願意保護我們嗎?像剛剛那樣用劍跟魔法的力量。」

  「我們還在的時候會那麼做的,可是我們也沒辦法一直留在這個村子。所謂的獨立跟自治就是這麼回事。不是依賴任何人,而是靠自己的力量來保護村子。為此所必須具備的知識,我會盡量傳授給你們,在物資方面也會盡量給予援助。可是我們能做的也僅止於此,畢竟最後保護這村子的還是你們自己。當然,如果你們遭到大軍攻擊時,我們也會前來幫助的,只不過這一年都還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

  拉斯塔公爵跟諾比斯伯爵的戰鬥陷入膠著,因此他們根本沒有餘力對擁有龐大勢力的自治領出手。

  「史雷因導師……」

  塞西爾露出難過的表情走了過來。

  雖然他沒說什麼,不過史雷因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千萬不要太勉強,我們馬上就會趕過去的。」

  塞西爾彷彿就在等他講這句話似地,在還沒聽完時便猛然衝了出去。

  跟合成獸的戰鬥雖然讓他十分疲憊,但現在一刻也不容他再猶豫下去。要是操控魔獸的秘術落在瑪莫的手上,那個邪惡帝國就等於得到強大的助力。

  軍團化的魔獸們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戰力,光想就令人顫抖不已。

  (絕不能讓事情變成那樣……)

  塞西爾咬著唇在心裡發誓。

  (絕不能讓操控魔獸的秘術及魔獸使艾蓮娜落在瑪莫手上!)

  Ⅳ

  在森林宅邸的後院,魔獸使女孩向四方散出了用來探測魔獸的隱形魔法絲線。

  合成獸逃離她的操控已經有三天了,從之後她跟魔獸們的精神交感也一一被切斷。

  現在只剩下平常都待在她身邊的大山貓,以及附近池子裡的拉米亞——有著女性上半身與蛇頭,和章魚下半身的魔獸——仍然接受著她的操控。

  她知道是誰解放了這群魔獸。

  是過去她朝思慕想的人,也是現今瑪莫帝國的宮廷魔術師藍迪斯。

  只要能詠唱「命令解除」這種古代語魔法的高等咒文,魔獸們就可以逃出她的掌控且自由行動。

  艾蓮娜曾想要再次操控那些逃走的魔獸,然而卻因過於急躁而無法集中精神,使得她一直無法成功。

  過去她常常讓魔獸們處於空腹狀態,畢竟只靠追森林裡的動物是無法滿足那群魔獸的。

  反正魔獸就算不吃東西,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活動。只是會變得更加凶暴,而且為了要滿足食慾,就會去攻擊有人居住的地方。

  逃走的那些魔獸未必不會那麼做。不,應該說可能性非常的大。

  此時,蹲在她腳下的大山貓突然豎起耳朵,然後筆直往森林的某個角落看去。

  這頭魔獸有著超乎想像的知覺能力,要想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接近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艾蓮娜也停止搜索魔獸,並讓神經集中在跟大山貓繫在一起的魔法絲線。不一會兒,魔獸的知覺也跟她結為一體了。

  也因此她知道是藍迪斯正接近過來了。他也不打算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的走在森林的步道上。

  艾蓮娜心想,雙方對決的時刻到來了。

  看來藍迪斯打算以自己的實力奪走操控魔獸的秘術,並帶走自己這個魔獸使吧。如今她已經失去大部份的魔獸,只能靠魔術來保護自己了。然而很明顯的,對方的魔力比自己高,否則是不可能解放得了那些魔獸的。

  現在的艾蓮娜已經無處可逃了,而她也只能做好應有的心理準備。

  她走進宅邸,拿起魔法發動媒介的魔術師之杖。然後走出前院,等待藍迪斯的出現。

  不一會兒,瑪莫帝國的宮廷魔術師出現在眼前,而且還面露像是戰勝般的笑容……

  「艾蓮娜……」

  藍迪斯緩緩接近並呼喚著她的名字。

  「不准再走過來!」

  艾蓮娜舉起魔術杖來回應藍迪斯的呼喊。她已經可以隨時詠唱咒文了,然而她尚未決定要使用哪種咒文。

  她已學會火球或電擊等攻擊魔法,可是她並沒有要殺掉藍迪斯的意思。

  其他還有黏性之絲或魔法之繩等束縛系的魔法,使用這類魔法就可以在不傷害對方的狀況下,封鎖住他的行動。可是只要對手抵抗就不會有任何效果了。

  「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你的魔獸都不在了,想必它們全跑去村落吃人肉了吧,屆時一定會有不少人犧牲。而大家也一定會認為是你這個魔獸使干的。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將會被村民們處以私刑。」

  「那就是你的目的對吧……」

  艾蓮娜不禁感歎,他果然擁有暗黑之島瑪莫之宮廷魔術師的狡猾個性。

  看樣子藍迪斯的身心已經完全變成瑪莫的人了。

  「誰教你不乖乖聽話!」

  藍迪斯激動地說道。

  「魔獸使唯一能夠活下去的地方只有瑪莫,因為對暗黑之島的居民來說,魔獸根本就是不足為奇的東西啊!」

  「假如村民們真的要來殺我,那我也接受這樣的命運而放棄,總之我是絕對不會去瑪莫的。」

  「都這麼說了你還……」

  藍迪斯以低沉的語調如此說著。

  他的眼中出現了類似殺氣的光芒,同時也舉起了自己的魔術師之杖。

  「看來我得用實力把你帶走了。」

  話一說完,藍迪斯便揮起手杖,並高聲詠唱起古代語魔法。

  而艾蓮娜也開始念起咒文。

  「招來睡眠之安祥空氣啊!」

  「魔力呀,化為警戒之繩吧!」

  兩人的咒文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

  藍迪斯詠唱的是睡眠之雲的咒文,而艾蓮娜最後是使用了魔法之繩的咒文。

  結果——

  「藍迪斯……」

  艾蓮娜的身體在一陣搖晃後,便靜靜地倒在地上。

  另一方面,魔法之繩並沒有纏住藍迪斯的身體,因為他成功抵抗了艾蓮娜的咒文。

  「這還是我們頭一次以魔術對決呢!」

  藍迪斯喃喃自語道。

  艾蓮娜的魔力實在高到令人恐懼。藍迪斯之所以能夠抵抗她的咒文,應該是因為她在對人使用咒文的時候內心仍會迷惑吧!

  而且,與其詠唱高等的咒文,倒不如增幅魔力來使用初級咒文會來得有效果。所以最後還是差在她經驗的不足。

  藍迪斯再度詠唱咒文,在沉睡的艾蓮娜身上施了魔法之繩。

  接下來就是尋找魔獸使之書,然後用瞬間移動的咒文跟艾蓮娜一起回瑪莫,如此一來他的目的也等於達成了。

  等回瑪莫後再慢慢說服她就行了。

  藍迪斯緩緩吐出積在胸口的氣,並朝著魔獸使女孩的身邊走去。

  就在那時。

  「你就是那個瑪莫的魔術師嗎?」

  當他懷疑自己好像有聽到什麼聲音,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名金髮男子循著森林小道衝了過來。

  藍迪斯曾經看過他的臉。

  是他回到這森林那天,在魔獸的帶領下步出森林的那個魔術師,年齡跟自己差不多大。由於設有賢者學院的關係,使得亞拉尼亞的魔術師也特別多。雖然自己還在見習的那段期間並沒見過這個人,不過或許是在他出了學院後才入學的吧。

  他大概是知道了魔獸使的真實身份才又回來的。

  藍迪斯不禁心想,當初真應該先把他收拾掉才對。

  「我不想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不過你要是敢壞我的好事,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藍迪斯如此恐嚇著他,不過對方似乎毫無退怯的樣子。

  他怒氣沖沖地從遠方直直地向他跑過來,左右手則分別持了魔術師之杖及劍。

  可能是亞拉尼亞的魔法戰士吧。

  「萬物之根源,萬能之力……」

  藍迪斯再次揮動魔術師之杖,詠唱古代語魔法的咒文。

  「化為破壞之火焰吧!「

  他念的是火球之咒文。

  鮮紅的火球劃開天際,然後在魔術師眼前轟然爆炸。爆炸時的熱度及衝擊力,也把金髮魔術師整個人都震飛了。

  「笨蛋……」

  看到這樣就解決掉了,藍迪斯不禁哼了一聲。

  雖然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但最後不過是個出來鬧場的。只不過無法保證這魔術師是一個人來的。因此藍迪斯判斷,必須加快行動把工作完成才是。

  瑪莫帝國的宮廷魔術師,再度回頭看著身後的魔獸使女孩。

  同時他也察覺到。

  眼前那有著老人臉與蠍子尾,及蝙蝠翅膀的獅子魔獸曼迪哥亞的身影。

  Ⅴ

  「為什麼會在這裡……」

  籃迪斯感到相當疑惑。

  之前對魔獸們使用過命令解除的咒文後,藍迪斯便利用瞬間移動的咒文逃離現場。

  因為恢復野性的魔獸們,一定會直接到某處尋找餌食。事實上,大多數的魔獸也正如他所預測的如此行動。

  可是這頭人面魔獸卻回到主人的住處,它應該不是回來救主人才對。因為那些魔獸並非心甘情願服從她,而是受到強制性的支配。

  面對這出乎意料的狀況,藍迪斯也感到迷惑。他不曉得接下來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就在此時,曼迪哥亞動了。

  它猛然朝失去意識的艾蓮娜那裡衝去。

  「艾蓮娜!」

  剎那間,藍迪斯明白了魔獸的意圖。

  原來曼迪哥亞想吃掉艾蓮娜。不知是為了要報復長久以來遭到操控,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口欲?

  這只魔獸本來就是邪惡知識的守護者,因此肯定它覬覦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

  (可惡的魔獸!)

  藍迪斯舉起魔術師之杖,迅速但正確地念出古代語魔法的咒文。

  咒文很快就完成,而人面魔獸全身也纏滿了一種閃閃發亮的網狀物。

  是刃之網的咒文。

  魔獸在距離艾蓮娜五步的地方停止了動作。在魔法之刃斬遍魔獸的全身的情形下,使它不斷流出污黑的體液。如果它再繼續掙扎的話,四肢跟翅膀大概會被切碎吧。

  看到咒文發揮效果,藍迪斯整個人也安心不少。

  接著他走到艾蓮娜跟魔獸間。為了要給醜惡的魔獸致命一擊,因此藍迪斯開始準備詠唱下一個咒文。

  「……藍迪斯。」

  就在這時,從沉睡之雲的咒文甦醒過來的艾蓮娜呼喚著他的名字。

  她的聲音使得藍迪斯中斷咒文的詠唱,並回過頭來。

  「你醒了嗎?」

  這句話才剛說完,他看到艾蓮娜的眼睛大大地睜了開來。

  藍迪斯連忙再度轉身看魔獸。

  曼迪哥亞竟然已經逼近眼前了,全身雖然不斷流著體液,卻仍無視於魔法之刃高高舉起了爪子。

  「萬能之魔力……」

  雖然連忙開始詠唱咒文,不過自己也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獅子的巨爪已經往他揮去。

  而且撕裂了藍迪斯的胸口,抓住了他的心臟。

  瑪莫帝國的魔術師就這麼全身噴出大量的鮮血,就像是要抵住魔獸似地往前倒下。

  就像是要阻止魔獸的行動似地。

  「藍迪斯!」

  當一切都結束時,艾蓮娜失聲地慘叫。

  雖然她努力想站起身子,然而全身都被魔法之繩所束縛。奪眶而出的眼淚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藍迪斯……)

  心中感到空虛無比的艾蓮娜,再一次呼喊慘死的魔術師的名字。

  (你是為了要保護我嗎?還是……)

  藍迪斯的行動確實是為了要保護自己。但也有可能不是為了想保護她,而是要守住操控魔獸的秘術。

  艾蓮娜茫然若失的看著魔獸。

  魔獸也是處於瀕死的狀態。不過它仍用爪子撥開藍迪斯的屍體,然後一步一步地接近她。

  即使是現在,藍迪斯所放出的刃之網也不斷地切割著魔獸全身。如今它的蠍子尾巴也啪地被砍斷掉在地上了。

  「泰特拉……」

  艾蓮娜念出曼迪哥亞的名字。

  那個名字是她賦予給魔獸的,但同時也是用來操控魔獸的咒文。

  「那已不再是吾之名……」

  那張老人的臉如此回答。

  即使全身傷痕纍纍,那張臉依舊保持著笑容。

  「吾渴望著汝,總是夢想著能啃食汝柔軟的肉。今日這個夢想也終將實現。」

  「這我知道……」

  艾蓮娜喃喃地說道。

  姑且不論其他的魔獸,唯獨這頭魔獸散發著極明顯的敵意。可能是它擁有高度的智能吧。也可能是它天生便是如此邪惡。

  不過事到如此,是什麼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支配魔獸的方式其實無疑便是一種詛咒,然而受到詛咒的並不只有魔獸而已。支配魔獸的秘術在自己的父親古傑明、藍迪斯、還有她自己本身都下達了無法掙脫的咒縛。

  (不過這一切都將結束了……)

  為瞭解讀那本魔獸支配之書,連父親那樣的大魔術師都必須花費好幾年的心血。光是拿到那本書是無法使用秘術的。

  自己是最後一個魔獸使,而且將來絕對不會再度出現魔獸使,這正是她所希望的結局。

  反正父親已死,藍迪斯也死了。就算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艾蓮娜一直凝視著眼前的人面魔獸。

  魔獸低頭望著她,正準備揮出它的獅爪。

  (那我就成全你的心願吧……)

  做好了心理準備的艾蓮娜,靜靜地閉上雙眼。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

  「可惡的魔獸!」

  突然有人如此大喊,使得艾蓮娜再次睜開了雙眼。

  她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金髮年輕人正持劍朝人面魔獸衝了過來。

  加上全身重量的這一劍,刺穿了曼迪哥亞的脖子。

  對接近瀕死狀態的曼迪哥亞來說,這一劍無非是致命的一擊。

  老人臉還是帶著笑容,接著邪惡的魔獸往旁邊一倒,之後就再也不能動彈了。

  「真是好險啊……」

  在確認魔獸真的喪命後,金髮魔術師如此說著。

  當受到火球咒文攻擊的同時,塞西爾就對自己施了對抗魔法的咒文。

  所以他並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只不過因為受不住強烈的衝擊力,使得他不小心失去知覺昏了過去。

  而在當他恢復意識時最先看見的,就是瑪莫魔術師被人面魔獸殺死的光景。

  而且人面魔獸還想要試著襲擊艾蓮娜。

  因此塞西爾使盡所有的力氣站起來,對著魔獸給了它那一劍。雖說是千鈞一髮,不過也總算是趕上了。

  「請問你是?」

  雖然如此詢問,不過艾蓮娜對眼前這名魔術師有印象。

  他是幾天前在宅邸附近迷路的魔術師。記得當時她叫人面獸幫他帶路,應該已經走出這片森林才對。

  「前幾天我們曾見過面,我叫塞西爾。是北之賢者史雷因導師的弟子,目前則參加了薩克森的獨立運動……」

  之後塞西爾表示自己是前來救她的。

  「救我?」

  艾蓮娜茫然地看著塞西爾的臉。

  他有著讓人誤以為是女性的俊美臉龐。如今那張臉則充滿了安心的表情。

  「為什麼……」

  凝視著塞西爾的艾蓮娜就像是要擠出聲音般如此說著。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就這麼死了呢!」

  說到最後她幾乎都要大吼出來了。

  因為在兩人說話的過程中,她慢慢恢復原有的感情了。

  明明已經做好死亡的準備,卻又意外地活了下來。結果悲哀、失落感及後悔等情緒一瞬間變成漩渦在她的內心裡激盪著。

  「艾蓮娜……」

  面對這出乎意外的反應,塞西爾一時也無言以對。

  束縛住艾蓮娜的魔法之繩已經消失了。她搖晃地站起身子,走向渾身是血的瑪莫魔術師的屍體。

  「你放心,那傢伙已經死了。」

  塞西爾在艾蓮娜的背後如此對她說著。

  「再也沒有人會把你帶去瑪莫,襲擊村子的魔獸也通通被打倒了。」

  剎那間,艾蓮娜回頭看了看塞西爾。

  然而臉上卻是嚴肅拒絕的表情。

  「怎麼了……」

  塞西爾也有點混亂了。

  當他趕到宅邸時,正好是艾蓮娜跟瑪莫魔術師以魔術對決的時候。然後她被打敗而沉眠,同時被魔法之繩所束縛。

  眼見這個景象的塞西爾,當然是無視於導師史雷因要他步步為營的交待而立刻衝上去。

  然而如今艾蓮娜抱起瑪莫魔術師的屍體,也不管身上會因而沾滿鮮血,只是不斷重複呼喚著一個名字。

  藍迪斯、藍迪斯……

  塞西爾之前曾聽過這個名字。那是當古傑明導師離開賢者學院的時候,那個跟隨他離去的見習生的名字。而如今他也漸漸明白,這個人跟艾蓮娜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

  潘恩以及史雷因,也剛好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

  塞西爾跟潘恩他們一起離開魔獸森林,已經是那場戰鬥隔天的事了。

  塞西爾雖然試著說服艾蓮娜一起走,不過她始終沒有答應。

  「操控魔獸的秘術其實就是一種詛咒,因此我將會以最後一個魔獸使的身份,在這裡度過我的一生……」

  這就是她的回答。

  她還說會跟她父親古傑明一樣,使用幻覺咒文來隱藏森林小道的入口,避免無知的人們會不小心闖入這裡。

  塞西爾本來想說就算用強迫的也要帶她離開。不過他後來也明白如果真的這麼做的話,他將會跟瑪莫魔術師的行徑沒有兩樣。

  不過他當然還是有向魔獸使艾蓮娜問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包含她的父親離開賢者學院、操控魔獸的秘術、以及瑪莫宮廷魔術師藍迪斯等所有相關的事情。

  看來那個魔術師的確是想要奪取秘術,並且把身為魔獸使的艾蓮娜一併帶走的樣子。

  然而這已經永遠無法實現了。

  藍迪斯的屍體就葬在她父親旁邊。

  「我真的不明白。」

  臨別之際,塞西爾對艾蓮娜如此說著。

  「為什麼你要獨自留在這森林裡?為什麼要繼續當一個魔獸使呢……」

  對於這個問題,她並沒有做任何回應。

  只是露出了帶著悲傷的微笑。

  之後她好像想到什麼似的低頭答謝。

  「很感謝你救了我一命。」

  「不用道謝。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幸福罷了。」

  聽到這番話,艾蓮娜不禁凝視著塞西爾。

  「你真是個溫柔的人。」

  艾蓮娜如此說著。

  「溫柔?你說我?」

  艾蓮娜這句話使得塞西爾突然有點困惑,他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別人這麼說吧。

  「要是藍迪斯也像你這麼溫柔就好了……」

  艾蓮娜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視線也朝著那個全新的墓碑望去。

  塞西爾也一同看著瑪莫魔術師的墓碑。

  (你為什麼要死?)

  塞西爾在心裡丟下了這一句話。

  他要是還活著,就能夠揭穿他那卑鄙的內心。但是人一死就再也無法證明什麼了。

  (你到死都要讓這個女孩痛苦下去嗎?)

  艾蓮娜的心一直被這座森林所咒縛。而她也將會永遠對藍迪斯最後採取的行動抱著疑問。

  他之所以保護艾蓮娜不被人面之魔獸襲擊,究竟是因為愛還是野心?

  然而這將是永遠沒有答案的謎題。

  (你一定錯了。)

  塞西爾很想對艾蓮娜那麼說。

  但他知道就算說了也無濟於事。

  所以他再也不多說什麼,就這麼轉身背對著魔獸使。

  只能祈求時間能治癒她內心的創傷……

  ※※※

  從那之後,塞西爾便常常造訪艾蓮娜的住處。

  她也非常歡迎塞西爾,他就這麼成為了艾蓮娜唯一的友人。

  然而,塞西爾仍無法消去她心中藍迪斯的影子,無法帶著艾蓮娜離開這座魔獸之森。

  後來魔獸使艾蓮娜離開森林,是在這事件結束後的十年左右。而且令人諷刺的是,說服她的是來自於暗黑之島瑪莫的一名年輕人。

  那個人是瑪莫的年輕公王史派克。

  而那個時候的塞西爾,也已經是亞拉尼亞的宮廷魔術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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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8 11:33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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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暗黑之島的領主

  Ⅰ

  往中庭俯瞰下去,身穿盔甲的騎士們已經衝進城堡攻到眼前了。他們穿的盔甲是白色的,也代表他們是隸屬於瑪莫王國的親衛騎士團。而正在迎擊他們的,則是手持著步兵長槍的王城警備衛兵。他們勇猛的氣勢甚至足以勝過親衛騎士們的猛烈攻擊。但是再怎麼勇敢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城堡的大門遲早還是會被突破的。

  「可惡的亞列斯塔……」

  一個人如此憤恨地喃喃自語。

  男子的名字叫布魯涅。是人稱「暗黑之島」的瑪莫在進入新王國期後,第一個在此建立統一王國的人物。

  進攻的親衛騎士隊隊長亞列斯塔與其麾下的騎士隊,原本的任務應該是保護國王布魯涅的。然而現在他們卻為了要國王的命而攻打了進來。

  「即使是無能的人,其野心也不輸給一般人是嗎?」

  布魯涅覺得自己太大意了。

  他並沒有完全信任親衛騎士隊隊長。但是膽小鬼亞列斯塔非常害怕布魯涅,才讓他認為亞列斯塔不可能會背叛。

  然而看到其他部隊都前往鎮壓發生在各地的叛亂,使得王都只剩下親衛騎士團的時候,他卻忽然揮軍發動了武裝叛變。

  亞列斯塔那種人絕不會有這種想法,所以應該是親衛騎士團中的某人慫恿他的。如果叛變真的成功,那個人物肯定將會擁有實質的權力。

  「不過,他們真的能成功嗎?」

  只是佔領王城並不代表叛變成功。前往鎮壓叛亂的部隊聽到王都發生異狀,一定會在不久之內趕回來的,而且率領那支騎士團的三名將軍都是布魯涅的女婿。

  「唯一值得信賴的就只有血緣關係了。」

  布魯涅喃喃地如此說著,然後從容地轉身離開個人私室的窗邊。

  此時守在城堡入口的最後幾名衛兵剛好被打倒。雖然城裡還在數十名衛兵,不過要擊退三百騎的親衛騎士團,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布魯涅能選擇的手段只有一個。

  但不是奮勇作戰至死。

  那麼做雖然勇敢,卻是愚蠢無比的行為。

  不過當然也不是丟下城堡逃亡。

  那麼做不僅會在他過去的武勳上留下污點,還會在往後的統治上帶來不好的影響。

  他必須在不離開王城的狀況下,藏身起來不讓親衛騎士團發現。

  在建造這座城堡的時候,他早就做好這樣的準備了。

  走下石梯的布魯涅臉上浮現了淺淺的微笑。

  「我的女婿們啊,如果想繼承我的王位,就打倒亞列斯塔將朕救出去吧。屆時我將會把王位讓給你的……」

  ※※※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過去人們稱它為「詛咒之島」。因為這裡經過無數次激烈的戰亂,人們無法接近的魔境也遍佈各地。

  但是經過這五十年來爆發的三場大戰後,和平的時代終於降臨在羅德斯。

  再也沒有人稱呼它是「詛咒之島」了。

  除了一個地方,那就是位於羅德斯南部的暗黑之島瑪莫……

  ※※※

  「找到秘密通道了!」

  一個年長的士兵欣喜若狂的報告。

  聽到這件事的騎士則不由得皺緊眉頭。

  他還算是個年輕的騎士。長長的黑髮留到了肩膀附近。他那張總是安穩的臉上,如今卻在眉間出現了深深的皺紋。

  「怎麼偏偏在薩達姆公爵不在的時候找到啊!」

  年輕騎士如此責備著。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

  面對這意料之外的反應,士兵嚇得馬上畢恭畢敬的自責。

  就算長官的年齡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但騎士跟士兵的身份畢竟不同。要是惹長官不高興的話,不僅會被解雇,甚至還有可能要接受重罰。

  「啊、不,我並不是在責怪你。要尋找城堡裡的機關也是薩達姆公爵的命令,找到機關的人是會獲得獎賞的。」

  年輕騎士連忙如此解釋。

  「沒錯,你表現的真是太好了。」

  在年輕騎士身旁的另一個人,他那張又長又大的臉則滿臉笑容的嘉勉士兵。

  這名高大的男子穿著用金銀線繡出神秘花樣的長袍,也是在溫帝斯王城擔任宮廷魔術師的人。

  「謝謝您的誇獎。」

  聽到這番話之後,年長的士兵總算鬆了口氣並再度恢復笑容。

  找到機關的獎金大概是一般士兵半年的薪俸,他會那麼高興的報告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因為就算拿一些出來請自己的士兵朋友都還是綽綽有餘。看來他大概可以過一陣子比過去還要寬裕一些的生活了。

  「等一下再請你帶路。」

  聽完宮廷魔術師講完這句話,年長的士兵便從王座之間退下。

  「真是抱歉。」

  等士兵離開之後,年輕騎士向有著魔法石像般容貌的宮廷魔術師道歉。

  這名年輕騎士叫做史派克。

  他在俗稱「邪神戰爭」的前一場大戰結束後就受封為騎士,同時也獲得了爵位。是擁有第二位王位繼承權的公爵,同時他也可說是目前羅德斯島上最大王國弗雷姆的王子。

  (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

  不過他本人是這麼認為的。

  頭銜雖然很好聽,不過自己還是跟一年前身為騎士候補時一樣。

  所以才會出現像剛剛那種失態的場面。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真不知道這城堡究竟有多少企密道跟密室。我們都已經駐留在此一年多了,竟然還有新的發現……」

  宮廷魔術師的名字是亞德·諾瓦。

  在之前的大戰中,為了要阻止破壞女神卡蒂絲的復活,曾經跟史派克他們一起踏上苦難的旅程。

  雖然一路上危機重重,但究竟還是達成目的,阻止了邪神再度復活。

  然後羅德斯諸王國的聯軍,也成功擊潰並殲滅了企圖征服羅德斯的瑪莫帝國。

  原是瑪莫帝國根據地的這座城堡,聯合王國則是毫髮未傷地予以接收。那是因為當初他們認為這裡會有利於往後的統治。

  但是正式駐紮進這座改名為溫帝斯的城堡後才發現,這座城設置了許多複雜的機關,到處都有秘密的通道跟密室。

  地下深處還有祭祀破壞女神卡蒂絲的神殿遺跡,實在不算是能讓人安心落腳的場所。

  雖然有人提議乾脆另建一座新城,但因為費用及人手的問題,因此也就一直沒有下文。

  畢竟經過長期的戰亂,弗雷姆的國庫幾乎快被掏空了。如果要瑪莫百姓從事重勞動的工作,基於想圓滑推動往後的統治而言,這根本不算是良策。所以結果還是繼續沿用這座城堡,並以被任命為瑪莫太守的風之部族族長薩達姆為首,主要的騎士大都駐留在城堡裡。

  成為弗雷姆王位繼承者的史派克,也在城堡裡分配到一個房間並住在裡面。雖說他被冊封為公爵,不過目前甚至連領土都還沒被分配到,因此跟一年前單純住在房間裡的騎士候補生活幾乎沒什麼兩樣。

  史派克出身於炎之部族,跟弗雷姆的建國母體風之部族一樣都是沙漠之民。加上身為族長家系中極少數的男丁,因此在受勳為騎士也長大成人的現在,於名於實都已經稱得上是族長了。

  因此他才會被冊封為公爵,同時也擁有王位繼承權。

  但是炎之部族的勢力在弗雷姆並不算大。過去他們跟風之部族有過數百年的漫長紛爭,往後他們也不可能有機會成為主流。雖說雙方已經和解,但兩邊的百姓是不可能就此毫無宿怨的。

  史派克本身很尊敬弗雷姆國王卡修跟風之部族族長薩達姆的人品,因此根本就不會去在意出身的問題。但是炎之部族的長老們,對於史派克所遭到的待遇似乎是非常不滿。

  因為名義上風之部族與炎之部族處於對等的地位,所以他們認為史派克應該是接任卡修王位的繼承者才對。

  但是弗雷姆國王卡修從風之部族的族長家迎娶了妃子,以風之部族為中心的內外統治方針也非常明顯。正因為他是傳聞渡海而來並從傭兵出身的國王,為了要統領急速擴大的弗雷姆,所以必須打好基層的勢力。因此把重心放在推舉他當國王的風之部族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炎之部族的人應該是沒有機會擔任弗雷姆國王了。他們只能花上漫長的歲月跟弗雷姆這個國家融合同化。

  只不過對於國土變成建國時數倍的弗雷姆面言,老是強調自己出身的民族將會使原本可整合的事物也整合不起來。因此雖然必須要尊重其各自的民族性,但對於王國的忠誠還是必須放在優先順位。

  (內亂是在戰爭結束後才會整個爆發的。)

  史派克不禁如此心想。

  成為瑪莫公爵的薩達姆之所以會回去本國,其實跟這件事情不無關係。畢竟之前的大戰使他們失去了眾多人材,事實上弗雷姆的統治比他人想像中還要更為困難。因此薩達姆也不知道何時才再再回來了。

  最糟的情況就是他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薩達姆曾經偷偷告訴史派克,屆時他大概就會被冊封為瑪莫公爵了。

  一想到這裡,史派克的心情就沉重起來。

  (連本國的統治都還不是很順利,竟然……)

  要統治這座人稱暗黑之島的瑪莫真的是不可能嗎?如今駐守在此的僅僅三千名騎士必須要完成這個任務。

  「那麼關於密道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處理?」

  亞德·諾瓦憂心的聲音把沉思的史派克又拉回現實來。

  「總不能等薩達姆公爵回來後才處理吧。」

  史派克考慮了一會兒之後如此回答。

  其實他當然期待薩達姆能夠回來,然後所有困擾就都能迎刀而解。然而就瑪莫的現狀來說並沒那麼簡單,必須盡早解決的問題可是堆積如山。

  ——史派克你真的很倒楣耶。

  他彷彿聽到那個名為莉芙的半妖精少女的聲音。史派克不曉得已經被她用那句話糗過幾百次了。

  「不過這城堡的機關還真多到令人恨之入骨啊……」

  史派克環視了一下謁見大廳之後輕聲說道。

  「成功統冶瑪莫全島的布魯涅國王,建立這座城堡至今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之後似乎是每當改朝換代的時候,就會予以改建並且增設各式各樣的秘密機關。我看即使是瑪莫帝國的建國皇帝貝魯德,以及之後接任的瑪莫評議會的實力者們,也沒能完全掌握城裡的機關吧。」

  亞德·諾瓦如此說著,不過也表示這大概也安慰不了史派克吧。

  史派克則是以苦笑作為回應。

  「探索密道的事本來就是城主的工作,既然沒辦法這樣放任不管,看來只有我自己進去看看了。」

  史派克下定決心如此說道。

  因為薩達姆也有交待過,城堡的構造屬於機密,是不能交給屬下去探勘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來幫忙吧……」

  亞德·諾瓦似有顧慮地如此說道。

  宮廷魔術師是城主商量的對象,因此在立場上是可以共享秘密的。

  「我自己先去看看,如果真的應付不來的話就麻煩你了。」

  為了讓老愛杞人憂天的宮廷魔術師安心,史派克露出微笑對他如此說道。

  「……我知道了。不過要去調查的話,請等蓋拉克隊長回來再去吧。如果情報沒錯的話,他應該明天就會回來了。」

  「蓋拉克要回來了?」

  亞德·諾瓦這番話使得史派克的表情開朗了起來。

  騎士隊長蓋拉克在上次的大戰結束後,便負責率領從那時的傭兵隊挑選出來,並授勳為新騎士的一支勁旅。

  他也是在之前的大戰跟史派克歷經苦難旅程的夥伴之一,前陣子剛成為他妻子的女盜賊萊娜也是。

  不過她可不是那種願意安靜待在家裡的女人,因此肯定是跟著蓋拉克一起行動的。

  另外他們的另一位旅行時的夥伴,半妖精族的精靈使莉芙也加入了他們的騎士團。

  由於體內有著以長壽聞名森之妖精、精靈族的血統,她的外表至今都跟剛見面的時候沒什麼差別。只不過雖然有著一副可愛的長相,可是講出來的話不是惡劣的玩笑,就是惹人討厭的話。她開口閉口「倒楣、倒楣」的口頭禪,就是在諷刺史派克的運氣之差。

  這感覺也很像被小鬼纏上似的,史派克也覺得自從認識她之後,自己的運氣好像真的變差了。

  即使如此,也不改她是一起克服苦難之旅的夥伴之一這事實。不僅在精靈使方面的實力有目共睹,用起劍來其實也是毫不遜色。

  另外一同旅行的夥伴還有兩位,其中一位便是大地妖精矮人族的古裡巴斯,他目前在城下的戰神麥理神殿擔任祭司。而最後一位則可說是那次苦難之旅的中心人物。

  「有蓋拉克他們在的話,萬一有魔物潛伏在裡面也沒關係的。」

  亞德·諾瓦像是自言自語般如此說道。

  「你是指不死生物嗎?」

  在大約半個月前發現的暗門,走到盡頭處有座牢獄,裡面還關著四具已經變成白骨的屍體。

  其中一具屍體就化為了不死生物,在他們打開牢獄大門的瞬間就展開了襲擊。

  當時使用開鎖咒文就是亞德·諾瓦,受到驚嚇的他還嚇到當場坐了下來。

  這位外表令人畏懼的宮廷魔術師,性格其實非常的善良,也非常厭惡爭鬥之事。

  雖然在面臨無法避免的戰鬥時仍是會挺身而戰,然而那時他完全沒有預測到會有這樣的狀況,因此就這麼整個人嚇到全身僵硬了。

  如果不是同行的薩達姆公爵做出迅速的反應,將攻擊過來的骸骨一劍粉碎掉的話,亞德·諾瓦別說受傷,最糟的情況可能連命都沒了。

  「破壞女神卡蒂絲似乎很喜歡把不死生物當作僕役呢。」

  亞德·諾瓦臉色蒼白地點著頭。

  正因為他自己有親身體驗過,所以會感到不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在瑪莫過世的人裡頭,會有人變成不死生物復活。

  瑪莫的居民都是這麼說的。一開始進駐到此的弗雷姆人都當成是謠傳,然而如今已經沒人懷疑這個事實了。

  而且在這座城堡的地下,也有著不死生物守護者的破壞女神卡蒂絲的神殿。

  「所以我們才建立了大地母神的神殿啊!」

  史派克如此回答。

  之前的大戰結束後,邪神的神殿也被破壞,如今他們在其遺址上建立了大地母神瑪法的神殿。位於羅德斯最北方的瑪法大神殿也派遣了高等祭司來此,日以繼夜地祈禱能夠淨化這塊被邪神詛咒的大地。

  有一名少女以侍祭的身份輔助著這位高等祭司。

  (話說回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史派克想起了那名少女妮思的事情。

  她正是阻止邪神復活之旅中的最後一名夥伴。

  雖然她就住在附近,不過大戰結束後就一直沒機會見面。

  其中的一個原因是為了鎮壓戰後的混亂,史派克真的是跑遍了瑪莫全國。

  加上薩達姆回到本國去了,負責留守的史派克就這麼在溫帝斯滯留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而妮思也為了建立大地母神神殿的事忙到不可開交。建立神殿不僅需要人手也需要費用。在瑪莫根本就沒半個人是瑪法女神的信徒,因此必須請卡農國內的信徒發起捐獻並招募義工。

  之前大戰時跟她歷經的那段漫長艱辛的旅途,如今回想起來彷彿好像一場夢似地。

  「臉突然變得很紅呢,你在想什麼事情……還是在想誰嗎?」

  亞德·諾瓦開玩笑的這番話讓史派克回過了神來。

  「哪、哪有!」

  雖然史派克連忙辯解,卻反而讓血液直衝上來,現在他肯定是滿瞼通紅的。

  「真老實的反應啊!」

  亞德·諾瓦開心的笑著。

  「想見她就去見她啊!妮思小姐一定會很開心的。」

  妮思是亞德·諾瓦的導師,也是在弗雷姆本國擔任宮廷魔術師的史雷因·史塔西卡的愛女。

  因此亞德·諾瓦從妮思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認識她,而且很早就發現她擁有身為聖女的資質。亞德·諾瓦對待她的態度,簡直就跟對待大地母神不無兩樣。

  (沒錯,她是聖女。)

  史派克在心裡輕聲說著。

  妮思應該會跟自己同名,也是魔神戰爭中活躍的六英雄之一的外婆一樣,將來正式成為瑪法教團的最高祭司吧。

  「去吧,史派克。這麼猶豫不決可不像平常的你哦!」

  聽到亞德·諾瓦這麼說,史派克也只能苦笑著點點頭。

  對史派克來說,他的確很迷惘也很煩惱。但是別人眼中的他是通常不會深思熟慮就直接行動的。

  老實說,過去他的行徑也總是讓人這麼認為。

  他也曾因為急著搶功而差點失去性命,從自己出生這十八年以來,他總覺得自己一直在失敗中打滾。然而他不希望自己會成為一個害怕失敗而不敢積極行動的人。

  永遠無法挽回的失敗是不會那麼輕易就發生的,而且誰都可以追求小小的成功。

  但如果只是滿足於收集那種小成功,那史派克就永遠追不上他心目中的偉大英雄們,「沙漠的英雄王」卡修及「羅德斯之騎士」潘恩等人。

  「我去地下神殿一趟。」

  基於以自然法則為教義的宗旨,加上女神司掌著豐收與生命,瑪法的祭司們當然是強烈否定具有非自然生命的不死生物之存在。

  瑪法的祭司們所詠唱的神聖魔法中,有些也是在對付不死生物時相當有助益的。

  只要詢問她們的話,應該可以獲得一些跟不死生物戰鬥的技巧吧。

  但是史派克早已決定,他並不想用這個理由前往地下神殿,他只是純粹想要見見妮思就行了。

  Ⅱ

  「年輕的城主大人來找你羅!」

  聽到費莉娜祭司這麼說,原本在打掃祭壇的妮思露出困惑的表情,也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說到溫帝斯的城主應該就是薩達姆公爵了,可是她從沒聽說過他有孩子也住在城內。

  「可是我正在打掃……」

  妮思如此回答,然後手邊也開始繼續動作。

  「去找別的神官來接替你吧。你啊,只要一不注意就老是拚命的工作。像那樣虐待自己身體似的修行,可是不符合大地母神的信仰喔!」

  這位四十五歲左右的女祭司用沉穩的聲音如此說道。對不久就快滿十四歲的妮思來說,兩人的年齡剛好是母親與女兒的差距。

  (這麼說來倒是真的。)

  從清晨起床祈禱完之後,便一直進行著神殿的打掃工作。

  雖說神殿已經完成,不過還是有些地方還沒有很完善。幸好從大神殿所在的塔伯村前來當義工的大地妖精矮人族工匠,還有幾位願意繼續留下來,因此每天都跟著他們一起修改神殿的各個角落。

  對妮思來說這算不了什麼苦。

  跟頑固但心地善良的矮人族們一起工作,反而令她覺得非常開心。

  以自然為教義宗旨的大地母神瑪法神殿跟其他諸神的神殿不同,並不需要做什麼莊嚴的裝飾。但神殿還是有必要保持讓造訪的信徒們集中精神的神秘感。

  關於這點,矮人們實在把工作做得很完美,一座簡樸卻具有神秘感的神殿就這麼在他們的手中完成了。

  不過神殿位於很深的地下,所以前來參拜的信徒少到屈指可數。在瑪莫,信奉大地母神的信徒本來就不多,而且要參拜的話還得通過王城內部,因此還得經過非常繁瑣的手續。

  往後恐怕得在溫帝斯的街道上建造禮拜堂,好方便信徒們參拜吧!這座地下神殿的主要目的,畢竟是為了讓瑪莫從破壞女神卡蒂絲的詛咒中得以淨化才建造的。

  (而這就是我的職責。)

  一想到這,妮思的內心便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破壞女神降臨在自己身上,使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玷污了,而靈魂在某種意義上也更為骯髒。

  「老是窩在地底下可是會生病的。就算不是因為悶出病,這國家也很容易傳染流行病。將來你不想忙的時候也會非常的忙碌,所以現在能休息的時候就好好休息。如果在重要的時刻無法工作的話,那過去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知道了。」

  妮思乖乖聽從了祭司的這番話。

  雖然還沒有感到疲累,不過自己也很想見見陽光。跟矮人族的工匠們一起窩在地下神殿,不知不覺都快忘記自己其實是人類了。

  況且大地母神的信仰很重視接觸人群。要是與世隔絕的話,就會偏重於以思考來面對事物,反而會看不見信仰的本質。

  「請問您說的年輕城主現在在哪裡?」

  妮思向祭司詢問。

  「他在大門那裡等你,快點過去吧。」

  妮思邊歪著頭邊猜究竟是什麼人,然後往神殿的正門走去。

  她解開綁住頭髮以免妨礙工作的頭巾,然後輕輕甩了甩頭做個整理。長到背部的黑髮在輕盈飛舞後落到了平常的位置。由於她身穿純白色的神官衣,因此髮色就變得更加顯眼。

  從禮拜堂通往正門的通道兩側豎立著好幾根石柱,部份石柱上施了魔法之光,為漆黑的地下神殿點出了青白色的亮光。

  洞窟裡面則橫躺著破壞女神的巨大神像。據說那便是被大地母神的魔法變成石像的卡蒂絲身軀。

  知道這件事真偽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侍奉破壞女神的最高祭司。而妮思也知道那個人目前在哪裡。

  不久妮思來到了神殿的正門。

  門口並沒有派駐守衛,目前在神殿裡的除了費莉娜祭司跟妮思以外,只有三名女性神官跟矮人族的工匠而已。

  當她在尋找類似年輕城主的人物時,從柱子後面出現一名年輕人的身影。

  「妮思侍祭……」

  一個躊躇的聲音如此呼喚著她的名字。

  「史派克……大人?」

  妮思眨了眨眼凝視著那名年輕騎士。

  難得他今天竟然是穿便服。平常他不是穿盔甲,就是穿上盔甲的內裡再被一件上衣。為的是要方便隨時應戰,免得錯失先機。

  妮思不禁心想,原來他也有像這樣的便服打扮。

  「司祭大人跟我說是年輕的城主大人要見我……」

  本來還猜想究竟是誰的妮思,如今忍住笑走到了史派克的身邊。

  「是指……我嗎?」

  史派克還是第一次聽人家稱呼他為年輕城主。

  雖然他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但尚未正式確定他會繼承城主薩達姆公爵的位子。

  這種無中生有的謠傳最令人頭痛了,在羅德斯的歷史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就是因為這種謠傳,而招致他人的懷疑,甚至還步上被抹殺的下場。

  「話說回來,請問來到這地下神殿有什麼事嗎?聽說你一直被派轉戰瑪莫各地……」

  「沒什麼事。」

  史派克雖然猶豫了一下子,不過馬上像又重新思考過似地如此堅定地說道。

  「沒事不能來找你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來的很突然……」

  妮思露出微笑表示其實有點吃驚。

  要站在史派克旁邊跟他說話的話,就不得不抬頭望著他。這一年來他還真的長高了不少。

  妮思因為小他五歲左右,所以即使身高差很多也沒什麼關係。只是她總是沒有感覺自己有所成長,身高跟體型一直都像是小女孩似地。

  (為什麼我就不像母親大人呢?)

  妮思對這點感到有些不滿。

  母親蕾莉雅非常高佻,而且還有充滿女人味的體型。父親史雷因雖然瘦但長得也蠻高的。

  「因為最近我都一直都不在城堡裡面……」

  史派克像在辯解似的如此說道。

  「所以今天我只是來見你而已。想說看看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光是要說出這幾句話,對史派克來說就需要像是要跳進火裡般的勇氣了。平常他跟宮廷裡的女官們都能平心靜氣的講話,可是面對眼前這位少女,整個人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既然這樣那太好……」

  妮思開心地合起雙手如此說道。

  「我才在想說好久沒出來曬曬太陽了,可以請你陪我一陣子嗎?」

  「咦?嗯,當然樂意。保護女性是身為騎士的榮譽……」

  才剛說出口,史派克馬上就後悔自己不該這麼說的。

  拿騎士道精神當成幌子,是身為騎士者最不應該有的行為。

  只不過史派克本來就很最不會和女性相處。像在宴會上要是有人邀請他跳亞拉尼亞風格的宮廷舞蹈,他總是會一個頭兩個大,畢竟這跟那種所有人圍成圓圈且隨性跳的沙漠舞蹈比起來實在是差太多了。被史派克踩到腳的女性,光用一隻手根本是數不完的。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請你帶我出去逛逛羅!」

  妮思天真地笑著,然後帶頭走上通往城堡地下的石階。

  史派克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也覺得自己的心情隨著少女的笑容與言語而高揚了起來。

  雖然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但他總覺得現在的妮思感覺很女人。

  跟一年前的她比起來簡直是不同的一個人。

  不過當時的她因為肩負著聖女的重要使命,所以大概也沒有放鬆心情的空間。或許現在的她才應該是最自然的樣子。

  史派克對自己這麼解釋後,便追上妮思跟她並肩前進。

  像這樣兩人走在一起,不禁讓史派克覺得當時神的靈魂降臨在她那幼小肉體裡的往事,彷彿就像是一場夢境似地。

  對史派克來說,這一年真的是一轉眼就過去了。然而之前大戰時的那趟苦難之旅的記憶,依舊變得越來越稀薄。

  先不管邪神是不是真有可能復活,這實在是非常超乎一般想像的事件。世界的確存在著神跟邪神,然而諸神早已成為只有靈魂的存在而昇華於天際,失去了介入世界運作的手段,並且就這樣經過了好幾千年。對大部分的人們來說,諸神的存在也只是祭司們使用神聖魔法的力量來源而已。

  但是對妮思來說呢?

  她會不會因為只要見到自己,就會回想起當時那個不堪回苜的記憶呢?

  史派克就是對此感到不安。

  破壞之女神卡蒂絲、創造之女神瑪法。即使接受了這兩道神格截然不同的神魂,仍能保持自己的靈魂沒被消滅的聖女。

  現在能跟這樣的少女並肩走在一起,或許才是最難以令人想像的事情。

  但是史派克曾經在一年前發過誓要保護她。而那個誓言至今仍沒有改變。

  因為保護聖女是身為騎士的最高榮譽。然而這是基於純粹恪守騎士道精神的立場,但是現在……

  史派克已經分不清自己真正的想法了。究竟自己是以騎士的身份保護聖女,還是因為內心有著另一種感情?

  之所以要跟她見面的時候會有所猶豫,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Ⅲ

  結果從地下神殿的通路離開城堡,一直到走到街上的這段期間,史派克他們之間彼此都沒有講一句話。

  不過這並不代表彼此之間的氣氛很尷尬。

  在史派克的眼中妮思似乎心情相當的悠閒,使得自己的心中也有種無法言喻的祥和感。

  (這或許也是聖女的奇跡吧。)

  不過史派克很快便揮去了浮現在腦海裡的這個想法。

  妮思筆直往市場的方向走去。

  雖說是市場,其實不過是在溫帝斯的一條大街兩旁,擺滿了攤位販賣各種物品的地方而已。

  有在瑪莫收成的穀物及蔬菜,瑪莫騎士們所遺留的舊衣服及舊道具等等。武器及防具之類的物品也不少。

  對瑪莫島的居民而言,即使是農民、商人或做手工藝的,在外出時都一定會攜帶防身用的武器。

  妮思並沒有買什麼東西,只是看著市場裡拍賣的商品跟街上往來的行人。

  「還是稱不上很朝氣蓬勃呢。」

  結果什麼都沒買就走過攤販的妮思,就這麼輕聲地如此說道。

  「像我們這樣走在路上,都沒半個攤販叫住我們。只是把商品擺任攤位,呆坐著等顧客上門而已。如果是佈雷德的話,吆喝聲早就已經吵翻天了。」

  「這麼說來的確如此……」

  雖然對史派克來說,當然不是第一次到市場來,不過他卻沒有妮思那樣的感觸。

  當時因敗戰後還沒多久,會沒有活力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弗雷姆統治至今已經一年了,市場的氣氛的確仍沒什麼改變。

  「就算是賣衣服跟道具,如果能再多擺些全新的商品就更好的說……」

  「瑪莫帝國曾經從卡農跟伐利斯的佔領區帶來了不少工人跟商人,可是當先前的戰爭結束後,他們大都回祖國去了。所以要等新商品出現,可能得再一陣子吧。」

  雖然妮思只是直接把她的感想說出來,不過史派克畢竟是統治瑪莫的人,因此不知不覺就辯解了起來。

  「真的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這座島的居民過去都在瑪莫帝國的壓制下生活。帝國對他們無情的掠奪,也毫無法律與秩序可言。生活在那樣的狀況,也難怪他們不會樂於工作。不過以後就不一樣了,只要大家肯努力工作,生活就會變富裕的。」

  「真像史派克……大人的作風呢。」

  變得開朗些的妮思如此說道。

  「叫我史派克就行了。」

  「可是你不已經是騎士了嗎?而且還擁有王位繼承權……」

  「人是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的。」

  史派克有點悵然若失地如此說道。

  「知道了。」

  妮思就像是要抱歉般輕輕低下了頭。

  「正式場合就先姑且不論,現在這樣的時候我就照平常那樣稱呼你。所以史派克你跟我講話也別用敬語喔,畢竟我年紀還比你小呢!」

  被妮思這麼一說,史派克也突然答不上話了。

  對神職人員及女性表示敬意,對於騎士來說是應有的表現,如果只對妮思例外的話反而奇怪。可是如果他那麼回答的話,妮思鐵定也不會改變她的遣詞用語了。

  「那就這樣羅!」

  史派克也只能這麼回答。

  這下子要跟妮思講話可需要更大的勇氣了,因為他必須用平等的口氣,跟一名有如女神轉生的少女說話。

  就像是聽到了史派克內心的聲音似地,妮思的表情變得僵硬。

  「史派克你誤會我羅!」

  妮思如此說道。

  「我……誤會了?」

  不明其意的史派克只能如此反問。

  「我並非人人口中的聖女,只因為我的名字跟外婆相同才讓大家誤會了。」

  「可是我覺得……」

  史派克雖然想要答話,但卻一直都說不出口。

  因為要是說下去的話,就表示自己也認定她是聖女。兩種想法在史派克的內心交戰不已。

  一種想法是把她視為聖女崇拜,並為她奉上自己的劍;另一種想法則是把她當普通少女看待,希望能成為她心靈上的支柱。

  「……其實你可以不必太在意別人的批評啊!」

  史派克思考了一下之後如此說道。

  而且這番話恐怕也是對自己說的吧!

  「到最後最重要的,終究還是自己想做什麼及做了些什麼。就跟我獲得的爵位一樣,人是不會因為他人的評價而有所改變的。」

  「你這語氣好像聖職人員呢,感覺我們的立場好像對調似的。」

  妮思如此開心地說道。

  「光是用嘴巴講很簡單啊!」

  史派克也笑了起來。

  難的在於依照這番話的內容去實行。畢竟人類這種生物太脆弱了,總是會在意他人的批評跟想法。

  「不過請你還是多多注意世人的批評吧,史派克你可是貴為騎士,要是出現什麼不好的風聲就糟了喔!」

  「嗯,說得也是。」

  騎士有義務為了國王及領民而盡力。就某種意義來看,提升自身的風評也算是騎士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加上我是志願留下來的,要是沒能讓這暗黑之島變成稍微和平富裕一點,那我留下來就沒意義了。」

  就在史派克說到這邊的時候。

  「史派克……」

  妮思輕輕地拉了他衣服的袖子要他注意四周。

  史派克也馬上明白了她這麼做的原因。

  因為有幾個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而且他們手上都還握有武器。

  史派克凝視著這些露出奸笑接近過來的人,此時背後傳來了幾個人的腳步聲。

  他用眼睛的餘光回頭望了一下,後面大概也有五六個人。

  左右的磚牆沒有任何出入口或窗戶,他們完全被包圍了。

  看樣子他們因為只顧著講話,結果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暗巷裡了。只要稍微離開溫帝斯市區的大馬路不遠,便是至今一直被稱為「黑暗之街」的三不管地帶。

  由於今天穿的是便服,現在的史派克根本看不出來是個騎士。不過即使知道他是騎士,這些人應該還是不會改變他們的行動吧!他們的目的是錢跟身上的東西,這條街上多的是像他們這樣的人。

  「就這麼繼續往前走吧。」

  雖然對方的人數相當多,不過史派克有自信對付他們。他腰際上的劍可不是裝飾品,而且他每天也沒有間斷騎士應有的鍛煉。

  但是今天妮思跟他在一起,絕不能讓她捲入這場紛爭。

  「他們看起來都很年輕耶!」

  妮思如此輕聲說道。

  正如她所說,這群流氓的年齡都跟史派克不相上下。

  「那個年紀的年輕人就更危險了。他們不是為了生活,而是為了樂趣而搶奪別人的財物,甚至還會奪走對方的生命。」

  「這樣子的啊……」

  妮思嘴裡雖這麼說,不過她並沒有畏懼、憤怒或是可憐他們的表情。反倒是嘴邊竟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史派克不禁想問為什麼妮思會露出微笑,因為這時候應該要更為生氣才對的。

  「那麼就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才行呢!」

  妮思就像是從史派克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想法般如此說著。

  然後快步的朝站在他們前面的人們走去。

  「妮思!」

  面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行動,史派克一瞬間真的非常驚訝。當然他沒打算要饒過那群流氓,只是說今天有她在身邊,才決定要放過他們一馬。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妮思竟然會做出這種行動。

  就在史派克不知所措的時候,她已經被那群年輕人團團圍住了。

  「找我們有事嗎?」

  男人們一面下流的笑著,一面打量妮思的全身。

  「如果那傢伙無法滿足你的話,那就由我們來陪你玩吧?」

  「無禮的傢伙!」

  史派克如此大叫,並設法要將妮思從人群中救出來。但是卻有兩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原本跟在他們後面的年輕人也靠了過來。不一會兒史派克也被團團圍住了。

  「你們想做什麼?」

  史派克壓制住快要爆發的怒氣,狠狠地瞪著那些年輕人。

  仔細一看,其中竟然也有幾個女的,而且他們全身都散發著一股酒臭味。

  「把錢交出來。然後把衣服脫光。」

  其中一名年輕人以命令的口吻如此說道。

  「你是首領嗎?」

  被史派克這麼一問,年輕人馬上搖了搖頭。

  「我們沒有什麼首領。我們大家都是同伴,在黑暗裡大家都是平等的。」

  「可是已經明令禁止的暗黑神教義!」

  史派克激動的伸手想抓住年輕人。

  那年輕人毫不考慮就揮出手上的短劍。他的動作比想像中快了許多,沒來得及反應的史派克手臂也因此受了輕傷。

  隨著一陣刺痛,被劃傷的皮膚滲出了鮮血。

  「看樣子你是弗雷姆的騎士對吧!別以為你們打贏戰手就可以跩起來!」

  「管他的,把男的幹掉!」

  這群年輕人當中有人這樣喊著。

  「辦得到就來啊!」

  史派克也如此喊著,並拔出腰間的劍。

  對方看來不像是用話講得通的傢伙。總之必須要先擺平那些人救妮思脫困再說。

  就在他正這麼想的時候。

  一種像是突然出現的狂風的衝擊力撞飛了幾名年輕人。

  那些年輕人跟圍住史派克的夥伴撞在一塊,就這麼整個摔到地面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

  年輕人像是忘了史派克的存在,連忙回頭往妮思的方向看去。

  她一個人從容地站在馬路上,神官衣的肩膀部分有點破裂,裡面的內衣也隱約可見。

  圍住她的年輕人則是飛到了相當遠的距離,就這樣倒在地上呻吟著。

  「你們過去也害慘了不少人對吧?」

  妮思大聲說著並朝史派克走去。

  史派克也跟那群年輕人一樣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知道她做了什麼事。

  她使用的是一種名為「炸裂氣彈」的神聖魔法,對周圍放射出「氣」把圍住她的人全都打得落花流水。

  回過神來的史派克,則迅速地開始用刀背對付那群年輕人。

  雖然有人仍不服輸,不過氣勢已經不如人的那些年輕人全不是史派克的對手。不一會兒就全部被擺平,就這麼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至於那兩名女性史派克並沒有對她們動手,只是用銳利的眼神恐嚇著她們。她們也就這麼輕聲尖叫著倉皇逃走了。

  「真是漂亮。」

  妮思對他露出了微笑。

  雖然她的微笑宛如聖女,不過在這種狀況下反而有點可怕。

  「要是有個萬一的話很危險的。」

  史派克低頭看著那群倒在地上的年輕人,直到現在還是感覺有些焦急。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要讓我們通過的意思啊,瑪法的神官都會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而接受戰鬥訓練的。」

  侍奉天上諸神的教團跟世俗的權力鬥爭是無緣的,王國的律法也約束不了他們。但他們也因此無法接受王國的庇護。

  因此聖職者們都會為了自衛而接受使用武器的訓練,戰技優秀的還會被稱為神官戰士,負責保護教團的幹部及神殿的警備。

  在史派克的眼中,妮思也有成為戰士的才能。她那矯健的身手,面臨危機毫不動搖的精神力,缺乏實戰經驗的騎士都可能還比不過她吧!

  只不過他完全沒有想到,她竟能這麼毫不在乎地置身危險之中,並且為了戰鬥而使用神聖魔法。

  是她要證明自己不是聖女而刻意這麼做的嗎?這樣的疑問甚至掠過了史派克的腦海。

  但是她應該不會那樣才對。沒錯,如果是史派克一年前所認識的她……

  「我馬上叫衛兵過來處理。」

  雖然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是抓不完的,可是畢竟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不管。

  他們明知史派克是弗雷姆的騎士還故意攻擊,這樣的罪可不輕。而且更不幸的是史派克擁有王位繼承權,或許死罪是無法避免了。

  「放過他們吧,畢竟如果不是我們挑釁的話,他們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的下場……」

  妮思如此回答,並且不經意朝衣服破掉的地方看了一眼。

  之後便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挽起史派克的手臂拉著他一直走,而且態度就跟她面對那些年輕人一樣強硬。

  她長長的秀髮飄出嫩草般的香味。史派克也不禁想起他們之前旅行的時候,她常常會去摘藥草回來調合成洗髮劑。

  那種藥劑能夠洗淨頭髮的污垢,因此萊娜跟莉芙也很喜歡用。

  總之她這個人非常愛乾淨,如果狀況允許的話每天一定會洗澡。就算是沒辦法洗澡也會燒開水來擦拭身體。每當看到她那個樣子,史派克也會注意不要讓自己太過邋遢。

  「妮思……」

  走到了有行人來往的馬路後,史派克對他身邊的少女如此說道。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請不要再做了。懲罰那種惡徒是我們騎士的職務。身為聖職者的你該做的,應該是對他們講解神的教義,讓他們得以重生才對。」

  聽到這番話之後,妮思放開了挽住史派克的手並凝視著他。

  「……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之後,她如此說道。

  不過看表情就知道,她並不是打從心底道歉的。

  史派克就這麼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她等她繼續開口,畢竟他很想知道妮思真正的心聲。

  妮思緩緩開口,可能是看出了他的意圖吧。

  「要是用講的行得通我就會那麼做,如果是外婆大人或母親大人的話應該是辦得到的。可是現在的我還無法獨當一面,就算我用講的他們應該也聽不進去。可是你不覺得下次再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的態度有可能會改變嗎?我剛剛那樣使用神跡或許算是破戒。可是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他們可能會一輩子不斷觸犯大地之法,一直搶奪他人的財物吧!」

  妮思最後以大地母神的教義做結尾,說這不是人類自然的生活方式。

  「原來你想了那麼多……」

  想到剛剛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竟然還像是說教般對她說了剛剛那些話,史派克不禁感到相當丟臉。

  大部分的聖職者都認為只要自己的信仰虔誠,不管任何人一定都會接受他們的教誨。如果只是在祭壇前面傳道的話,這是正確的論調。

  但是像剛剛的那種狀況,就算是用非暴力的方法進行勸導,他們是否真的聽得進去呢?

  要是妮思沒有當機立斷做出那樣的行動,由於對方人數眾多,史派克很可能會在最後將那些人通通殺害。雖然那麼做是逼不得已,不過將來肯定會很不好受的。

  「雖然這並非我應該去思考的問題……」

  妮思又再次把手伸向史派克如此說道。

  「不過跟外面市場只排列古物販賣的大人們比起來,我反而比較喜歡後巷那群胡作非為的年輕人。因為他們對那些有氣無力的大人有所不滿,可是他們並不曉得該怎麼做,並不曉得自己應該有著什麼樣的目標,所以才會像那樣無法控制自己的狀態。不過這不也就代表,其實他們在心中是很想要做些事情的不是嗎?」

  聽了妮思這番話,史派克感覺好像挨了當頭棒喝。

  因為他認為剛剛那樣的年輕人一定會變成真正的惡徒。不,讓他們繼續墮落下去的話應該會成真的。

  但是他們的內心如果真如妮思說的那樣,那他們將會是重建瑪莫的重要支柱,甚至會比那些有氣無力,一味順從的大人們還要靠得住。

  更何況就這麼讓他們變成惡徒的話,瑪莫將會永遠都是座萬劫不復的暗黑之島。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

  史派克牽起妮思伸向自己的手,然後輕輕的放在自己手肘上。就像是在宮廷護送高貴婦人們似地。

  如果要改變瑪莫的現況,或許她剛剛那樣的大膽行動是必需的吧,但是史派克只想著要遵守法律及規範。如此一來就算花上一百年的時間,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很大的改變吧。

  (等薩達姆公爵回來再向他進言吧。)

  史派克在心中如此決定。

  而且如果自己真的被封為瑪莫公王的話,他將要親手完成這個夢想。

  「有位騎士曾交待過我,別成為一個只會完成別人所交付任務的人。我一直覺得自己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如果只照字面來解釋,它的意義其實很簡單。然而如今史派克不禁認為,這句話凝聚了那位有著「羅德斯之騎士」這個封號的騎士一生所有的歷練。

  因此史派克認為自己的騎士道,便是要體會出這句話的真正意義。

  「我也一樣。」

  妮思稍微把身體靠在史派克身上並且露出笑容。

  「當兩柱女神的靈魂進入我身體之後我仍然活著,我認為這便代表自己仍然負有尚未完成的使命。」

  妮思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而且我可能已經找到那項使命了……)

  可是自己卻無法去履行那項使命。

  妮思繼續在心裡輕聲說道,應該是因為自己沒有信心的關係。

  在某種意義來說,她不曉得自己究竟是什麼人物。究竟是聖女、魔女、亦或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現在跟一年前的自己有著很明顯的改變。這從史派克偶爾露出的困惑表情就可以看出來。

  人都以為很瞭解自己,但是妮思偶爾會覺得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其實人最不瞭解的或許正是自己。如果要瞭解真正的自己,試著瞭解別人眼中的自己是非常必要的。

  假設把人比喻成一個無形的洞,如果單獨存在的話很快就會消失不見。然而在跟他人交流的過程中就會形成一個輪廓,而黑洞正中央的空虛部分也會有形狀出現。

  或許也可以比喻為很多圓圈重疊而成的部分吧!在父親眼中的自己、母親眼中的自己、費莉娜祭司眼中的自己、然後史派克眼中的自己;將這些全都疊在一起的交集,就是真正的自己。

  「……當我接受神之靈魂的時候,我本身的靈魂被逼到一個很小的場所,好像會就此消失了似的。」

  妮思大大地吐了口氣緩緩說道。

  「我聽說一般真的是會就此消失的。」

  「可是我的靈魂並沒有消失。你還記得吧,當時你一直緊緊抱著我。那時的我只能很清楚地意識到你的存在。」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史派克不禁感到自己全身的血像是沸騰了起來似地,想必自己的臉一定又紅起來了吧。

  「我一直沒有失去如此意識到的自我。我也認為這是我靈魂也沒有消失的原因。」

  「是、是這樣的啊?」

  史派克覺得自己又在講蠢話了,不過他真的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

  畢竟妮思的體驗遠超過常人所能想像,所以也不知道該回答此什麼。

  「是的,所以……有空的話請一定要再來找我喔!」

  妮思面露微笑如此說著,接著表示她差不多該回神殿去了。

  史派克點點頭,送她回到了瑪法的地下神殿。

  當時的史派克不曉得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些話,然而之後回想起今天的事情時,他才終於理解妮思這些話中的含意。

  因為不再迷惘的她做出了某種決定,而這個決定還跟史派克有著相當深遠的關聯。

  Ⅳ

  跟使者報告的不一樣,騎士團長蓋拉克率領的騎士團回到溫帝斯城,是接到消息之後第三天的事情了。

  因為他們在途中聽說有一群山賊到處肆虐而前去討伐。事實上這樣的山賊或帝國餘黨都還殘留在瑪莫各地。

  戰神麥理的祭司古裡巴斯也趕到城內,一同分享夥伴們再次重逢的喜悅。

  然後史派克便表示要打開在城裡新發現到的那扇暗門,並且探索深處有什麼東西。

  「你真的要一個人去?」

  蓋拉克知道後,隨即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對,我要自己一個人去。本來這是城主薩達姆公爵的工作。而且要是帶一大群人去的話,那又怎麼能算得上是秘密呢?」

  「話是沒錯啦……」

  不過蓋拉克還是無法同意的樣子。

  他本來是弗雷姆的騎士,一年前接到卡修王的秘密命令後進入了傭兵隊。不過他那張有傷痕的臉頰與其說是個騎士,還比較像是傭兵的樣子。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當他一穿上騎士的盔甲,就會自然散發那種崇高的氣質。而他身邊那位盜賊出身的女性萊娜,穿起一身漆黑的皮衣時雖然顯得非常勇猛,不過她給人的印象卻比一年前來得溫柔多了。

  據說他們兩人似乎老在吵架,不過他們兩人大概是用這樣的方式經營彼此的感情吧!

  「這果然是場試煉啊。」

  摸著自己短鬍子的矮人族祭司古裡巴斯輕聲說著。

  之後當然再度述說著人生即是戰爭的麥理教義。

  「沒那麼誇張吧!」

  史派克連忙如此對古裡巴斯說道。

  畢竟又不是要進入龍的巢穴之類的地方。

  「是嗎?可是如果是隊長去的話,搞不好會冒出很可怕的怪物呢。」

  半妖精莉芙把頭枕在雙臂上,然後像是要歎一口氣似地如此說著。

  「因為隊長……」

  「很倒楣對吧!」

  為了不讓莉芙說她最愛講的口頭禪,史派克故意搶在她前面說出來。只不過自己講出來也更顯得愚蠢就是了。

  「要是有什麼我應付不了的機關或魔物,就會請大家幫忙的。」

  史派克刻意咳了一下之後如此說著。

  「完全無法預測會通到哪裡嗎?」

  萊娜提出了這個問題。

  「要是有城堡的平面圖……」

  「不能製作平面圖之類的東西,不然要是落在什麼人的手上就糟糕了。」

  史派克如此回答。

  所以城堡的構造只能靠自己邊走邊記了。自從自己被命令留在這邊之多,史派克幾乎將逛城堡當作是每天的功課。這座城堡非常寬敞,而且構造也相當的複雜。

  這次發現到的暗門,是位於連接城堡三樓及四樓螺旋樓梯中間處的平台。只要把釘在牆上的燭台往前拉,旁邊的牆壁就會往裡面退,然後再往旁邊移動,開出一個通道。

  從那個位置來判斷的話,應該不可能是通到城外的密道。不過即使這麼說,也不可能打開之後馬上便是一間密室就是了。

  史派克樂觀的認為只要進去看看就會知道了,畢竟魔物或陷阱之類的東西也不是沒事就會出現的。

  「總之如果有什麼奇怪的機關,千萬不要去碰,最近雖然沒做什麼事,不過我的本領還沒有退步喔!」

  「我會謹記住這句話的。」

  史派克對萊娜笑著如此回答,之後便讓夥伴們留在謁見大廳,獨自一人前往那個有暗門的地方。

  然後他拉開燭台打開暗門,裡面出現了一條只夠一個人勉強通行的窄路。

  通道馬上便往右轉了。

  他點燃事先準備好的火把,然後單手舉著它走進通道。大約走了五步後,前方出現了階梯。而且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是往上的,是往左蛇行的螺旋階梯。

  史派克一步一步慎重的走上去,從連接石塊的灰泥來看,這應該是築城時就已經建造的階梯。由於感覺好像快垮掉似地,所以每踏出一步就不禁令人冒出冷汗。

  (這究竟是通往哪裡?)

  在爬了一陣子後,史派克不禁如此懷疑起來。

  現在應該已經超過四樓來到五樓了,這座城堡是五層樓的建築,再往上頂多就只有幾座塔而已了。

  (話說回來,這一帶搞不好真的有塔呢。)

  平時如果要上塔的話,也須走出屋頂再爬上設在塔外側的階梯。而塔的最上層都設有瞭望台可以用來監視四周。

  這麼說來,其實瞭望台下方還有相當大的空間,裡頭或許真的建有幾間密室也不一定。

  說到塔的上層,按照慣例,那裡都是用來囚禁高貴人士的牢獄。

  史派克繃緊神經,然後繼續沿著狹窄的階梯往上爬。

  但是走到階梯的盡頭後卻只是條死路。

  (怎麼可能……)

  感覺有點焦急的史派克,試著用手觸摸擋在前方的這面牆壁。

  然而傳入手中的只是冰冷的石塊感觸,並沒有任何類似機關的反應。

  「既然如此,那這條樓梯是用來做什麼的?」

  史派克變得十分洩氣,緊張的情緒也全沒了。

  「想不到爬了這麼久,結果卻什麼也沒有!」

  有種真想對那個當初設計這機關的人抱怨幾句的感覺。

  史派克就這麼靠在死路的牆壁上,仰望著天空深深地歎了口氣。

  就在那個時候。

  「什、什麼?」

  他所靠著的那面牆忽然動了,牆壁彷彿像門一樣地打開,使得重心靠在那兒的史派克整個人往裡面倒下去。雖然他馬上想抽回身子,但仍舊無法把姿勢調整回來,結果就這樣硬生生地橫倒下去。

  就這樣史派克的身體摔在堅硬的石地上。

  身上的鎧甲隨著金屬的撞擊聲冒出火花。

  「真、真是太大意了。」

  史派克責備著自己並站了起來。

  雖然他打算很慎重地調查,但不是盜賊的自己終究還是沒能看出機關的所在。可是隨便就斷定面前是死路而且還亂靠在上面,也只能怪自己的性子真的太急了。

  就在此時,門也隨著巨大的聲響關了起來。

  史派克高高舉起火把,開始觀察周圍的狀況。

  這裡像是一個房間。地上積滿塵埃並且散發著一股霉味。原本有暗門的那個位置,如今從內側看來只是一面普通的牆壁。

  史派克試著對那面牆壁又推又拉,設法想要再度打開這個暗門。

  可是眼前的石壁就是動也不動,剛才猛然打開的情景就像是沒發生過似地。

  「……那扇門只能從外面打開。」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使得史派克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他連忙回過頭尋找聲音的主人。

  一具白骨坐在房間深處的椅子上,其背後則顯現出一個微微發光的朦朧人形。

  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活人。

  「不死生物嗎!」

  史派克如此叫著並拔出腰際的劍。

  應該是亡靈吧,據說死去的人若對後世間仍有眷戀,其靈魂便會因為咒縛而化成這種魔物。雖說他們並不會危害人類,但還是大意不得。

  不過話說回來,真沒想到亞德·諾瓦擔心的事跟莉芙講的話竟然會成真就是了。

  (看來我運氣還真是背到家呢。)

  史派克擺出架勢慢慢地接近亡靈。這把劍有被賦予魔力,是在接受騎士受勳的時候一起獲得的寶劍,在對抗沒有實體的亡靈時也會有相當的效果。

  「汝為何人?是來救朕的,還是來抓朕的?」

  亡靈用平靜的語氣如此問道。

  「我是弗雷姆的騎士史派克。亡靈啊,那你究竟是誰!」

  「朕乃布魯涅,是這座城堡的主人。」

  「布魯涅?是建造這座城堡的那位國王?」

  驚訝的史派克講這句話時幾乎是用喊的。

  「建造這座城堡的的確是朕,汝之主君又是誰?「

  「我的主君是弗雷姆國王卡修。」

  雖然史派克不認為他會知道,不過還是照實說了出來。

  「弗雷姆?卡修?朕全都沒聽過。」

  亡靈像在自言自語似地如此說道。

  「你不是亞列斯塔的屬下?那個叛徒親衛騎士隊長……」

  史派克試著要回想瑪莫的歷史。由於這裡一直沒有固定的君主,因此並沒有類似正史之類的東西。然而根據民眾之間的口耳相傳,並且參考卡農、亞拉尼亞等王國之外國史的話,可以約略繪出瑪莫島的歷史輪廓。

  宮廷魔術師亞德·諾瓦曾命令一名見習生編纂瑪莫史,而史派克也曾經瀏覽過那份草稿。

  根據草稿所說,進入劍的時代後,瑪莫島上的第一位統一王布魯涅,是因為其麾下的騎士反叛而喪命的。

  「你不是朕那三名女婿的屬下嗎?要是他們知道朕面臨的困境,應該會立刻趕來才對。只有朕的女兒才知道這間密室的存在。她們也知道一旦陷入危機,朕就會躲進這個地方……」

  史派克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他才好,畢竟對方是死了兩百年以上的亡靈。不知道是否能進行正常的思考。

  根據史派克所瞭解的歷史,在布魯涅國王死後,他的三名女婿就為了搶奪王位繼承權而展開了血之鬥爭。到最後他們都被暗黑森林的蠻族跟暗黑妖精們所滅,布魯涅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王國就這樣完全滅亡。

  「請問您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史派克撇除了自己的迷惑如此問道。

  要是他連這件事都沒發覺的話,那實在是太悲哀了。

  「朕知道。」

  亡靈靜靜地如此回答。

  「朕在這漫長的歲月一直看著自己的屍骸,可是完全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或許時光的定義對不死者來說,跟注定一死的人類有所不同吧。」

  (是這樣的嗎?)

  史派克的心裡不禁這麼想。

  不過他也沒當過不死生物,因此不可能知道那是怎麼樣的時間感。

  然而眼前這位古王的亡靈雖知道自己已死,但似乎還不知道時間已經過了兩百年的樣子。

  「從躲在這裡開始,朕就已經決定將王位讓給第一個救出朕的人。雖然這誓言並沒有在朕活著的時候實現,不過這想法一直都沒變。如果你是侍奉朕的某一名女婿的話……」

  亡靈表示如此一來,王位便是你主人的了。

  史派克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他是好。

  可能是基於必須要指名繼承者的意念,才讓這位國王變成了亡靈吧!

  然而根據歷史的記載,布魯涅國王的血脈早就完全斷絕了。因為他的女婿一族早已遭到全被殺害的命運。

  史派克不禁猶豫該不該告訴他這件事。而且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遣詞用語。

  亡靈的語氣中仍然包含著理性,而且現在也還沒有任何會襲擊過來的徵兆。

  (看來只有對他實話實說了。)

  史派克如此下定了決心。

  接著為了對這位本城的第一位城主,也是統一瑪莫的英雄王表示敬意,史派克恭敬地單腳跪在地上。

  然後便說明了一切。

  他這個王國之後的歷史、他退出歷史舞台已經兩百年的事實、以及現在擁有瑪莫的,是從沙漠部族興起的一個名為弗雷姆的王國等等……

  「而在下便是弗雷姆的王位繼承者,將來也可能會掌管會變成公國的這座島。」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沙漠蠻族的後代?」

  古王的亡靈訝異地說道。

  「我們並不是什麼蠻族。」

  史派克有些不悅地如此回答。

  沙漠部族雖然保有以往的風俗習慣,但他們絕不是過著野蠻的生活。

  「真沒想到自從朕變成了亡靈之後,至今已經過了兩百年……」

  亡靈就像是要將靈魂中的悲傷絞盡而出似地如此說道。

  他那發出淡黃色光芒的身影雖然有雄赳赳的皇服包裹住,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陷入絕望深淵的悲傷老人。

  「朕那三個女兒選為夫婿的騎士們,竟然到最後都沒有一個人想來救朕……」

  根據歷史記載,布魯涅為了要統一瑪莫而不惜採取極端殘忍的行為。像是把一整個村莊的村民全部燒死,甚至還在宴席上謀殺當天跟他締結和平條約的人。

  為了要統治這座暗黑之島,布魯涅用恐怖作為他最強而有力的手段。

  他這樣的方法也稱不上有什麼錯,因為兩百年後建立瑪莫帝國的暗黑皇帝貝魯德,也使用了跟他一樣的手段。

  但是貝魯德擁有令部屬信賴的領袖特質。即使是貝魯德死後,瑪莫帝國仍在四名實力者統治之下,跟諸國持續了十幾年的戰爭。

  然而布魯涅似乎沒有這樣的特質。他麾下的騎士們大概都畏懼於服侍這樣的君主,因此都沒有人願意去找這位失蹤的王。就連明知道他逃進密室的女婿們也都不願去救他。

  反倒是陷入權力鬥爭的泥沼。

  「他們不來救朕那就算了,但是為什麼沒有繼承朕的遺志呢!」

  亡靈痛苦地像是要用手撕裂自己沒有實體的身體。

  「不管再怎麼設法要照亮這座島,結果它終將是會回歸黑暗嗎?」

  古老的英雄不斷吐出詛咒的言語。

  他很希望把瑪莫變成跟祖國卡農一樣富饒的國家。

  這個嘗試原本已經成功一半以上了,只要那愚蠢的人沒有背叛他,或他信賴的女婿有一個人肯救他的話,這個夢想一定能夠付諸實現的,或者說有人肯繼承他的遺志的話……

  「……朕之生命早已在黑暗中完結,只是以暗黑魔物亡靈的身份維繫著自己的意志。」

  雖然古王的這番話令人忍不住想掩耳,然而史派克忠實地聽到了最後。

  之後他慢慢起身,並再次舉劍擺出架勢。

  「布魯涅國王……」

  露出沉痛表情的史派克對亡靈如此說道。

  「……你願意給予朕最後的憐恤嗎?」

  「如果這是您的希望……」

  史派克點點頭如此回答。

  「朕繼續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沙漠部族的後代,新瑪莫的領主,就由你來淨化朕吧!朕生前一直無法完成的夢想,希望你一定要漂亮的完成!」

  這便是古王布魯涅臨死前的最後遺言。

  史派克一劍就消滅了亡靈,但是他的消失似乎不是因為史派克的劍,而是亡靈因為失去了存在的目的而自動消失。

  就在那微亮的身影消失的瞬間,坐在椅子上的白骨也化為塵埃。感覺就像是兩百年來一直靜止的時間終於恢復了運轉。

  「一切都回歸黑暗了……」

  史派克不斷地重覆著古城主臨死前的遺言。

  「我們的努力到最後究竟會變成如何?」

  為了要驅除籠罩在瑪莫島的黑暗詛咒,弗雷姆騎士們無一不用盡所有的力量。但是至今狀況還是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騎士們精神的負擔日積月累地逐漸沉重,想回到祖國的想法相信也會越來越強烈。

  放棄瑪莫的領地權並舉兵撤回本國的話,大家鐵定會輕鬆不少。

  (但是如此一來,之前大戰的勝利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唯有消除這座島的黑暗,羅德斯才能洗清它被詛咒之島的污名。)

  史派克將背靠在密室的牆上,然後就這麼順勢地滑坐在地上。

  極度的疲勞使得他以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亡靈吸走了似地。

  根據亡靈所言,這密室的門是無法從裡面打開的,所以只能等待有人從外面打開。

  史派克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待著他人的救援。

  (過去這座城堡的城主,到最後還是沒有得救。)

  但是史派克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的命運會跟他一樣。

  在謁見大廳等待著他的同伴們一定會來的,他如此地深信不疑。

  過了不久火把的火焰消失,史派克就這麼被黑暗所籠罩。

  史派克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暗裡待了多久。因為在完全的黑暗中,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告訴他已經過了多少時間。

  如今他對時間的感覺也已經麻痺,甚至連思考也開始變得遲鈍。

  (彷彿自己快變成不死生物似的。)

  史派克不禁如此心想。

  或許經過的時間比他想像中還短吧!

  牆壁外頭傳來了像是腳步聲的聲音。

  「果然來了……」

  史派克站了起來凝視著牆壁。

  過了一會兒,牆壁的某個部份打了開來,從外頭透進了青白色的魔法亮光。

  而早已習慣黑暗的眼睛,也覺得那道亮光格外的刺眼。

  「史派克!」

  他聽到非常耳熟的聲音。

  是騎士隊長蓋拉克的聲音。

  「沒事吧?」

  接著是萊娜的聲音。

  「嗯,我沒事。」

  史派克一面回答,一面要他們小心門上的機關。

  「喔~所以你才會出不來啊?」

  蓋拉克一面用手臂壓住快關起來的大門,一面探頭至屋內窺視。而在他看到史派克的時候,臉上也浮現出了安心的表情。

  「你也太扯了吧?萊娜還千叮嚀萬叮嚀你的說。」

  「這下子你又要被莉芙虧死羅!」

  從蓋拉克的背後傳來了萊娜的笑聲。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史派刻苦笑著走出隱藏密室的機關門。

  在他步出密室的那一瞬間,史派克將視線轉到那張沒有主人的寶座。

  (我們會繼承你的遺志,盡力以光芒照亮這座被黑暗籠罩的島。)

  史派克在心裡對那位在絕望中消失的古城主如此發誓。

  或許他的努力也終將被黑暗所消滅,然而他不希望成為一個因為害怕失敗,而不敢採取任何行動的人。

  「大家都在樓梯下面那兒等你喔!」

  看到史派克就這麼站在門邊動也不動,蓋拉克不出得如此催促著他。

  站在蓋拉克背後的萊娜也微笑地點著頭。

  沒錯,最起碼史派克還有這群會為他打開密室大門的夥伴,而史派克也強烈的感覺到,這正是他無可替代的財產。

  而這也是那位偉大的舊城主唯一欠缺的東西。

  ※※※

  這件事經過了幾天之後,弗雷姆王國派來使者並傳來指令,正式將溫帝斯封為史派克的領地。

  而瑪莫公王史派克也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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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8 11:33 A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不死者之王

  Ⅰ

  以魔法點燃的冷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有一面牆壁上的四個窗戶被關得緊緊的,窗簾也垂到了窗戶的最底部,因此房外明亮的陽光根本就照不進來。

  不僅是這個房間,宅邸內的窗戶全都像這樣緊閉著。

  這是個大到幾乎可以容下一棟小屋的房間,裡面整齊陳列著許多昂貴的裝飾品,顯示出這宅邸主人的富裕跟高度的品味。

  房間裡有七名男女。

  有兩人是男性,其餘的五人則是女性。

  兩名男子身穿的服裝非常相似。他們身穿寬鬆而且長到幾乎及地的衣服,上頭還用金銀絲線繡著不知是文字還是花紋的東西。其中一人的衣服是帶有光澤的黑色長袍,另一人則是濃綠色的。

  而他們的右手都握著外型奇特的長枴杖。

  從他們的服裝看來,可以知道他們是人們口中的魔術師。是精通操縱所有物質及一切力量根源之魔力之古代語魔法的魔法使。

  其中一名魔術師坐在椅子上並靠著椅背,面對著他的另一個魔術師則是十分緊張地站著不動。

  而女性們則是聚在門邊觀察著這兩名魔術師。

  「黑之導師……」

  站著的那名魔術師彎腰低下頭來,就像是要擠出聲來似地如此說道。

  「不必打什麼招呼了。你跟我不一樣,時間對你來說是很寶貴的。」

  那名被稱為「黑之導師」的魔術師如此回答,並且用眼神制止站在他眼前的另一名魔術師。

  那雙眼睛是熊熊燃燒的火紅色。

  那麼明亮又鮮艷的紅色,使人不禁認為如果身在黑暗之中,說不定那雙眼睛就會發光了。但是這要說是人類的眼睛,也實在太不自然了。

  「只要說明來意就行了。」

  黑之導師從容地如此說著。

  他已經有一年沒聽到別人用這個名號稱呼他了。

  而且當時統治這暗黑之島的是一個帝國,他也是推動帝國運作的四名實力者之一。

  他的名字叫做巴古納德。

  「由於知道導師您那麼的慈悲,不肖弟子才斗膽前來,希望能獲得您的助力。至於那些女性則是在下誠心誠意獻給您的禮物。」

  另一名魔術師如此說道,並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那些女人。

  他很自然地跟其中一人四目交接。不過他隨即便神情狼狽地把頭轉回來。

  他的名字是威爾。

  他在黑之導師巴古納德底下學習古代語魔法,當帝國還健在時,隸屬於其麾下的宮廷魔術師團。

  在巴古納德的弟子中他算是相當年輕,至今也才不過二十出頭而已。可是因為他的素質出眾,在二十多名弟子之中,其實力可說是僅次於大弟子古洛達。

  「……助力?」

  巴古納德詫異地如此反問。

  「是的,希望能獲得您的助力。」

  威爾點頭如此說道。

  「力量的唯一用途就是達成自己的目的。你尋求力量是想要做什麼?」

  「將沙漠王國的那些人趕出這座島……」

  威爾就這麼低著頭如此回答。

  「是想讓帝國復活嗎?」

  「是的。」

  巴古納德用他那雙深紅的眼睛,凝視著這個毫不猶豫就如此回答的年輕魔術師好一陣子。

  不久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也已經有一年沒像這樣笑過了。

  「想延續貝魯德陛下的的遺志?」

  「是的。」

  威爾這次更是間不容髮地如此回答。

  這也足以看出他的意志有多堅定。

  「不根據家世或出身,只以一己能力為唯一評價的社會。連魔獸及妖魔都有生存權利的社會。如果死去陛下的理想就這樣永遠被埋葬的話,這對在下而言實在是萬分的遺憾。」

  「你打算自己一個人完成這個目的?」

  「不,在下已經有許多同志了。而且在薩達姆那傢伙不往的這個時候,正是大好時機……」

  「所以才需要力量是吧?」

  巴古納德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

  他深紅色的眼睛忽然一亮,而原本完全感覺不到血色的蒼白肌膚,剎那間也像是染上了血色。

  「好吧!」

  巴古納德一說完,便慢慢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在威爾的眼中,自己當年的導師就像是身體突然間飄了起來似地。

  「您願意賜給在下力量嗎?」

  威爾用手按住胸口,就像是要壓抑住自己高昂的情緒般如此詢問。

  「就傳授給你吧!」

  巴古納德驕傲地如此回答。

  「我會給你想要的力量。給你足以驅逐沙漠蠻族的力量。」

  「非常感謝您,黑之導師。」

  瞼上夾雜著安心與喜悅的威爾,再次深深地向他鞠躬道謝。

  「您的大恩大德,在我們達成願望的時候必將會答謝……」

  「謝禮我已經收到了。這些女人對我來說是非常需要的。何況裡頭也有另一個必要的東西……」

  巴古納德如此回答之後便低聲笑了出來。

  威爾並無法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他也不想去追究導師這句話的真正含意。畢竟在他以弟子的身份服侍導師時,導師就已經有很多想法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了。

  威爾所能做的就只有取得想要的東西,然後盡快回到同志們的身邊。

  他又再次朝聚集在門邊的那些女性望去。

  並且再度跟其中一人四目交接。

  不過這次他並沒有馬上別開視線。而是在交會了一下眼神之後,像是在跟對方訣別似地點頭示意,之後他再度慢慢的轉向黑之導師。

  「非常感謝您願意答應在下的請求。」

  威爾以下定決心的聲音如此說道。

  一切都準備就緒,也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因為開戰的時刻已經到來。一場讓暗黑之島繼續黑暗下去的戰爭……

  ※※※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過去人們稱它為詛咒之島。因為這裡不斷上演著激烈的戰亂,人類無法接近的魔境也遍佈各地。

  然而經過了這五十年間爆發的三次大戰,羅德斯島也終於進入了和平時代。

  合力阻止瑪莫帝國之侵略的弗雷姆、伐利斯諸王國,締結了互不侵犯的條約。並且決定關於國與國之間所產生的問題,都將在數年舉行一次的諸王國會議上互相商討解決之道。

  而魔境也消失了。

  原本是不毛之地的「風與炎之沙漠」,如今逐漸取回了大地與水的恩惠,並且逐步地綠化當中。

  「不歸之森」則是因為古妖精的結界解開了,因此人們得以在不傷害森林資源的情況下享受森林的恩惠。

  人稱魔龍並十分畏懼的火龍山之主也已經被打倒,原本屬於火龍狩獵場的那片肥沃大草原,如今進駐了許多充滿開拓精神的人們,在這裡興建村落,並慢慢地發展成城市。

  那場被稱之為「邪神戰爭」的大戰結束至今剛好一年了。

  羅德斯的人們洋溢著復興的朝氣,對於光明未來的到臨完全沒有一絲懷疑。

  再也沒有人稱呼這裡是詛咒之島了。

  除了一個地方,那就是位於羅德斯東南方的暗黑之島瑪莫……

  ※※※

  「早安。」

  走進房間看到宅邸的主人後,這名女孩恭敬地低下頭如此問候。

  雖然現在是晚上,不過這裡的主人肯定只會在夜晚出現,然後就這麼活動到拂曉,並在日出的同時回到寢室休息。

  因此在這裡當侍女的女孩們,也自然而然得配合主人的作息時間。

  女孩的名字叫蜜妮雅。

  年齡是十八歲,也差不多快結束被稱為女孩的時期了。

  她全身穿著樸素的淺綠色衣服,金色的長髮為了不妨礙工作,而用布纏在頭後。如今她那雙淺藍色的眼睛正看著宅邸的主人——黑之導師巴古納德。

  「有什麼事的話請儘管吩咐……」

  蜜妮雅用很鎮定的聲音如此問著。

  「現在沒事。」

  巴古納德隨即如此回答,並且叫她趕快離開房間。

  「那麼我們就在隔壁的房間隨時聽候吩咐。」

  蜜妮雅畢恭畢敬地如此說著。

  然後離開了黑之導師的房間。

  在她走出房門的時候,她再次將視線移到了主人身上。

  她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銳利,但不一會兒就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必須讓不自然的東西回歸自然。)

  女孩在心中輕聲念著大地母神瑪法的教義,同時也強調這世界並沒有不死生物棲息的場所……

  ※※※

  蜜妮雅大概是在十天前,從哥哥威爾那兒聽到這件事情的。

  剛開始她還懷疑哥哥是不是瘋了。

  哥哥坦白跟她說要跟過去的盟友,把弗雷姆的勢力從這暗黑之島一掃而空,並計劃重建瑪莫帝國。

  為了要得到達成這個目的的力量,他打算請求過去的魔術導師巴古納德提供協助。

  可是那個人物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

  現在的他是被稱為「不死者之王」的終極不死生物,跟「吸血鬼」同種類的可怕魔物。

  而且這名當年瑪莫帝國最高指導者之一的黑之導師,在一年前的「邪神戰爭」之中完全沒有為了帝國的利益著想,只顧著達到自己的目的而我行我素,對帝國來說稱得上是個卑鄙的叛徒。

  然而哥哥竟然要借助那種人的力量。

  「因為巴古納德導師擁有許多的魔法寶物,其中以太守的秘寶之一——知識之額冠為首,有許多寶物都蘊藏著極為強大的魔力。」

  哥哥是這麼說的。

  「如果要打倒那群自稱是瑪莫公國的人,這些寶物相信一定會發揮作用的。」

  其實這些寶物的一大部份,是黑之導師趁著位於亞拉尼亞王都亞蘭的「賢者學院」瓦解之際奪走的東西。

  而在逼使棲息於瑪莫的「黑翼之邪龍」納斯屈服時,他也獲得了數量可觀的寶物。

  其實那也的確是巴古納德憑個人實力收集到的寶物,但那些畢竟是帝國的財產,不是他可以私人獨佔的。

  當帝國滅亡後,巴古納德便跟那些魔法寶物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依照世人的說法,他是被接到弗雷姆國王秘密命令,而與諸王國聯軍分開行動的現任瑪莫公王史派克所殺。但是對黑之導師而言,那場戰鬥不過是他成為「不死者之王」時的一個必要儀式。

  從注定一死的命運中解脫,從過去施在己身的制約咒文中解放,成為終極不死生物的巴古納德,就這麼隱身在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住處。

  而身為巴古納德弟子的哥哥就知道那個住處的地點,因此他打算去見他並當面提出要求。

  「巴古納德導師的目的就是要成為不死者之王,而在達成這個目標的現在,他應該已經不需要魔法寶物的力量了。」

  所以哥哥堅信他應該借得到。

  「而且我也準備好了必須支付的代價。」

  哥哥的這句話讓蜜妮雅臉上失去了血色。

  因為她知道哥哥所謂的代價,就是那些他用錢買來的一群女性。那此女性目前都被軟禁在從貝魯塞改名成溫帝斯的瑪莫王都郊外的一處別墅。

  蜜妮雅只有一次接到哥哥的命令,運送糧食到那個別墅裡去。

  「你打算把那些女人獻給黑之導師當祭品?」

  因為身為吸血鬼的不死之王,如果要繼續生存,就必須吸食人類的鮮血。

  「反正那些女人是用錢買來的,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哥哥……」

  蜜妮雅根本說不出任何話,只能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哥哥。

  「瑪莫帝國已經滅亡了啊!就算這時候你將它復興,究竟又有誰會覺得高興?新上任的統治者也宣佈說要公平施政,致力把這座島改造成弱者也能安心居住的地方。我們如今所要做的應該是協助他們不是嗎?可是你竟然說要借助邪惡魔物的力量,並且再製造新的混亂……」

  「巴古納德可是收留我們這兩個孤兒,並把我們撫養長大的恩人啊!」

  「那是因為黑之導師需要年輕魔術師的關係吧!要是哥哥你沒有那方面的素質,他肯定早就毫不留情地丟下你不管了。事實上那時也有不少小孩淪落到那樣的下場啊……」

  「那只能怪他們太無能了。沒有力量的人本來就該滾到路邊去自生自滅。但是你看亞拉尼亞跟卡農,只要家世夠好,就算再無能的人也能居於高等的地位。如果那些傢伙是生在瑪莫帝國,根本就只能當作食人鬼的餌食而已。」

  蜜妮雅也能夠瞭解哥哥的理想。

  可是她比較可以從現實面的方向去思考,人只要群聚在一起生活,就一定會產生矛盾。而世上並沒有能夠完全消除這種情況的政治。

  所謂優秀的政治就是把那種矛盾減到最低,或者是讓人們沒有那種感覺。就這方面的意義來看,政治並非理念而是一種技術。其目的就是促使國家與百姓能夠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可是大部份的從政者卻都忘了這件事。

  蜜妮雅把她的想法照實地告訴哥哥,並且希望能藉此改變哥哥的想法。

  可是哥哥不願聽她的勸說,最後甚至付諸於暴力要她閉嘴。

  「既然都這麼說了……」

  蜜妮雅撫著被打紅的臉頰對哥哥如此說道。

  「那你也把我當祭品送給黑之導師吧。哥哥你買回來的那些女人,應該都不是處女之身吧。不過我……」

  蜜妮雅告訴哥哥,自己至今仍舊是守身如玉。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雖然哥哥變得非常狼狽,不過這次卻換她一步也不肯退讓。

  她實在是無法認同哥哥如今要做的事情。既然阻止不了他,那她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但至少也要替哥哥贖一點罪。

  為了那些即將被獻給黑之導師當祭品的那些女性,也為了在將來哥哥他們引發的戰爭中喪命的許多人……

  「你以為沒有犧牲掉我的覺悟,就能夠實現重建瑪莫帝國的夢想嗎?要是黑之導師不滿意那些祭品,那哥哥的計劃可是會就此泡湯不是嗎!」

  蜜妮雅帶著祈求的口氣對哥哥如此說道。

  這也算是想要推翻哥哥決心的最後一次嘗試。

  哥哥從那之後沉默了許久。

  最後他選擇的並不是妹妹,而是自己的理想。

  蜜妮雅不禁認為哥哥做出了愚蠢的決定。

  不過既然哥哥都做了這麼大的覺悟,她也明白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所以她也已經有所覺悟。成為不死者之王祭品的覺悟。

  如今的她,人就在黑之導師的住處。

  Ⅱ

  當房門一打開,在裡面的四名女性都嚇了一跳回過頭來。

  而當她們知道進來的是蜜妮雅時,她們很明顯安心地歎了口氣,然後又恢復成了原來的姿勢。

  來到黑之導師的住處至今已經五天了。這段期間巴古納德並沒有吸任何人的血。

  可是如果好幾天沒吸血的話,身為吸血鬼的不死者之王的體力就會耗盡,屆時將會從這世界上消失。

  在魔術師哥哥的教導之下,蜜妮雅從下位古代語開始,修習到了各式各樣的學問。幸虧她並沒有操縱魔力的才能,因此沒有成為黑之導師的弟子,不過在學問方面她可是不在哥哥威爾之下。

  「您辛苦啦……」

  四名女性中的其中一人,用充滿疲憊的笑容對蜜妮雅如此說道。

  「主人有吩咐要我們做什麼嗎?」

  蜜妮雅搖了搖頭,並把黑之導師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她的名字是凱特,是一名寡婦。擔任瑪莫帝國正騎士的丈夫在之前的大戰中陣亡,加上家裡的財產又因為戰火被燒得一乾二淨,使得她不得不賣身養活自己。

  跟她有相同境遇的騎士夫人恐怕還有好幾百名。其中由於身為之前的統治者,所以遭到掠奪或慘被殺害的女性也不少。

  至於其他的女性,也可說跟凱特一樣,是之前大戰的受害者。

  最年長的亞麗達由於從少女時期就進入娼館,因此即使她辭去了工作也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結果不得不又再度出賣自己。

  舞孃可琳是因為包養她的商人在戰亂中做不成生意,等她發現的時候,所有的借貸都被轉嫁到自己身上了。

  艾美則是遭到瑪莫走私船的綁架,而被帶到這座島的他國女孩。她是在地下酒吧被當做奴隸使喚時,被哥哥買下來的。

  最初引發戰爭的明明是男人,但最後犧牲的通常都是女人。她們究竟做錯了什麼?如今也只能怪她們運氣不好了。

  而自小就失去雙親的蜜妮雅,要不是聰明的哥哥受到黑之導師的賞識,自己大概也會有著跟她們相同的境遇,而且在此時變成跟她們一樣的立場。

  在漫長的戰亂結束後,將來像她們這樣不幸的女性應該也會減少了。畢竟新領主宣佈了解放奴隸的政策,也全面禁止了奴隸的擁有跟買賣。

  所以她們本來也可以變成自由之身的,然而上天並沒有賦予她們逃出去的機會。而且也看不出她們有那個意願想尋找這樣的機會。

  蜜妮雅覺得她們似乎對人生已經完全放棄了,再這麼下去的話只會被當成祭品而遭到殺害,不然就是被同化成吸血鬼了。

  (早知道應該在她們到達這裡之前就放她們逃走的。)

  蜜妮雅非常後悔自己沒有那麼做。

  但是如此一來將會毀掉哥哥的夢想,她這個當妹妹的並沒辦法下那麼大的決心。而且就算放她們走,哥哥也還是會再找其他人來當犧牲品的。

  只要世上存在著像吸血鬼這樣的邪惡魔物,就會有人類變成他的犧牲品。

  (我一定要想辦法解決。)

  蜜妮雅心裡這麼想著。

  可是她既不會用劍也不會詠唱魔法,況且對方還是個終極不死生物,庭院裡還放養著擁有三個頭的地獄看門犬。雖然它平常都乖乖地在睡覺,但是只要有人想逃離這裡,一定會被它那可怕的利牙撕裂的。

  (或者說……)

  她真希望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只有知識是她唯一能抵抗魔物的武器。

  如果想活用她的知識,就必須把這座宅邸的各個角落全摸清楚。

  「我打算要打掃一下其他房間。因為這裡每個房間都積了不少灰塵。假如主人要吩咐什麼事的話,就請你們叫我一聲吧。」

  「又來了?反正主人又沒叫我們那麼做,你真的有必要做到這麼拚命嗎?」

  舞孃可琳用厭煩的語氣如此說道。

  可琳跟亞麗達從來都沒做過家事,凱特跟艾美則是毫無力氣,沒有主人的命令的話大概根本就不會想動的。

  或許她們這樣的反應還比較正常。畢竟再怎麼勤奮工作,也未必會得到任何的讚賞。

  更何況,這宅邸的主人也沒有要她們那麼做。對黑之導師而言,她們就像柵欄裡的家畜,從來就沒指望她們會做什麼事情。

  但那也等於表示她們只能坐以待斃。

  「對不起,因為我從小就忙慣了,要是不讓身體動動就覺得很不自在,所以各位就請在房間裡休息吧。」

  蜜妮雅小心翼翼在不惹可琳生氣的情況下如此回答。

  然後獨自走出了休息室。

  要是讓她們知道真相,恐怕會引起一陣恐慌吧。

  (不管她們是否能逃過一劫或者就此被殺,還是別讓她們知道的好。)

  蜜妮雅是如此認為的。

  而她則是早已打定主意要獨自對抗黑之導師。

  吸血鬼是個幾乎擁有不死之身的存在,他非但有不死生物的強韌生命力,還具有無限的再生能力。就算是自己的身體被剁得粉碎,也不過會變成霧狀的形體,只要一個晚上,他的肉體就可以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可是要消滅這樣的再生能力只有一個辦法。

  有一種名為「邪惡之土」的不淨之土,正是吸血鬼們負面生命力的泉源。只要找出鋪有它的棺木再予以淨化就行了。

  為此蜜妮雅在大地母神瑪法的神殿中求得了聖水。

  為了要淨化死者的肉體不使其變成不死生物甦醒,位於王城地下的大地母神神殿裡總是備有聖水。因為這座暗黑之島有著破壞女神卡蒂絲的詛咒,常常會有死者化為不死生物而復活。

  「請問是有認識的人過世了嗎?」

  蜜妮雅突然回想起來,自己去瑪法神殿取聖水時,曾有個少女如此詢問過她。

  在瑪莫歸為弗雷姆領地,王都也被改名為溫帝斯的時候。那名少女的名字便已經傳遍了暗黑之街。

  她是魔神戰爭裡的六英雄之一,也是前瑪法教團最高祭司妮思的同名孫女。

  雖然她的年齡還不到十五歲,但是她所行使的奇跡——神聖魔法的力量卻相當於高等祭司的等級。隨著聖女這個稱呼日漸出名,即使她生活在王城地底深處的神殿,但是聽說仰慕她品德而信奉瑪法的人們也還是越來越多了。

  其實蜜妮雅過去也曾到這神殿參拜過一次。

  當時「順應自然」的大地母神教義、位居侍祭的妮思及費莉娜祭司的人品深深打動了她的心。本來她有打算要入教的,不過考慮到哥哥是帝國的宮廷魔術師,因此終究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她內心卻自認是瑪法的信徒。

  而大地母神的教義強烈地否定非屬自然的不死生物之存在,這種不淨的魔物曾經守護過去跟瑪法女神壯烈決戰的破壞女神卡蒂絲,可說是破壞之女神的眷屬。

  「因為我看您似乎有著相當大的煩惱,或許我的力量很微薄,但不曉得我是否幫得上忙呢?」

  在要離開的時候,妮思侍祭曾經對她這麼說。

  「別人或許無法體會你的煩惱,不過找個人說說,心情會變得比較輕鬆喔!」

  妮思這番話悄悄地打動她的心弦,使得蜜妮雅突然有股衝動想把事情跟這名少女說個明白。

  可是這麼一來她就必須說出哥哥的企圖。

  妮思侍祭也是弗雷姆宮廷魔術師史雷因的女兒。據說她跟瑪莫新公王史派克的感情也很好,一些喜歡道人長短的人還說她有可能是未來的公妃。

  她知道妮思侍祭是不可能把信徒懺悔的事情告訴公王,不過也正因如此,真的說出來的話一定會增加她的煩惱。

  或許她還會決心要親自跟不死者之王對決也不一定。

  之前大戰的時候,黑之導師巴古納德為了要成為終極的不死生物,不惜奪走邪神卡蒂絲的祭器,也就是太守秘寶中的「魂之水晶球」及「生命之杖」。並且還把邪神降臨的媒介,也就是妮思侍祭擄到了瑪莫島上。

  蜜妮雅曾經從哥哥威爾口中得知這些事。

  由於有著這些過去,加上大地母神教義的教誨,因此成為不死生物的黑之導師,真的稱得上是妮思侍祭宿命中的仇敵。

  要是讓她知道巴古納德還在這座暗黑之島的話,她絕對不會視若無睹的。

  (就是這樣我才不說,而且也沒辦法說。)

  蜜妮雅是如此判斷的。

  「非常謝謝您的關心。」

  那時蜜妮雅牽起妮思侍祭的手,打從心裡對她如此道謝。

  蜜妮雅也在那時候下定決心,就當做是為了這名少女,即使沒有勝算也要跟黑之導師戰鬥到底。

  就算是黑之導師,大概也沒想到原本要成為祭品的女性竟然會企圖打倒自己。蜜妮雅深信他會因此而有機可乘。

  就像是再怎麼厲害的獵人也可能死在獵物的手上,再怎麼會游泳的漁夫也有人會溺死在海上……

  Ⅲ

  接下來的每一天,蜜妮雅可說是查遍了館內各個角落。不過她當然是假裝到處在打掃,並且小心不被主人發現。

  畢竟主人不曉得哪天會注意到自己。何況不死者之王是超乎人類想像的魔法使,就算他人不在現場,也可以用魔法之眼來觀望四處。

  光看哥哥以前靠魔術暗中進行各種活動,蜜妮雅就比任何人還要瞭解魔法的可怕性。

  相對於獨自拚命工作的蜜妮雅,其他四名女性一直認為根本沒必要那麼努力。然而她不知道主人何時會選擇祭品,因此她甚至不惜犧牲睡眠時間調查著整間屋子。

  就這樣過了三天。

  但是她還是沒找到藏有「邪惡之土」的棺木。不過她大概猜得出來是放在哪裡。

  有一條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在入口的地方就被鐵柵欄所封鎖,其後方則是連接著一條陰暗的走廊。

  怎麼看都像是放置棺木的地方。可是鐵門是上鎖的,拿不到鑰匙的話根本沒辦法繼續往前。

  因此蜜妮雅下定決心去找黑之導師,並提出要打掃地下室的要求。

  「你工作的很勤快嘛。」

  黑之導師高傲的如此說道。

  巴古納德在見蜜妮雅她們的時候,都會把長袍的帽子蓋得很深。因此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會看到帽子的深處有種紅色的光輝。

  宛如燃燒著的雙眼,這正是吸血鬼的特徵之一。而且那雙眼睛還具備了麻痺人類精神的魔力,宛如蛇用眼神恐嚇獵物一樣。

  「您過獎了。」

  即使感到背脊發涼,蜜妮雅仍然露出了挑逗的笑容。

  她不曉得這麼做,會讓這個魔物有著什麼樣的印象。

  搞不好就此看上她,讓她成為第一個祭品也說不定。或者是覺得她還挺有用處,而把她當成侍女使喚到最後一刻。

  「不過因為這個宅子很老舊,實在沒必要把每個角落打掃得那麼乾淨。而且地下室是魔法實驗場,裡面有些我不願讓外人碰的物品。要是亂碰那些物品或許還可能有生命的危險……」

  巴古納德說著便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我知道了。」

  蜜妮雅雖然感到有點沮喪,但卻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這個模樣。

  要是被看到有什麼不自然的行為舉止,就可能會被他發現自己的目的。要是黑之導師有那個心的話,要看穿她內心的想法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看來只有想想別的方法了。

  譬如說找出地下室的鑰匙,趁黑之導師白天休息的時候潛進去之類的。

  「就學學其他人把心情放輕鬆一點吧。真有需要的話我會請你們幫忙的。」

  巴古納德如此對低著頭的蜜妮雅說道。

  這句話的內容雖然很善解人意,不過語氣中卻沒有一絲感情。

  「努力工作的話可以得到主人您的讚美,這對我來說就是一件很榮幸的事了。所以也請您不要客氣,有任何事情就儘管吩咐吧!」

  蜜妮雅對他如此說道。

  總之得讓自己裝成能夠討主人歡心的侍女,就像是其他女性對她的看法一樣。

  「有必要的話我會的。」

  巴古納德冷冷地重複著同樣的回答。

  「今晚我要在地下室舉行魔法儀式,由於會徹夜進行,應該是不會有需要你們的時候。只要不走出外面,你們就隨便行動吧……」

  「要舉行魔法儀式……」

  聽到這一句話,蜜妮雅感覺全身就像是被凍僵了。

  只要舉行了魔法儀式勢必會消耗大量體力,而吸血鬼為了要補充體力,就必須要吸食人類的鮮血。

  然而現在的蜜妮雅根本就沒有阻止的方法。

  (大地母神瑪法……)

  她在心中對這位生命的守護女神祈禱。

  她衷心希望能出現奇跡,然而連她自己都不覺得這樣的願望能夠實現。

  在這座暗黑之島上,現實始終都是這麼的無情……

  蜜妮雅那不幸的預感也應驗了。

  Ⅳ

  接近黎明的時候,宅邸的主人從容地走進了侍女們的休息室。

  在房裡待命的五名侍女之間馬上出現了緊張的氣氛,就像是當場凍結了般地聽候指示。

  她們低著頭避免跟主人視線交接,就這麼等待著主人的命令。

  「我要一個人到我寢室去。」

  低沉的聲音迴盪整個房間。

  又一股新的緊張氣氛瀰漫在五名侍女之間。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明顯。

  (不過並非她們想的那樣。)

  五名侍女之中,只有蜜妮雅一人知道這個真相。

  主人想要的並不是她們的肉體,而是她們的生命。

  巴古納德慢慢的在侍女之間踱步,然後像在估價似地看著她們。

  「就你吧。」

  之後他輕輕把手搭在其中一名侍女的肩上。

  是舞孃可琳。

  「知、知道了……」

  年輕女孩顫抖地回答。

  「等一下再過來就行。」

  黑之導師說完便走出了房間。

  所有人一起鬆了口氣的聲音響遍了整個房間。

  「想不到主人竟然會叫我,真是太意外了。」

  可琳回頭看著蜜妮雅,露出了苦笑如此說道。

  「我一直以為他很欣賞你的說。」

  可是舞孃的聲音跟表情卻充滿了自豪的感覺。

  「小心點喔……」

  蜜妮雅也不知道還要跟她說什麼了。

  因為她也不可能說出等一下將會面臨的命運。

  「你說小心點是什麼意思?那個看起來頗噁心的人,好歹也是個男人吧!他之所以會選擇我,可見他的品味還不錯,大概是想說跟你這種正經八百的女孩在一起,會很無趣

  然後可琳又對娼婦出身的亞麗達若有含意地看了一眼。

  亞麗達似乎不怎麼在意地接受了她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早已過了女人正青春的那段時期,但是她也自信自己有著小女孩無法模仿的魅力。

  她也不禁心想,如果有機會比較的話一定會讓你好好明白。

  「那麼我過去羅。」

  可琳對蜜妮雅她們笑了笑,隨後便步出了休息室。

  回到房間後,她覺得自己得好好打扮才行。

  要是能擄獲主人的心,搞不好就能脫離現在這種無聊的生活了,畢竟她也覺得過去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比較適合自己。

  「讓您久等了……」

  可琳用充滿自信的聲音如此說著,並打開了主人的寢室。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這個房間。

  就連像老鼠那麼勤奮工作的蜜妮雅,大概也沒來過這個房間幾次吧。

  因為這位主人只會命令她們做些微乎其微的事情。既然如此,還需要用到五名侍女的原因,果然還是為了這種事情。

  「聽說你以前是舞孃……」

  寢室的深處有張大椅子,宅邸的主人就從容地坐在上面。

  「是的。您願意的話,我可以表演給您看……」

  可琳話一說完,還沒等主人回答就開始跳起舞來。

  她奮力地往主人的方向把腿抬高,然後又快速的放下,並且直接利用這個反作用力讓身體在空中回轉一圈。

  當兩腳一前一後劈腿著地後,再將上半身慢慢的往前傾,直到上半身跟腳緊貼。

  那有如雜耍的動作及柔軟的身體,便是長期跟著戲班旅行的她所學來的舞蹈。

  而她也知道這樣的舞蹈可以勾起男人們的慾火。

  表演完舞蹈,跟出價最高的客人上床,這就是她在表演團中最主要的工作。

  而之前幫可琳贖身,讓她脫離戲班的主人就是她的客人之一。之後她變得只需要跳舞給主人看就好,其餘的時間都可以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一直認為只要沒有戰爭,她至今都可以過著那樣的生活。

  舞孃一面表演拿手的舞蹈,一面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脫掉。

  光是這麼做就可以讓她之前的主人很興奮了,而且會在她脫完最後一件前,就朝她撲了過來。

  (你應該也一樣吧。)

  可琳留有稚氣的臉上露出了妖艷的笑容。

  只要有慾望,男人這種生物是很容易操縱的。

  可是這個新主人卻就這麼不發一語地坐在椅子上。

  由於他帽子戴得很低,也看不出他是否正觀賞著她的舞蹈。

  (這是怎麼回事?)

  這種不同於以往的反應使得舞孃感到有些焦慮。

  因此她脫到全裸之後便停止舞蹈,並慢慢走到了主人的身邊。

  要是這舞蹈跟肉體都誘惑不了對方,那自己就跟娼婦沒什麼兩樣了。她的自尊絕不容許自己的格調降低到那種程度。

  「主人……」

  可琳發出誘人的聲音,並緊緊握住主人的手。

  「這樣您滿意嗎?還是說您喜歡我跳得慢一點呢……」

  「你從幾歲開始跳舞的?」

  主人並沒有回答可琳的話,反而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在五六歲的時候被賣到戲班,之後就一直在跳了……」

  雖然心想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可琳仍然如此回答。

  「都跳那麼久了,結果實力只有這樣?」

  黑之導師的聲音冰冷地響著。

  「你的舞蹈只用來誘惑主人一個人,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來自其他角度的視線……」

  「你、你說什麼!」

  忽然被如此嚴厲的批評,可琳的表情也驟然大變。

  她絕不容許別人瞧不起她的舞蹈,因為那是她唯一可以勝過別人的東西。

  「你這種鄉下土包子哪會懂我的舞蹈啊!更何況這裡也只有你這名觀眾不是嗎!」

  「很可惜,我並不是什麼鄉下土包子,過去我在亞蘭看過各式各樣的舞蹈與舞孃,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的舞蹈裡是否有灌入舞者的靈魂。看樣子你對自己的舞蹈很有自信,但是你已經忘記自己跳舞的原因了。就算眼前只有一名觀眾,你也必須要意識到來自天際的視線,必須對每個角度都展現美麗的舞姿跟肉體的動作,同時接受觀眾對你的所有感情跟慾望,擁有足以回應他們的熱情。但是你的舞蹈已經限定了視點、只能回應擁有既定感情的觀眾。加上我早已沒有任何情感,所以你的舞蹈在我眼中只是醜陋的表演……」

  黑之導師巴古納德像是在宣言似地如此說完,便舉起雙手把長袍的帽子慢慢拿下。

  那雙眼睛在微暗的房間裡發出血色的光芒。

  「嚇!」

  看到這個景象的可琳不禁失聲慘叫。

  「怪、怪物……」

  「沒錯,我的確是個怪物,而且只能靠著吸食人血來生存。但是我是心甘情願變成這個樣子,我自己決定了自己的命運。有資格在這座島生存的就只有這種人,沒有資格的人類就只能把命運交給別人處置。而那樣的命運也包含了讓別人處置他的生死。當你拋棄舞孃的身份,選擇只對主人諂媚的時候,你就已經封閉了決定自己命運的道路。因此就讓我賦予你永遠的黑暗跟完全的寂靜吧……」

  在說完這些話的同時,黑之導師那雙血紅色眼睛的光芒又變得更深了。

  可琳發出慘叫聲並奮力想逃出房間。

  但是她卻發不出聲音,身體也變得動彈不得。如今有著人類模樣的魔物正慢慢朝她接近過來。

  魔物的嘴巴猛地張開,露出了有如肉食動物的尖銳牙齒。

  (我要被殺了……)

  絕望的可琳如此心想。

  我要被這個魔物吃掉了。

  (為什麼我要被殺呢?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魔物緊緊抓住可琳的雙臂,牙齒則湊上了她的頸子。

  就在下一秒鐘,一股銳利的疼痛感直竄全身。

  「啊啊……」

  舞孃的口中發出了微弱的喘息聲。

  吞嚥液體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感覺到有某種東西從她疼痛的部位失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異質的東西被注入。

  感覺自己變得不像是原來的自己,而且仍然不斷地改變之中。

  也已經感受不到痛楚了。

  舞孃的臉上開始露出陶醉的表情。

  一股渴求繼續這種行為的慾望,在她心底不斷迫切升起。

  她有種預感,當行為結束之後,自己將從萬物中解放並化為永恆。

  可是——

  「到此為止了……」

  耳旁響起了主人冷酷的聲音。

  他就這麼放開了舞孃。

  突然失去支撐點的她,就這麼整個人仰躺在地板上。

  可琳仍然還有意識,不過身體根本無法動彈,就像是力氣已經被完全抽乾了似地。

  「……請您大發慈悲繼續下去好嗎?讓我永遠成為您的奴隸……」

  可琳虛弱地如此說道。

  她根本不可能擁有跟吸血鬼相關的知識。

  不過可能是人類天生的本能讓她找出正確的答案吧,她知道主人的行為會把自己變成跟他一樣的怪物……

  「你沒有資格在永恆生命與永恆死亡的夾縫間生存,最適合你的地方只有冥界,就讓地獄的看門犬來幫你帶路吧……」

  「求求您大發慈悲……」

  可琳拚命地求他。

  但是黑之導師就像是沒聽見似地,單手抱起全裸的舞孃緩緩地走向窗邊。

  黑之導師用另一隻空下來的手打開窗戶及木板窗。

  然後就像是在丟垃圾似地,對著庭院把舞孃扔了出去。

  在黑暗裡響起了咚的一聲。

  黑暗之中逐漸浮現了六個光點。那些光芒無聲無息地朝窗戶下方接近過來。

  「處理掉吧……」

  黑之導師對著這只三頭魔獸下了指示。

  魔獸無聲無息地執行著主人的命令。

  隨即黑暗中傳來了肉被撕碎、以及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黑之導師關起木板窗及窗戶,然後從容地轉過了身。

  馬上就要天亮了。

  對不死者之王來說,也意味著休息時間的到來。

  Ⅴ

  即使是太陽升起並再度西沉,舞孃可琳都沒回到房間來。

  蜜妮雅雖然躺在床上,卻完全闔不上眼。

  她擔心可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而睡不著。

  究竟是被殺了還是被變成吸血鬼?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最後的可能性。

  黑之導師應該有辦法在不殺她們的情況下,在她們的身上吸食鮮血。

  不然一旦殺了她們,就勢必要再找新的犧牲品。

  要是有太多犧牲者被抓走的話,人們就會發現吸血鬼的存在。到那時就算人類再怎麼無能為力,也會發起狩獵吸血鬼的行動。

  更何況黑之導師還曾是瑪莫帝國的指導者之一,害怕或憎恨他的人在這羅德斯境內絕對不少。

  要是殺死太多人,很可能落到自找死路的下場了,這點相信他應該很清楚才對。

  蜜妮雅等不及太陽下山就馬上把衣服換好,然後前去敲了敲黑之導師的房門。

  「……進來。」

  毫無感情的聲音如此回答。

  「抱歉打擾了。」

  蜜妮雅低著頭進入房裡。

  「如果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然後跟平常一樣如此說著。

  平常主人都會回答她沒什麼事情要做。

  不過——

  「去整理一下舞孃的房間,她的行李隨便你怎麼處置都沒關係。」

  主人今天的回答跟過去不一樣。

  蜜妮雅感覺到一股像是心臟被緊捏的衝擊。

  她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是要繼續詢問可琳的下落,還是默默的聽從命令?

  「我讓舞孃放長假去了,那女孩需要再加強練習她的舞蹈……」

  巴古納德像是看穿蜜妮雅內心糾葛似地,對她如此說道。

  「知道了。」

  雖然自己的聲音幾乎變得顫抖,但蜜妮雅還是壓抑下來了。

  隨後她便為了執行主人的命令而離開房間。

  (可琳真的被殺了……)

  她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僅存的期待消失了。

  「不死者之王」黑之導師根本不打算讓她們活下去。

  (我一定得想想辦法……)

  蜜妮雅感到一陣強烈的焦慮感。

  再這麼下去的話,所有人都會跟可琳一樣被殺。

  而這也等於是蜜妮雅的哥哥下手的。

  哥哥為了完成自己的野心,不惜把她們送給黑之導師當作祭品。

  這是絕對不被人類允許的行為。

  但是在這座暗黑之島,類似這樣的事情卻從很久以前就若無其事地持續至今。

  當沙漠民族成為統治者,蜜妮雅也期待這座島會因此有所改變。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企圖做出違背她期待的行為。

  哥哥威爾打算在這座島上重建過去的邪惡帝國。

  哥哥說沒有能力的人就沒有資格生存,無能者也沒有資格當統治者。

  確實,哥哥之所以能成為宮廷魔術師團的一員,並握有強人的權力,都是因為他身在瑪莫帝國的關係。所以他會對帝國有著過度的評價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但是時代的潮流是從混亂走向安定,從戰爭轉為和平。要反抗那股潮流無疑是種愚蠢的行為。

  蜜妮雅為了讓哥哥明白自己的愚蠢,刻意以自己當作祭品來到了這座宅邸。如果可以的話,她還考慮要親手埋葬黑之導師,救出那些成為祭品的女性。

  但是,現在終於出現犧牲者了。

  而且再這樣下去,她們所有人都將成為吸血鬼的餌食而被殺。

  所以因此必須在情況變得更糟之前淨化「邪惡之土」,並且打倒邪惡的黑之導師。但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先找到鎖住安置棺木的地下室的鐵門鑰匙才行。

  可是要避開具有可怕魔力的黑之導師的耳目找出鑰匙,實在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就這樣,蜜妮雅雖然非常焦急,連續幾天都還是毫無進展。

  如今黑之導師再度在地下室閉關,宣佈說要進行魔法實驗——

  四名侍女全都集合在休息室裡。

  蜜妮雅跟她們解釋說主人很欣賞可琳的舞蹈,因此她為了能接受舞孃的正統訓練而回到了公都。

  雖然不曉得她們是否全盤相信,但至少她們不再害怕了。

  然而等到明天早上,她們之中一定又有人會犧牲。

  這使得蜜妮雅不禁猶豫是否該勸她們逃離這裡。

  要是不說出真相,她們就不會想逃走。可是就算她們想逃,也不確定是否真的能成功逃出去。因為庭院裡放養了非常可怕的魔獸。而且要是黑之導師真要追過來的話,是很難逃得出他的手掌心的。

  吸血鬼能夠在天上飛,而且也會使用強力的探測咒文跟瞬間移動的咒文。

  既然逃不過成為祭品的命運,或許讓她們到臨死前都被蒙在鼓裡還比較幸福呢。

  結果她就這樣在沒做出任何決定的情況下度過了一夜。

  當黎明將近的時候,黑之導師出現在蜜妮雅她們的面前。

  黑之導師要寡婦凱特到他的寢室去。

  雖然她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僵硬,不過她仍像是有所覺悟般也點頭示意。

  隨後黑之導師便若無其事地般離去,只剩下蜜妮雅她們四名侍女留在屋裡。

  她們彼此相視並深深地吐了口氣。

  「那麼我走了……」

  曾是瑪莫帝國騎士的夫人,如今則是寡婦的凱特,就這麼面露空虛的笑容跟蜜妮雅她們點頭行禮。

  之後她慢慢地步出房間。

  蜜妮雅抓住這個機會追了上去。

  「等一下!」

  蜜妮雅叫住了凱特,表示有話想要跟她說。

  並催促她離開侍女休息室附近。

  「有什麼事情要說的?」

  走了一陣子之後,凱特如此問道。

  「你趕快逃離這裡吧……」

  「你要我逃走?」

  凱特忽然停下了腳步。

  「求求你照我的話去做,不然的話……」

  「我會被殺是吧?」

  凱特凝視著蜜妮雅湛藍的眼睛如此說道。

  蜜妮雅默默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這麼說,那個舞孃也被殺羅?真可憐,她還那麼年輕呢。」

  「請你快逃吧!」

  蜜妮雅再一次對凱特如此說道。

  「要逃的話還是你逃吧,我已經無所謂了……」

  「無所謂了?」

  蜜妮雅無法理解凱特這句話的含意。如果去的話就會被殺了,可是她卻……

  「就算我逃走也只會害得別人沒命,而且我也不認為自己逃得了。反正不是被庭院裡的魔獸殺死,就是被主人抓回來吧!」

  「不試試看的話怎麼會知道呢?畢竟就這麼過去的話你一定會死的……」

  「所以我才說無所謂了。在我賣身的同時就已經把自己的命也賣出去了,會被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或許我本來就希望被殺吧!我之所以會苟活到現在,也只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去死。」

  接著凱特便開始說起自己的過去。

  「……我跟我死去的丈夫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他是大家公認蠻橫不講理的人,所以全村上下都厭惡他到極點。而那時候的我也是如此……。但是因為他很有膽量的關係,於是他便投身加入戰爭,並且因為英勇奮戰而得到賞識並受封為騎士,之後甚至成為了我們村子的領主。當他回到村子後,我被強迫成為他的妻子,當時我還厭惡到想一死了之呢!可是又想到自己死掉的話,可能會連累到別人,所以……。我先生他雖然脾氣很糟,對我卻是百般溫柔。也因為這樣,雖然我並沒有真的喜歡他,但後來也學著慢慢去容忍他……」

  凱特的丈夫是一位黑暗騎士,他在「影之城」莎爾瓦德的攻防戰中壯烈戰死。據說還得到黑衣將軍阿修拉姆的讚賞,讓他死時非常風光。

  「當我聽到他戰死的消息時,老實說我真的鬆了口氣。可是我並沒有因此而得到自由。村民們為了要發洩過去的恨意,把我家的財產搶到一毛不剩。雖然我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但為了要支付在家裡工作的僕役們的最後一筆薪水,才不得不出外賣身。我知道那個村子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然而我卻也無處可去……」

  蜜妮雅不禁認為,凱特的這番獨白彷彿是要回顧自己的人生似地。

  其實在這座黑暗之島,她的人生稱不上是最悲慘的。但是在命運這樣的玩弄之下,她不知不覺放棄了自己的人生,並且就像是旁觀者一樣地觀察著自己。

  「可是就算無處可去,你也不用……」

  蜜妮雅再度開口希望能說服凱特。

  不過凱特卻用手指頭輕輕按住了她的嘴。

  「你很堅強,而且非常的溫柔。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麼堅強或溫柔。要在這島上求生比死去還要來得艱辛,因此會活下去一定是為了自己以外的某個人。現在我已經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如果是為了你們而死,那反而還比較有意義。所以你們還是快逃吧,那個酒吧女孩艾美應該幫得上你的忙。我知道她有學過盜賊的技能。這裡的大門雖然鎖著,不過她應該打得開才對。至於魔獸,只要把後面的家畜趕出柵欄,應該可以引開它們的注意力。再來就看你們在白天的時候能逃多遠,這點就只能祈求你們信仰的天神保佑了。」

  凱特說完這些話後,便輕輕地抱住了蜜妮雅。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在她懷裡的蜜妮雅流著眼淚如此說道。

  「我好歹也是個騎士夫人,比任何人還要清楚帝國的事。而且年齡也比你長了好幾歲呢……」

  「可是錯的人是我啊!一切都是我跟我哥哥……可是現在卻是你犧牲自己,讓我逃跑……所以還是讓我來代替你去見黑之導師吧。你就……」

  「所以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已經無所謂、無所謂了……」

  凱特說到這裡,便放開了蜜妮雅筆直地在走廊上前進。前往這座宅邸的主人,黑之導師的寢室去……

  她的願望如今只有一個。

  而黑之導師將能實現她的願望。

  Ⅵ

  等臉上的淚全干了之後,蜜妮雅回到了剩下那兩名女性所在的房間。

  最年長的亞麗達跟酒吧女孩艾美,還是用那雙無力的眼神望著她。

  「那位夫人呢?」

  亞麗達如此問著。

  「她過去了……」

  蜜妮雅則是如此回答。

  而且不會再回來。

  「話說回來,主人為什麼沒傳喚我過去呢?我一定可以滿足他的……」

  亞麗達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

  「主人他要的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侍奉。」

  蜜妮雅冷冷的回答她。

  之後她下定決心,對她們說出了所有的真相。

  宅邸的主人其實是一種吸血鬼,名為「不死者之王」的魔物。

  再繼續留在這裡的話,就只會被當成是祭品而被殺。

  「等天一亮我們就逃跑吧!我會去放走後面的家畜來引開魔獸的注意力,然後必須把門打開,這艾美你辦得到吧?」

  艾美點頭回答了蜜妮雅的問題。

  「之前我工作的地下酒吧老闆自己就是盜賊,他有教過我不少盜賊的技巧。碰到爛醉如泥的客人時,偷走他身上的錢包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希望你的技能派得上用場!」

  蜜妮雅如此拜託著她。

  「我不要!」

  艾美如此害怕地大叫著。

  「我不要逃走!」

  「為什麼?不逃的話就會被殺啊!」

  蜜妮雅根本無法相信女孩會這麼說。

  為什麼她會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

  「我們逃的話就會被追,要是被抓到之後一定會受到很嚴重的懲罰。所以只要乖乖待在這裡就不會被追,也不會受到任河懲罰……」

  「雖然有可能不會被懲罰,可是你留在這邊會被殺啊!」

  「我不想再被人家追捕了!我小時候曾經被一群從船上下來的大人們追,被他們逮到之後就被帶來這座島了。之後我也有好幾次想逃跑,可是最後都被他們逮回去。這種事情我已經受夠了!我受夠了……」

  艾美激動的搖頭喊著,然後抱著雙腳開始哭了起來。

  蜜妮雅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至今都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可是看到艾美她們的反應,卻使得她內心的想法開始動搖。

  對所有生物而言,死應該是最恐怖的事。

  然而在她們的心中卻有著比死還要恐怖的東西,使得她們完全不敢去面對。即使前方有毀滅的命運在等著,她們也不打算改變自己所走的路。

  蜜妮雅不禁心想,這正是暗黑之島。

  住在這島上的人類跟野獸不無兩樣。

  有跟肉食性野獸一樣不斷略奪他人的人,也有像家畜那樣不斷被犧牲的人。

  (不過,瑪莫會改變的,沙漠之民會改變它的。)

  蜜妮雅如此深信不疑。

  即使愚蠢的哥哥有著什麼樣的企圖,也無法改變時代的潮流。

  但在這同時,她也明白自己並不能改變艾美的心意。

  因為她不曉得該怎麼說服她。

  艾美對於遭人追捕的這種行為抱持著極度的恐懼。

  過去存在於瑪莫的盜賊公會在對付逃走的成員或奴隸時,為了讓他們再也不敢逃走,並不會馬上逮住他們,反倒是慢慢的把他們逼到走投無路為止。

  他們不使用真正的牢籠,只是把他人的心套在無形的牢籠裡。如今艾美的心就是被囚禁在這裡頭。

  蜜妮雅用空虛的眼神凝視著亞麗達。

  她有預感亞麗達大概也不想逃走。

  「吸血鬼是什麼……」

  亞麗達一臉不可思議地問了這個問題。

  對蜜妮雅來說,那句話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似的。

  她的預感猜對了。

  過去亞麗達只生活在一個小小的世界裡,她也沒學習如何在這以外的世界求生存的方法。

  蜜妮雅不禁覺得這又是另一種形態的牢籠。

  由於無知,因此對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會抱持疑問。就像是即使出口就在旁邊,要是不知道那是出口,就不會有人從那裡走出去。

  蜜妮雅不禁認為這裡真是個可怕的島。

  還是說她原本認為愚蠢的哥哥其實才是正確的?

  或許時代會不斷改變的想法只是一種錯覺,哥哥所看到的才代表著真實。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等待著沙漠民族之年輕公王的,就只有毀滅的命運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提逃離這裡的事。不過相對的,我有件事情要拜託你好嗎……」

  蜜妮雅把手搭在抱著雙膝縮在一起的艾美肩上,並拜託她協助做一件事。

  擁有盜賊技能的酒吧女孩接受了她的請求。因為她認為就算那麼做也不會有人追捕她。

  蜜妮雅發現,自己無法跟這裡的兩名女性,以相同的角度來看待目前的處境。

  就算是上天注定好的命運,她也不想就這樣接受。

  (看來我也跟哥哥一樣……)

  不是先改變自己,而是先試著改變自己以外的東西。

  此時蜜妮雅重新下定了決心。如今的她並不是為了艾美她們,而是要為了自己而跟黑之導師抗戰到底。

  ※※※

  四天後,艾美消失了。

  恐怕她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打算逃走吧。

  再三天之後,亞麗達也不在了。

  她應該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受了黑之導師的利牙吧。

  然後今晚,黑之導師再度窩在位於地下的魔法實驗室裡。

  等到黎明時分,他來找蜜妮雅命令她到寢室去。

  終於輪到蜜妮雅了。

  「我馬上就過去……」

  蜜妮雅如此回答黑之導師,並趁他回寢室的那一瞬間就展開了行動。

  她用她請艾美偷偷做的備用鑰匙來到地下室,並且在最深處找到了安置棺木的房間。

  蜜妮雅打開棺蓋,並確認棺木底下鋪滿了漆黑的泥土。

  這肯定是邪惡之土沒錯。

  蜜妮雅把從大地母神神殿帶來的聖水灑在上頭。

  接著馬上趕回去,調整好呼吸後便走向黑之導師的寢室。

  她在身上偷藏了把銀製的短劍。

  蜜妮雅的目標是黑之導師正要開始吸她血的那一刻。

  她要趁機用短劍刺穿不死之王巴古納德的心臟。

  巴古納德會化成霧狀回去棺木。可是那裡再也沒有讓他再生的邪惡之土,這個不淨的不死生物將會因而消滅。

  對決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蜜妮雅說了聲打擾了之後,便進入了黑之導師的寢室。

  在微暗的房裡,閃著一對紅色的光芒。

  是黑之導師的眼睛。只要注視著那對眼睛就會失去意識。

  因此蜜妮雅低著頭朝主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為了這一天,過去她都是這樣侍奉主人的。

  這樣才不會引起他的懷疑。

  「到這裡來……」

  虛緲的聲音迴盪整個房間。

  而蜜妮雅則彷彿被這聲音引導似地慢慢前進。

  「看來你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

  蜜妮雅在一瞬間停下了腳步,並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希望主人能賜予我永恆的生命,因此才會一直誠心誠意地侍奉著您。」

  想不到她竟然能很流利的說出這些話,她不禁心想哥哥大概也是像這樣子欺騙著別人吧。

  「那我就讓你如願以償吧。」

  黑之導師如此回答。

  「這是我的榮幸。」

  蜜妮雅則是恭敬地如此說道。

  接著她便看著黑之導師的腳尖緩緩向前。

  如今蜜妮雅站在他的面前了。

  蜜妮雅羞答答地閉上眼睛,並慢慢把頭抬起來。

  並露出她雪白的頸子。

  黑之導師慢慢低下了頭。

  冰冷的呼吸接觸著蜜妮雅的頸部。

  她就是在等待著這一瞬間。

  她猛地張開眼睛,高高舉起環抱著巴古納德的手臂。銀色的短劍也早就握在她的手上了。

  然後她狠狠地朝黑之導師的背部刺下去。

  傳來了確實的觸感。

  她瞄準得相當準確,銀色的刀刃貫穿黑之導師的背部,刺進了這個不死生物的心臟。

  沒有發出任何慘叫聲。

  只有從黑之導師的全身冒出了像是煙霧狀的物體。

  而當煙霧散盡後,蜜妮雅的腳邊只剩下像是空殼的魔術師長袍。

  「打倒他了嗎?」

  蜜妮雅當場蹲下身,並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語。

  她真正的希望無疑就是打倒黑之導師,但是她可能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真的打倒他了。

  畢竟對手可是被稱為終極不死生物的不死者之王。

  可是,黑之導師的確被消滅了。而且這並不是在做夢。

  「回家吧……」

  蜜妮雅流著眼淚輕聲說道,到最後她還是沒能救出被哥哥當做祭品帶來的四名女性。

  不,可能她們本來就不希望有人救她們。

  但是如此一來,至少再也不會有女性要成為吸血鬼的祭品了。這對蜜妮雅來說也是她唯一的救贖。

  Ⅶ

  事情發生的五天後,蜜妮雅回到了哥哥所在的地方。由於瑪莫帝國的新皇帝正住在她們的住處,她只好前往哥哥所經營的酒館。

  看來哥哥想要打倒公國並重建過去帝國的計劃,似乎已經是慢慢成形了。

  蜜妮雅變得想要親眼確認這個計劃是否會成功。

  屆時會是哥哥他們贏,還是沙漠民族的年輕公王會勝利呢?而那場勝負也將決定這座島未來的命運……

  「我回來了。」

  蜜妮雅喊了一下,並打開哥哥的房門。

  哥哥的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被送出去當祭品的妹妹,如今竟然打倒吸血鬼回來了。而且那個吸血鬼還是把兄妹倆從貧窮生活裡救出來的恩人,對哥哥來說也是他的魔術導師呢。

  哥哥的房間裡有兩個人。

  一個是蜜妮雅的哥哥威爾。

  然後另一個人是……

  當看到他的那一剎那,蜜妮雅嚇得心臟幾乎都要停了。

  那個人正是前幾天剛被她打倒的黑之導師巴古納德。

  「為什麼……」

  蜜妮雅發著不成聲音的聲音。

  「我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房裡響起了黑之導師的聲音。

  而他的聲音也跟他講的那句話一樣,不像往常那樣地毫無感情。

  巴古納德非常開心,然而這樣的心情裡卻包含著無比的殘酷。

  「想不到一變成不死生物,連自己的感情都會變得淡薄了呢。」

  黑之導師淺淺地笑著。

  「大概是得到永恆生命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我明明用短劍刺穿了你心臟,也淨化了邪惡之土封住你再生的能力……」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而且你的確做的非常好。但你的敗因則是在於,你以為我只有一副藏有邪惡之土的棺木。」

  「原來你早就看出我的目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跟威爾是兄妹了,別忘了小時候收養你們兄妹的可是我啊。」

  後來黑之導師教導哥哥古代語魔法,讓他加入了宮廷魔術師的行列。

  「可是我……」

  自從被黑之導師收養並住到一個小房間後,應該就再也沒見過面才對。何況孩童時代的長相跟外型跟現在也應該有很大的差異才對。

  「只要是我見過一次面的人,我就永遠不會忘記的。而且你的臉還留有少女時代的面貌,跟哥哥威爾也挺相像的。」

  「怎麼會這樣……」

  蜜妮雅不禁感到絕望。

  她並沒有小看巴古納德,然而這個不死者之王終究不是她對付得了的對手。

  「這件事、這件事跟我哥哥無關!是我哥哥把我送給你當祭品的,可見他對你是真的很忠心。至於想打倒你的念頭自始自終都是我個人的想法,所以要懲罰的話就請你懲罰我吧……」

  蜜妮雅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都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會拚命地護著哥哥,連她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或許這只能說是基於血濃於水的親情吧。

  而身為哥哥的威爾,則是自始至終都沉默地聽著過去的導師與親妹妹之間的談話。

  「如果將命運委託他人,那你就跟被我殺掉的那些祭品沒兩樣了。像那舞孃是死於怠惰、騎士夫人是死於看破紅塵、盜賊女孩是死於恐懼感、而那名娼婦則是死於無知……」

  黑之導師自大地說那些被殺的人都有罪。

  「但是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樣。你有不向命運低頭的意志,以及進而實踐的智慧與行動力,算是跟我同種的人類……」

  這到這裡,巴古納德轉過頭看著威爾,這位年輕的魔術師也跟他屬於同種的人類。

  「你可別輸給你妹妹,要好好的取悅我啊!跟瑪莫公國的戰爭好好打給我看,畢竟我是為此才借給你那麼多魔法寶物的……」

  黑之導師並冷酷地表示他不計較勝負。

  「只要能讓我變得稀薄的感情有所反應就好……」

  「遵命。」

  威爾用顫抖的聲音如此回答,並像是五體投地似地低下了頭。

  「另外別忘了再找新的犧牲品給我。光是那四個人的價值是不夠我借你那麼多寶物的……」

  威爾答應了黑之導師的要求。

  「既然這樣的話就由我來!」

  在這一瞬間蜜妮雅猛然地抬起頭,然後像是要說服黑之導師似地如此說道。

  「再這樣殘殺祭品的話,你的存在將會暴露在這個世上。要是瑪莫的新公王得知你的存在,勢必會用盡方法來打倒你的,還有在瑪法神殿的妮思侍祭也……」

  「你說這些是想要威脅我嗎?」

  聽了蜜妮雅這番話,黑之導師眼中的血色光輝忽然變強…

  「我並沒有威脅你。請你把它當成是提議或是交易。我聽說你的願望是希望能永遠研究魔術,人類的問題你根本就不想要理會。既然如此,你就只把我當做是祭品來使用吧!在不殺死我的程度之下吸我的血,這應該是難不倒你吧!」

  蜜妮雅的語氣冷靜到連她自己都不敢想像。

  「這對你來說會有什麼好處?不然的話又豈能稱得上是交易?」

  黑之導師的語氣中帶有好奇的心情。

  那正是蜜妮雅希望得到的反應,也證明她的訴求已經打動不死生物那薄弱的感情了。

  「只要不再出現新的犧牲者就可以了。」

  蜜妮雅鼓起勇氣如此說道。

  「這就是我的願望。而且這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我自己而許下的願望。或許正如你說的,那些被殺的女人都有罪。可是就算有罪也能活下去,這不正是這座島的另一個真實面嗎?要是將來你覺得我對你來說已經是個不值得一取的人類,那隨便你什麼時候想殺我都無所謂。」

  「不過如果我太大意的話,我也有可能會被你殺掉是吧?」

  對於巴古納德的這番話蜜妮雅刻意保持緘默,畢竟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黑之導師不禁高聲地笑著。

  「當初你們兄妹雖然待在骯髒不堪的後巷,不過眼神卻跟其他流浪兒著實不同。我就是看上那個眼神才收養你們的,看來我的決定並沒有錯……」

  然後巴古納德答應了蜜妮雅的要求。

  「威爾啊,你的妹妹我就接收了。不過你自己要作好心理準備,當我下次再跟你要求祭品的時候,就代表你妹妹死了,或是她當了我的新娘。畢竟她可是已經有了生活於生與死之狹縫上的覺悟羅。」

  威爾沒能對自己過去的導師說些什麼。

  他早就拋棄了自己的妹妹,現在也沒有資格能說些什麼。

  目前他能做的,就是藉助來自這位不死者之王的魔法寶物的力量,跟沙漠之民正式對決,把那些異國的居民全部趕出這座暗黑之島。

  這場戰爭即將要開始了。

  羅德斯諸王國的大使均會列席參加,瑪莫公國年輕公王史派克的正式加冕儀式,明天就會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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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8 11:34 A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後記

  「新羅德斯島戰記序章」,不知各位覺得如何?

  所謂的序章,換句話說就是第零卷。照理說應該是比第一卷先出的,不過現在順序卻反了過來。而且這並不是外傳,我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將其視為是本篇而編寫的。

  同時這也算是補充第一卷的作品集。只要閱讀本書,就能夠弄清楚本系列作品中主要角色的幾個秘密。之後接著看第二卷、第三卷的話就越能夠深入瞭解了。

  大家或許會認為這不過是按年表編排的四個獨立短篇,不過對我這個作者來說,我可是鼓足幹勁要將這本書作成一部主旨相連的完整作品喔。

  第一章「炎之繼承者」是我很久以前完成的作品。

  之前是收錄在名為「魔法之王國」的一本短篇外傳選集裡頭,或許已經有人早就看過了也不一定。可是這次做了不少的潤筆跟訂正。畢竟我的文筆風格似乎改變了不少,如今回過頭來看自己以前的作品,總是想要將其重新修改,結果連原本的標題也改掉了。原來的標題是「繼承火焰的少女」,不過因為這次是作為新羅德斯島戰記的序章,為了讓焦點集中在嬰兒時期的史派克,於是便改掉了原來的標題。接來我又蠻喜歡這個名稱,就直接拿來當成這本書的標題了。

  炎之部族的女族長娜蒂亞,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角色。

  不過我這樣的安排可能讓她很困擾吧。像是她要遭受亞茲摩、艾茲德及卡修等有個性的男人們夜襲、侮辱或進行政治聯姻。到最後還投身火焰之中化為了不死鳥,不過我可是非~常能夠體會她的心情。這也證明了某個角色深受作者喜愛的話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像大妮思跟小妮思也都各自吃了不少苦頭呢。

  總是留在公都負責留守,使得大家因此非常熟悉的露傑南伯爵也有在這裡登場,不過這是在這次潤稿時加入的。雖然到目前為止關於他的設定只有名字而已,不過如今有關他的設定總算是決定好了。

  第二章「魔獸之森」則算是我新寫的小說。

  不過在很久以前,曾經有部同名作品在有聲書系列上問世過。要說那是原案的話也可以,但是內容可是相差甚多(在有聲書裡頭藍迪斯可沒有死!)。一般來說,故事常常會隨著表達媒體的不同而改變,而且因為故事版本完全相同導致評價變差的作品似乎比較多的樣子。

  關於在新羅德斯島戰記的第一卷裡也有登場的魔獸使艾蓮娜,其實在設計這個角色時是有參考其他資料的,那就是「The Forgotten Beasts of Eld」(Patricia A.Mc Killip著)裡的主角賽貝兒。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作品,她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角色。

  不過雖說是參考,也只有在人煙稀少的地方飼養魔獸(幻獸)這點相同,除此之外,不只長相跟個性完全不同,故事的發展當然也不一樣。(不然的話就會變成一部抄襲的作品了。)

  「The Forgotten Beasts of Eld」是得到世界奇幻文學大獎的名作,有機會的話請大家務必看看。

  而關於艾蓮娜,我想她在新羅德斯裡將會是很重要的一個角色。

  而第三章「暗黑之島的領主」曾在TheSneaker雜誌連載,也在迷你文庫出版過。應該有不少人曾經閱讀過了吧?由於這部作品完成至今的時間並沒有經過很久,所以加寫及訂正的部分也是相當的少。

  不過有點惶恐的是,這部作品我有使用莎士比亞的名作「李爾王」當題材。我引用莎士比亞的作品當題材,是繼富士見幻想文庫出版的Sword World短篇集中「兩人的迷宮」這部作品之後的第二次嘗試。(其他像羅德斯島傳說的「幻影王子」,則是引用希臘神話當題材。)

  雖說有引用題材,但也只在有三個女兒這部分的設定相同而已。暗黑之島的領主布魯涅並沒有像李爾王的么女可蒂莉那麼心地善良的女兒。這到底算是幸還是不幸,對於知道「李爾王」結局的人來說,這樣的命題可能頗有趣的。

  第四章「不死者之王」則是我這個作者的野心作品。

  黑之導師巴古納德在動畫版的羅德斯島戰記裡是被設定為絕對的壞蛋,但只是為了要襯托出主角的絕對正義罷了。畢竟動畫是連低年齡層的兒童觀眾也會看的東西,因此有必要將它設定為懲惡揚善又易懂的故事。

  我覺得這也的確沒錯,而動畫版的羅德斯島戰記這麼做也是十分成功的。

  可是自從「灰色之魔女」以來,我一直都不是在描寫善與惡之間的戰鬥,而是針對抱持不同理想的人們,或理想相同但立場不同的人們之間的對決為主題來鋪陳故事的。

  像巴古納德的部分,他有著窮究所有的魔術,以及超越魔術之師蘭卡斯這兩個目的。為了要實現這兩個目的,才會不惜利用破壞之女神卡蒂絲跟瑪莫帝國。而在他成為終極的不死生物「不死者之王」之後,他的目的也等於達成了。如果從「羅德斯島戰記」全篇故事來看,他無疑是站在勝者這一邊的。

  連我也覺得巴古納德是個壞人,可是他並不是個絕對的壞人。

  為了要在有人問說「那他是哪一種壞人」時能夠回答「就是這種壞人」,所以我才會寫出了這部作品。不知道各位讀者是怎麼認為的?我也非常希望能夠聽到各位的感想。

  我總覺得這個「後記」不太像往常的我,不過偶爾這樣,我想也是無所謂的。最後稍微預告(也算是宣傳)一下,新羅德斯的第二集將會重新編寫,我打算寫一篇史派克遍訪羅德斯本島諸國的故事。至於究竟會是什麼樣的故事,我現在也才準備要開始構思。不過我覺得史派克和妮思還是要稍微不幸一點比較好就是了。

  新羅德島戰記第零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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